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我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熟悉的旋律响彻在小学校园的上空,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袭上心头——
课间休息,是我们这些淘气包最疯狂的时候,不是有人的帽子飞上了天,就是有人从你头顶跨过去,而我接受铁蛋儿的挑战掰起了腕子,一时间加油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突然,加油声停了,教室里一下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讲台。
老师进来了,而且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脸庞,一条大辫子,蓝色白点的连衣裙格外漂亮,好像画片里的洋娃娃,这和我们这些偏远的农村孩子显得那样与众不同,只是她看上去好像刚刚哭过,一脸的委屈让人看出她十分不情愿来到这里。
老师给我们介绍说:“这位是关雯雯同学,来自省城,对咱们农村学习环境可能不习惯,希望大家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让雯雯同学尽早融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大家鼓掌!”
热烈的掌声中老师径直把雯雯领到了我的旁边,由于先后有几位女同学都让我给气跑了,所以,我同桌的位置一直空着。
老师对我说:“大刚同学,从现在开始,雯雯就是你的新同桌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给她让座,我感觉身边的同学都在偷偷地笑,那意思好像是说,没准那天也得让我气跑了。
大城市的人和我们农村孩子就是不一样,只见她彬彬有礼地像我微微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句话也没说。
上课的铃声响了,这堂课是算数,而且讲的是最让我头疼的繁分式,我看到她的书包也和我们的不一样,大红色印着白花,好大好大,我从来没见过,由于我们这里坐的是长条凳,而且这个凳子被我弄坏了,坐上去会晃晃悠悠的,这让她很不习惯,她不知道我们书桌堂是空的,刚把书包放进去,结果,书包一下子掉在地上,书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周围同学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她的身上,我急忙帮她捡起地上的东西,无意中我看到打开的文具盒里一张照片掉了出来,那分明是一张她和爸爸妈妈的合影,照片上她笑得那样灿烂坐在妈妈的怀里,爸爸戴着眼睛,梳着背头,好像个老师。她马上将照片抢在手里,还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眼中的泪水一下掉下来,掉在那张发了黄的照片上。
整整一堂课我的注意力都在那张照片上,以至于老师提问我都没意识到。
“大刚同学!”老师生气了。
我下意识地站起来。
老师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一个算式说:“你能根据我刚才的提示得出答案吗?”
我连老师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是答案了,教室里发出了一片嘘声,我一下低下了头,无意中我看到雯雯的笔记本上写出了答案,而且,我明显感到她好像很想让我看到那个答案。我眼睛一扫,脱口而出:“老师,答案是12。”
“正确。”老师对我投来赞赏的目光,我长出了一口气。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没说一句话,只是不时打开文具盒,看那张她心爱的照片,眼泪总在眼圈含着,也让我很是担心。
午休了,我发现她忘记了带午饭,同学们一个个吃的狼吞虎咽,我试图用目光和她交流,想把自己的地瓜分给她一半,但,她只是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其实,我知道她并没有睡,我一下想起下午还有劳动课,不吃东西怎么行,于是,我把一个大地瓜放在课桌上,低声说了句:“下午要劳动,必须吃点东西。”说完转身跑到外面玩了。
快要上课的时候,我回到了教室,我发现那个地瓜被她吃了一小块,剩下的用纸包好,见我回来,主动跟我打招呼:“谢谢你!”声音甜甜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这让我一下放松了许多。
今天的午休,教室里格外地安静。
下午劳动课是去校田地薅谷子,老师要同桌的两人一组,男生铲地,女生薅草,我自然和雯雯分在一组,我拿出自己的小锄头在前面飞快地铲地,不时回头看着她,果然,当我第一个铲到地头,她却在薅草的队伍里成了倒数第一,我急忙返过来帮忙,当我来到她身边一看可傻眼了,她竟然把谷子薅下来,把稗子留在垄上,我急忙把被她薅下来的谷子三下五除二用土埋起来,回来告诉她,谷子苗的根是圆的绿色,稗子的根是扁的红色,说着我给她演示了一遍,我说:“这活你肯定没干过,还是我来吧。”
我麻利地干着,她在一旁认真地看着,而且拿刚才被自己薅掉的谷子问:“这就是谷子吗,怎么和韭菜一样吗。”
我笑了,见她一脸内疚的样子,我忙开导她:“没事,凭你的聪明劲,下次就会了。”接着我又问她:“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这,你住谁家啊?”
她犹豫了一下:“我爸爸在你们这里的一个农场改造,我住在我姨妈家。”
“你妈妈呢?”
听我这么一问她“哇”的一声哭起来,把我吓了一跳。老师赶过来严厉地批评了我:“你就爱欺负女生,人家从城里来,对农活肯定不熟悉,你都耐心教教啊!”
老师安慰着雯雯:“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爱搞恶作剧,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罚他站。”
她急忙解释:“不是的,老师是这样的......”
老师说:“不用替他打掩护,告诉你大刚,今天你要不把雯雯教会了,你就别想回家。”
老师背着手走了,她蹲下身来,对我说:“让你受委屈了。爸爸不知犯了什么错,妈妈一病不起,不久就......”
我一下明白了,她一个漂亮的女孩有着如此的不幸,我想安慰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是用力的干活。
由于她姨妈家和我家住的不远,所以,我每天上学都能和她同路,有时还特意在路边等她,这也成了我的一个习惯。
一天上学路上我见她好像又哭了,我问她:“是什么又让你伤心了?”
她说:“姨夫和姨妈吵架了,把饭碗都摔了。”
“那你吃饭了吗?”
她低头不语,我立刻拿出我的中午饭,递给她,她说:“那中午你吃啥?”
“我估计凭你的饭量,够你吃两顿了,中午我找铁蛋他们,没准还能吃着好的,我这有玉米饼子,怕你吃不惯。”
“我行!”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没想到她吃的如此香甜,看来她真的饿了,想象不到她贵为公主,却落到连饭都吃不上饭的地步,在那个年代我没能力找到答案。
从那以后,我都带两个人的饭,妈妈好奇地说:“你这学习成绩不咋的,饭量可见长。”
我理直气壮地说:“谁说我学习成绩不咋的,这次算数考试我都及格了。”
妈妈吃惊地看着我,我说:“这算啥,我同桌打一百呢,全班就她一个。”
爸爸在一旁说:“我昨天遇见他们老师了,说他现在学习可用功了人,也不淘气了。”
妈妈乐了:“我说这阵子老师咋不来告状了,原来我儿子懂事了,好儿子从今以后每天一个煮鸡蛋。”
我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雯雯的功劳,她不但教我功课,还管我课堂纪律,说来也怪,要是别人管我没准就和他打起来了,可她一说话,我就不吱声了。
有一天放学路上,我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怎么了?想家了吧?”
她眼泪汪汪望着我:“我想爸爸了,你能带我去看我爸爸吗?”
我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听说过,就是远点,没事,星期天咋样?”
她一下蹦起来:“太好喽,要见到爸爸喽!”
见她高兴的样子,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在她看来见到爸爸该是多么奢侈的事。
星期天,我跨上菜篮子在小树林等她,我见她带着一个大布包,好像挺沉的,就问:“带的什么啊?我帮你拿。”
“给爸爸带的黄瓜,姨妈家园子里的。”
“用不用带点杏子。”
“你有吗?”
“我家园子里有,你等着。”
我飞快地跑回家,爬上家里的杏树,摘了满满两兜杏子,她看了高兴地不得了。
就这样,我们假装挖野菜,向十公里外的“五七”干校进发。
前边是一条小河,河水齐腰深,而且水流很急,我说:“我背你吧。”
她欣然接受了。就这样,我胸前挂着她的布包,小心翼翼地背她过河,我忽然感到她的脸紧紧贴在我的脖子上,好像在寻找亲人般的温暖。
十公里的山路,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明显感到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为了转移疲劳,我故意找话题:“你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
“有动物园,劳动公园,电影院,百货商场,最好玩就是游乐场,那里有好多游戏,放假了我带你去!坏了,你好像忘记带吃的了吧?”
“没有,都带着呢。”我拍拍衣兜,我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
她疑惑不解,我说:“中午了,你也累了,你先歇会儿,我去弄吃的。”
前边是一片地瓜地,见四下没人,我立刻趴在地上,用手挖起了地瓜,不一会儿,四五个大大地瓜装满了我的兜,路过白菜地还掰了几个白菜叶。
“这生的咋吃啊?”她问。
我也不做声,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告诉她:“你去捡些干柴。”
她照着我说的去找干柴,我去旁边的河沟里摸鱼,没想到还真走运,在一个柳树根底下我摸到了一条挺大的鲶鱼。
我拿着活蹦乱跳的鲶鱼给她看:“你今天有口福了。”
“你会变魔术吗?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鱼?”
“我们这里有水就有鱼,有鱼的地方水是混的,没鱼的地方水是清的,即使有也是小鱼小虾。”
看着这一切她还是不能理解:“你这是要炒菜吗?也没有锅呀?”
“看我给你焖一锅好吃的。”
我在挖好的坑里放进干柴,然后点着火,告诉她:“要不停地往里放柴禾。”
我把鱼收拾得干净,放在白菜叶上,又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里面是盐面,我把盐面洒在收拾好的鱼上,再把整个鱼包好,用草茎缠好。此时,土坑已经被烧的通红,我先把地瓜放进去,在上面盖上土,然后在上面放上白菜叶包着的鱼,之后把整个土坑封得严严实实。
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你真有办法,这是你早就设计好的吗?”
“我们平时上山,经常这么做吃的,等着吧,保准你馋掉大牙。”
没想到她还真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牙,我忍不住笑了,问:“多长时间没见到爸爸了?”
“快一年了,也不知爸爸是不是瘦了,上次我见他眼镜就坏了,也不知道配上没有?”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我爸爸是工程师,造拖拉机的,公路上跑的,田里转的都是爸爸造的。”提到爸爸她一脸的自豪。
不一会儿,一股热气从土坑的上方冒出来。
她舔了一下嘴唇,问:“是不是快好了,在土里埋的东西不脏吗?”
“你就瞧好吧,我爷爷说,有名的叫花子鸡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我估计差不多了,要她站得稍后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除去上面的土,白菜包首先露了出来,取出了白菜包,然后是滚烫的地瓜被一个接一个的拿出来。我找到一处干净的草地,将白菜包打开,里面的鲶鱼还吱吱冒着热气。此时的地瓜外边是一层糊咖,里面黄登登,一股芳香扑鼻而来,我把地瓜递给她,她先是试着吃了一小块,接着就是一大块。
“慢点,还有菜呢。”我把一个柳条剥去皮,断成两段,一双筷子就做好了,当我把鲜嫩的鱼肉送到她嘴里时,她吃了后立刻惊叫起来。
“怎么啦?是不是烫着了?”
“不是,真的太好吃了!”
她愣愣看着我,也愣愣地看着她,半晌,她说:“要是爸爸也能吃到这些就好了。”
“这好办,估计这些我们也吃不完,给你爸留一半。”
“你真好,大刚,我替爸爸谢谢你。”她小心翼翼地将两个地瓜和半条鱼一起包好,放进布兜里。
吃饱了,也歇好了,我们轻松赶路。
她不停地摸着布包,生怕里边的东西丢了,第一次看她这么高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大刚,我也没啥送给你的,我给你唱首歌吧。”她说。
“太好了!唱啥?”
“北京的金山上……”
于是,湛蓝的天空下,绿色的草地之上响起了她拿嘹亮甜美的声音:“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金色的那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思想,把我们农奴心照亮……”
我被她的歌声打动了,那悦儿的声音让人很难和有着不幸遭遇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我说:“学校要开运动会了,每班都要表演节目,我敢说你唱这首歌一定能得第一名。”
“儿童节歌咏比赛我就拿了全市的第一名,我们学校的广播里总播我唱的歌。要你愿意听,我每天都给你唱。”
一路有说有笑,我们终于来到了干校附近。
放眼望去,群山环绕的一处平坦地带,孤零零地矗立着一片院落,高高的围墙上还有铁丝网,不远处还有站岗的,我不觉一下紧张起来。
“我们能进去吗?”她问。
“没等我们到门口,站岗的就会发现我们。”
“你想想办法,你什么都行。”
“看来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咋智取?”
“到时候你就哭,站岗的心里一软,没准就能放我们进去。”
她点点头,之后,我们慢慢向门岗靠近。站岗的发现了我们,远远的就能把我们叫住。
“站住!小朋友,不要往前走了。”我发现站岗的身上身上还背着枪,她有些害怕,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我觉得她的身体在哆嗦。
我走上前去,对站岗的说:“我们是来探亲的。”
“有介绍信吗?”站岗的问。
我急中生智:“过河的时候弄丢了。”
“那不行,没有介绍信不能进。”
“我们从省城来,走了好多天呐,你就帮帮忙。”
“就你们两个从省城来?”
她哭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我知道那根本不是装出来的,她央求着:“叔叔,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都好久没见到爸爸了。”
哭声让站岗的为难了:“今天不是接待日,你们又没有手续,放你们进去,我会犯错误的,趁着天没黑你们赶紧回去吧。”
不论我们怎么央求,站岗的像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
我趴在雯雯耳边说:“我们就在这里等,等里面的人出来让他帮捎个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雯雯使劲瞪大眼睛看着那扇大门。
突然,我发现高墙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只队伍,人人穿着统一的灰色服装,个个扛着劳动工具。
队伍越来越近,突然,她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只队伍跑去,边跑边拼命的呼喊:“爸爸——”那声音好不瘆人。
从队伍里跑出来一个人,那分明就是她爸爸,不顾一切地将她抱在怀里。有人想把他们拉开,但无济于事。
她在爸爸怀里哭诉着:“爸爸,带上雯雯吧,雯雯想你啊,别离开雯雯,你去哪,我就去哪!”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我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眼睁睁看着雯雯哭得死去活来。
一阵手忙脚乱以后,雯雯在爸爸的怀里醒来,满脸胡子的爸爸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嘴角颤抖着,捶胸顿足:“老天爷,要惩罚你就惩罚我吧,救救我的雯雯!”
然而,相见是短暂的,我看到雯雯被强行从爸爸的怀里拉开,雯雯立刻昏了过去。
天色暗了下来,我必须赶在天黑之前赶回去,然而雯雯已经哭得没有一丝力气。我毫不犹豫地将雯雯背起来,在蜿蜒起伏的公路上艰难地前行,累了我就歇一会儿,渴了就喝一口山中的泉水,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雯雯背回去。但,我毕竟小小的年纪,没走多远就已经体力不支,此时,天色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我咬着牙,凭着微弱的星光艰难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我急切地问爸爸:“雯雯怎么样了?”
爸爸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我看你这胆子比窝瓜都大,领着人家城里闺女乱跑啥?她大姨堵着咱们家门口骂了大半夜!”
原来家里人见我俩不见了,就派出很多人举着火把去找,终于,在一个山沟里找到了已经摔昏了的我们。
第二天,当我还在那个路口等她时,却怎么也不见她来,索性到她姨妈家去找。
没想到她姨妈见到我像疯了似地扑向我:“好你个小流氓,还敢找上门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急忙跑开。原来雯雯已经连夜被送回了城,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很长时间都为雯雯的命运担心,从那天开始,我就开始等待,总希望有一天她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或者能有一封信知道她平安。
然而,我多方打听,也没有她的确切消息。
上大学的时候,我去了她所在的城市读了师范,每到星期天都到她说的公园、游乐场去,希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看到她的背影,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大学毕业那年我被分配到镇里的中学当老师,没过多久,我面临一个选择,要么去县里的中学当老师,要么去我原来的小学当校长,我毅然选择了后者,同事们一片愕然。
回到我的小学校,一切是那么熟悉,土坯的教室,布满坑洼的长桌,依然晃晃悠悠的凳子,坐在我曾经的座位上,往昔的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她两眼含泪站在黑板前,那张让我印象深刻的全家福总是让我挥之不去。那时,早操前学校的大喇叭都要放一些歌曲,我想办法找到了那首《北京的金山上》的录音带,从此,在小学校的上空都能听到这首歌,每当听到这熟悉的旋律,她的音容笑貌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总希望能有一天,她会寻着歌声走来。
该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一个大学生在这小山村可谓凤毛麟角,保媒的踢破了门槛子,见我一点都不着急,妈妈急的火上房,甚至在我面前掉下眼泪。
长此以往,老师们对我每天都放同一首歌曲很有意见,我就把扩音器关了,放给自己听。
一个星期天赶上我值班,我忍不住又放起了《北京的金山上》,一个人漫步在操场上,往事扑面而来……
隐约间一个头发花白老者向我走来,黑边的眼睛,宽宽的额头,一副学者的风度,那神态似曾相识,我惊呆了,那不是雯雯的爸爸吗,我箭步迎了上去,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呼吸困难。
一切证实了我的判断,老人紧紧握住我的手:“是大刚吗?”
“我是。”我觉得老人的手湿湿的。
他缓慢地从兜了掏出一个笔记本,双手递给我,声音颤抖地说:“这是雯雯留给你的,这是他唱《北京的金山上》在市里获的奖,这是我收拾她的遗物发现的。”
“雯雯她?”
“那天你和她去五七干校看我,到家就病倒了,她姨妈怕连累他们,就又把她送回了城里,一个小孩无依无靠,得了严重的心脏病,从此一病不起,连我都没能见到她一面。”
我感到脑袋像炸了你一样,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打开那个日记本,清晰娟秀的字迹出现在我的眼前——
“大刚,我很想回到你们那里,但,我回不去了,你是我除了爸爸妈妈最亲的亲人,你给了我一段幸福难忘的时光。这是我得的奖,留给你吧,如果你能看到它,就等于看到了我,就让它替我给你歌吧。”
刹那间,我的目光模糊了,那个翩翩起舞的女孩向我走来,那首动人的歌又一次响彻在我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