七月流火

大清河水库的郝主任被工人围在了自己了的办公室，那难听的话简直没法说。

首先是愣头青张冲把郝主任的茶杯给摔了：“这都三个月了，工资一个子儿都没见着，每次找你都是包在你身上，这老婆看病，孩子上学，哪不需要钱！你们当官的就知道吃香的喝辣的，能干点正事不？”

胖大姐夏菊花一屁股坐在了郝主任的办工桌上：“你给个准话吧，老爷们儿说话咋跟放屁似得，你今天不给说法，我就睡在你办公室！”

郝主任一脸的委屈，小布衫儿都湿透了：“各位，我实在没辙啊，我们这个单位，说是企业，一点自主权没有，说是事业，又没人管工资，我这报告都打上去一个礼拜了，电话催了好几遍，这样，我明天亲自去局里一趟，包在我身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明天跟他一起去，再不开支，把局长的小车给他卖了。”

正在郝主任焦头烂额的时候，一辆越野车响着喇叭驶进了院里，郝主任可算找到了脱身的理由，急忙跑下楼去迎接客人。

从车里下来的是下游农垦开发区的吉局长。

 “好久不见了，老弟听说你当官了，一向可好？”郝主任拉着吉局长的手把客人迎进屋里。

 “哪有你郝主任好，鱼虾管够。”吉局长进屋看到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

 “你看着了吧，三个月没开支了，工人整天管我要工资，如今我是满嘴泡，尿黄尿，干着急，没有招儿。怎么，是什么风把你这局长吹到我们这穷山沟来了？” 郝主任想给吉局长倒水，可一看茶杯已经被摔在地上了。

 “给你送钱来啦！”吉局长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五十万元的汇票拍到了郝主任的桌子上。

郝主任眼睛都直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原来邻省的农垦开发区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干旱，江河断流，水库干涸，数千公顷稻田嗷嗷待哺。紧急时刻，他们只好向上游的大清河水库求援。

 真是天上掉下个大馅儿饼！郝主任对满屋子的人说：“看到了吧，天老爷饿不死瞎家雀儿，这钱就在这，你们可以放心了吧。”

工人散去后，郝主任拉着吉局长任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中午我请客，老规矩，三碗不过岗。”

 吉局长摆摆手：“如今不同了，喝酒还是免了吧，工作餐。”

 郝主任压低声音：“去我家，我个人请客。”

郝主任的家宴自然丰盛，一杯酒下肚郝主任话匣子就打开了：“想当年，咱们两个省联合抗洪，那是什么场面，一万多人，三天三夜，把我累得差点吐了血，至今这腰阴天下雨还疼呢。”

吉局长不胜酒力，但脑袋清醒：“我就是那次抗洪后被提拔的，有句话叫患难见真情，这回你可得帮兄弟一把，我可是向书记拍了胸脯的。”

郝主任也拍了胸脯：“包在我身上，多大个事儿。”

郝主任真的好酒量，一个人竟然把吉局长三位客人喝得一塌糊涂。

一觉醒来，吉局长看到了满天的星星，再看对面床上的郝主任已是鼾声如雷，他本想叫醒他，研究放水的事，可无论怎么扒拉郝局长就是不醒。

 日上三竿，郝主任醒了。一看吉局长一行人就站在他的床前，他一骨碌坐起来，不住的说：“你看我这酒喝的，误事了，你们是等着放水吧？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不过，这放水的事，可是个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啊，我得请示一下市局。”说着不紧不慢的拨通了市局的电话。

 “喂！邓局长吗？我是你郝大哥，有个事儿请示一下，就是咱们下游的农垦开发区要买咱们的水…什么…好…好…”

 郝主任长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频频点头，让一旁的吉主任摸不着头脑。

 “怎么样？”吉局长急切地问。

 郝主任放下电话，不停地挠着他那稀疏的头发：“兰局长去省里开会了，得一周以后才能回来。”

 “那家里不还有主持工作的吗？”

 “邓副局长年轻，只等兰局长明年退下来好接班，而且和兰局长的关系又…那啥，反正大事不敢摊。”

 “那……”吉局长心里一下没了底。

 “不好办哪，老弟。”郝主任又接着挠脑袋。

 吉局长汗都下来了：“郝主任，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这个忙你千万要帮。”

正说着，吉局长的手机响了，吉主任一看是书记打来的。电话里边传来书记焦急的声音：“吉局长，你就是头拱地也要把水把谁给弄回来，数千亩水稻，数十万只眼睛，眼巴巴看着呢，这是政治，你要完不成这个任务你就别回来了！”

郝主任听得真真的，看着吉局长焦急的眼神，郝主任被感染了，他对吉局长说：“这样，咱们马上起身，直接去市局，咱们三方面对面，把这事定下来。”

事不宜迟，吉局长命令司机把车速开到极限，越野车以最快的速度在山间的公路上狂奔着。终于，赶在下班前来到了市局，可是，当他们来到邓副局长的办公室时，得知邓副局长去市里开会了，他们多方打听找到了邓副局长开会的会场，在即将散会的时候在会议室的门口堵住了邓副局长。

郝主任把吉局长介绍给邓副局长，吉局长主动上前和和邓副局长握手。得知他们的来意后，邓副局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吉局长的心又悬了起来。

邓副局长说：“兰局长走时有话，大事必须等他回来定。”

“这事可等不得啊，再等稻苗就能烧火了！”吉局长脱口而出。

郝主任提议：“找个饭店，边吃边谈。”

邓副局长直摇头：“什么时候了，还吃吃的，现在下班了，我明天请示一下市领导。”

一夜的焦虑，吉局长嘴起了泡，书记深更半夜还打来电话，问进展情况，当他把情况回报后，书记说马上给当地主管农业的副市长打了个电话，让吉主任随时待命。

总算熬到了第二天上班，吉局长早早等在邓副局长的办公室门口。邓副局长告诉他：“我们主管市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市长指示我们，必须马上办理，但，今年情况特殊，省水利厅有文件，像大清河这样规模的水库往外省调水，必须有省水利厅有批文，所以，需要你们省水利厅和我们省水利厅发函协调此事，首先是你们市里往你们省里水利厅打报告，你们省水利厅往我们省水利厅发文，我们省水利厅往我们市里发文，我们市里再往水利局发文，我们再往水库发文，放心，只要我们接到市里的文件，第一时间安排此事，现在都在转变作风，我们会把你们的事当做我们自己的事来办。”

吉局长的脑袋都大了，这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他的几十万亩水田就得绝收。无奈，他急忙给书记打电话汇报了这里的情况，书记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牢骚，但，牢骚归牢骚，事情还得慢慢来。

郝主任问：“下步怎么办？”

吉局长说：“书记让我回水库待命，市里正在和省里联系。”

 吉局长在水库没有空调的房间里热汗直流，他差不多每隔一小时就给书记打一个电话。终于，第三天，书记打来电话告诉他，省里非常重视这件事，专门开了办公会议，决定先放水，手续可后履行，这让吉局长的心情一下放松的许多，这在以前是很难想想的。他飞奔出房间，把这一消息告诉郝主任，郝主任急忙给市局大电话，但，得到的答复是市局还没接到通知。没办法，还得等，就这样一天又过去了。

就在郝主任又一次抄起电话询问市局的时候，兰局长推门走进来。

兰局长一头的汗，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对吉局长说：“我是在会场接到省局的通知，会没开完就赶回来，就是为放水的事。”

吉局长可下找到了救星，握住兰局长的手久久不远撒开：“我代表开发区数十万百姓谢谢兰局长。”

兰局长一摆手：“先别谢我，这里的手续办了吗？”

吉局长愣了一下：“还需要什么手续？”

兰局长说：“这么大的事不得有个合同吗？”

吉局长一拍脑门：“你看都把我急糊涂了，那就签吧。”说着把汇票又拿出来了。

郝主任把汇票拿给局长看：“五十万？”

兰局长看了一眼汇票：“你们怎么算的，咋正好五十万？多少立方？价格多少？郝主任你有这个权利吗？”

郝主任蒙了，急忙说：“没有，没有，这不等局长来定夺吗？”

“等我来？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自己定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敢擅自做主？人家开发区都急的火上房了，你们还等我回来签合同，总说转变作风，我看你就说在嘴上！再说，你这是企业，企业就得按市场规律办事，今年的水价和去年能一样吗？这五十万明显不够吗？”

吉局长听明白了，急忙给书记打电话，说明自己带的钱不够，能不能再加点。电话另一头传来书记气愤的声音：“我给你带的钱都是绰绰有余的，这个时候还在谈钱的事，你不是拿开发区数十万老百姓当儿戏吗？他们水库总不能趁火打劫吧？”

兰局长听得清清楚楚，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厉声对郝主任说：“合同的事你们赶紧签，不要耽误了放水，出了差错我拿你试问。”说着一甩袖子走了。

吉局长站在那里目瞪口呆，这眼看就要成的事，转眼又出了叉子。他看了一眼郝主任：“赶紧签合同吧。”

郝主任一皱眉：“你没听兰局长说吗，我要是跟你签了这个合同就是擅自做主。”

“那咋办啊？”

郝主任生气了，在屋里急的团团转嘴里还叨咕着：“这叫什么事呢？净拿老子搓踢皮球，这明显是怪我没请示他，挑理了，妈了个巴子的，我还不管了！”说着扬长而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吉局长也没了主意，他急忙给书记打电话，但，怎么也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书记秘书的电话，得知书记正在开常委会，他知道这种会开到什么时候很难说，他在仔细分析当前的局面，想把这件事情理出个头绪，但，他越想脑袋越疼，县官不如现管，凭他的经验还得做郝主任的工作。

但是，当他来到郝主任的家时又让他大失所望，原来郝主任喝多了，看来是想借酒浇愁。不论吉局长怎么叫，郝主任就是呼呼大睡，无奈，他只好坐下来等。

这时，电视里正是天气预报时间，播音员的声音清脆悦耳：“各位观众，下面是天气预报：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全省将有一场大面积降雨，部分地方有大到暴雨，这次降雨将基本解除目前的旱情，请各地密切注视天气趋势变化，做好防汛救灾的准备……”

吉主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他下意识看了看外边，不知什么时候，天边已是乌云密布，也就在同时他接到了书记的电话，书记急切的问：“水放了吗？”

吉主任回答：“对不起书记，还没有。”

没想到书记对他提出表扬，命令他赶紧回来研究抗洪的事。

吉主任如释重负，他放下电话在郝主任锃亮的脑门儿上使劲儿地亲了一下，从包里拿出纸和笔，给郝主任留了条，转身匆匆离开。

“咔嚓”一个响雷把郝主任惊醒，电视已经没了节目，他看了看外边，以为在梦里，他觉得腰有些不舒服。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兰局长的电话：“赶紧给开发区放水！刚接到省局通知，近日将有百年不遇的大雨，为了保证上游的安全，让我们马上开闸放水，从现在开始，全体职工二十四小时轮流巡防，要以讲大局，讲政治当然高度面对当前的天气变化……”

郝主任忽然想起了吉局长，一眼看到桌子上的纸条，他拿起来念道：“谢谢老哥，我走了，有空儿到开发区，我请老哥......”

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忽然，郝主任仰天大笑，嘴裂得象吃了苦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