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高气爽,通往北方的高速公路上疾驶着一辆豪华大巴,车里坐着的是南方恒发集团公司为奖励集团先进员工组织的长白山旅行团。一路上,歌声、笑声,此起彼伏。这会儿,人们正聚精会神的听车厢中央的一个年轻人讲故事,此人复姓宇文,名方林,集团副总经理,一米八十的个头,仪表堂堂,一身白色笔挺西服,红领结,更显得风流倜傥,紧紧依偎在他身旁的是他的漂亮的女朋友、董事长女儿罗丽丽。
“长白山什么样啊?”有人问。
“长白山么……”宇文方林故意拿腔拿调的说,“长白山哪……用当地人的话说,那山贼高,那水贼清,那树贼粗,反正到地方就知道了。”
“再讲个故事吧,我又困了。”罗丽丽摇着宇文方林的胳膊央求着。
“讲一个。”有人附和着。
“讲一个……就讲一个人参娃的故事吧。传说很早很早以前,在长白山脚下有一个高家庄,高家庄里有个高老头……“
“哈哈……“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因为他的目光特意落在集团常务副总、外号高老头的高闻宣身上,本来正在打瞌睡的他被笑声惊醒,知道宇文方林又在借题发挥,只是冷冷的乜斜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露出不意觉察的嘲讽的笑。人们又继续听宇文方林的故事。
“这个高老头,四十多岁,没儿没女,由于他好吃懒做,家里是穷的叮当三响。这一日,在老婆的再三催促下,极不情愿的上山去砍柴,他在山里转悠了半天,也没砍多少,正当他打算下山的时候,忽听不远处有一个小孩在唱歌:‘长白山真是高,我家住在七里桥,兄弟姐妹满山是,活到一百也不老……’嘿!这歌唱得这个好听,他有生以来还第一次听过,顺着歌声望去,只见不远的小溪边,一个胖娃娃正在洗澡,再仔细看,让他大吃一惊,嘿!这娃娃长得这个漂亮,白胖白胖的,头上梳着日月双抓髻,腰系红肚兜,在水里一边唱还一边跳,让他纳闷儿的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来的小孩呢,他还想靠近看个究竟,可脚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等他起来再找小孩时,小孩已踪迹皆无。回到家,老婆还给他一顿臭骂:‘没用的东西,砍那点柴还磕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明天再砍这点儿就别回来吃饭。’高老头哪敢吭声,躺在被窝里,脑袋里全是那个胖娃娃,他本想跟老伴说,可又一想,自己撒谎撒惯了,老伴根本不能信他这一套,没准儿又要挨顿臭骂。第二天,他又来到那个小溪边,这回他躲到一棵大树后,瞪大眼睛等着胖娃娃的出现,可等了一上午,也没见胖娃娃的踪影,等得他实在困了,躺在大树下睡着了,等胖娃娃的歌声把他从睡梦中唤醒时,已是太阳偏西,他只是看见胖娃娃模糊的背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不得不空手而归,可把老伴气急了,抄起笤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胖揍,无奈之下,他只好说出详情,没想到老伴听了气反而消了,只见她大眼珠子转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他后脊梁直冒凉气,‘老头子,那是人参娃!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挖宝,这回咱们要发大财了。’说着她小声的在老头子耳边嘀咕了几句,乐得高老头一蹦老高,两人又在被窝里核计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高老头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给杀了,还到镇上打了一葫芦酒,两人就上了山。正当晌午,他俩来到那条小溪旁,二人把做好的鸡拿出来,把酒葫芦打开,在小溪边就喝了起来,不一会儿,高老头就酩酊大醉,可他老婆可没喝多,她边吃边用大眼珠子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急忙招呼老头子:‘该死的,快醒醒,回家啦。’说着,扶起老头子就往山下走去,连没吃完的鸡和酒葫芦都没带,他俩没走多远,就躲在一棵大树后看动静,果然,不一会儿,那个胖娃娃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他来到两人刚才喝酒的地方,好奇的看了一会儿地上的东西,学着高老头的样子也喝起酒来,而且越喝越起劲儿,不一会儿,小脸儿喝通红,站也站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小溪边,躲在大树后的两人一下子冲了过来,高老头的老伴儿迅速的从腰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红丝线,三下五除二把胖娃娃的手脖系了个结结实实,胖娃娃感觉到有人,用力挣脱后朝树林跑去,二人在后面紧紧追赶,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那根系在胖娃娃手脖上的红丝线,高老头蹲下一看,不由的惊叫了一声:‘老婆,抓住了,是七品叶!’二人小心翼翼的扒去埋在人参上面的土,一棵百年大人参出现在他俩面前。他俩因此得宝,买房子买地,一下子成了远近有名的大地主……”
“后来呢?”也许是听入了迷,好一会儿,才有人想起问。
“后来,他们欺压穷人,成了这一带有名的恶霸,可他们那领养的儿子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具全,没有几年就把家败祸的精光,高老头最后要了大饭,饿死在路边。”他的故事赢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只有坐在后排的高闻宣仍在睡大觉,其实,他根本没睡,大大的黑边眼镜掩盖着他那干瘦、不苟言笑的脸,虽然,他只有四十五岁,可看上去能有五十四,难怪小朋友一见他都管他叫老爷爷。宇文方林进公司没几天,就给他起了个外号——高老头。为此,高闻宣想起这事就别扭,在公司没有人敢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咳,也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董事长的准女婿呢,又是喝过洋墨水的人,自从这个宇文方林来了以后,他就没安生过,一会儿拿他那外国的管理学在董事长面前炫耀,一会儿在自己面前咕噜几句外语,更不能让人容忍的是他动不动就说,要是他当了总经理就如何如何,根本没拿他这个常务副总放在眼里。本来他想等董事长百年之后,接总经理的班是水到渠成,到那时,他可以成为全省、乃至全国有名的企业家,可现在,他的这一梦想就将化做泡影。他还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宇文方林负责的建筑工地急需一笔资金,罗总让自己从外地调过来,他只耽搁了一天,宇文方林就跑到董事长的办公室大发雷霆,还当着罗总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这个常务副总是怎么当的?你懂不懂时间就是金钱!Time is Money…”要不是罗总把脸拉下来,他还说不定要继续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在他看来,罗总并不欣赏宇文方林的傲慢,他之所以把他拉进公司,或多或少有牵制自己的味道,更何况他的宝贝女儿也离不开这个公子哥。但,虽然情况对自己不利,可目前公司还离不开他,凭他的直觉,此次罗总组织的长白山之行,不只是旅游这么简单,一切迹象表明,罗总好像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北方的正午有些燥热,旅途的疲惫使许多人合上了眼睛,车厢里出现了少许的安静。刚从兴奋中走出来的宇文方林,全然没有睡意,他和高闻宣有同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是什么呢?难道老头子要引退?他明显感到,此时老头子退下来对他不是十分有利,自己现在羽翼未丰,还没有和罗丽丽结婚,老头子不可能马上把公司交给他,更何况,他高闻宣是市委书记的亲侄子、常务副总,要是他真的上来了,那自己今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自己做了那么多牺牲,宏图大业就将付之东流,他感到眼前的高闻宣比什么时候都可怕。自从自己来到恒发公司,这个高闻宣就没少给自己设陷阱,记得有一次,一个同学开办公司需要借点资金,他跟高闻宣商量,当时,高闻宣表示完全同意,可后来罗总问及此事,他却说不知道,为此,自己狠狠的挨了罗总一顿训斥,要不是看在罗丽丽的面子上,说不定自己就被扫地出门了。还有一次,自己去参加一个女同学的生日宴会,这事就他高闻宣知道,可第二天,却传出绯闻,说自己在女同学家一夜未归,为这,罗丽丽跟他闹了好几天,连罗总在大会上还不点名的批评了他:“男人在外做事要检点,特别是当了领导,更不要总让人家说三道四。”这里面都是他高闻宣倒的鬼。
在这寂静的车厢里,最难入睡的恐怕是董事长兼总经理罗松年了。此次的北方之行,对他来说可谓用心良苦,一方面他真心是让大家轻松一下,但,更主要的是想近距离的观察一下公司领导层的关系,因而,他连自己的奔驰都没带,而是和大家一道乘大巴。本来他想趁公司顺利时,把总经理的位置让出来,让年轻人锻炼锻炼,可这几年公司始终不景气,各方面的关系也不理顺,更让他头疼的是两位副总经理闹得不可开交,他的决心始终下不了。本来,他把宇文方林聘到公司来,是想注入一点新鲜血液,提升公司领导层的档次,也能把先进的管理经验引进来,另外,也是以次牵制一下高闻宣,因为,这些年来他总感到在高闻宣身上有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力量,甚至,这种力量让人不放心。正因为这,他特意与宇文方林长谈了一次,当时,无论是他的外表还是他的谈吐都令他非常满意,特别是他刚到公司一年,就在全公司推行了他倡议的“ABC”管理法,每个车间少用五、六十人,公司管理层也由原来十二个机构,减少了四个,大批有经验的人才充实到了第一线。本来新产品车间投产后,公司打算招一批工人,并且还要到国外去培训,可让宇文方林这么一改,不但没用新招工,而且,用的全是本公司的熟练工人,仅此一项每年就可节省开支二百多万元,不仅使全公司的产品质量和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也为他自己赢得了良好的声誉。当时,他真是感到恒发遇到了一个好苗子。但时间一长,年轻人的虚荣、浮躁就暴露出来,他那种傲慢无理的作风让许多人无法接受,特别是他和高闻宣的关系日趋紧张,这让自己左右为难,有时他甚至想忍痛割爱,但,他还是犹豫了,因为,那样就证明自己最初的选择是错误的,自己在公司的威信也会受到损失。更何况,自己的女儿又和他走的这么近。至于高闻宣,他有特殊的社会关系,这么些年对公司贡献也不小,在公司又有一定地位,自己又和他市委书记的叔叔又是老相识,总不能把他一脚踢开,但,这人的性格总不像宇文方林那样透明。有一件事让他记忆忧心,公司要装潢办公大楼,这事本来由高闻宣分管,但,高闻宣偏要宇文方林找装潢公司,后来才知道,最终确定下来的承包商是高闻宣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宇文方林拿了人家的一台数码相机,这公司上下几乎都知道,可大家不知道的是高闻宣起码拿了十万元的回扣,而每当有人提及工程质量问题时,他都要说是宇文方林找的施工队,把责任都推到宇文方林身上,让宇文方林有嘴说不清。更不能让人容忍的是他们二人竟在办公室里大打出手,以至于经理办公会都无法开,这更让自己既恼火又无奈。
二
日夜兼程,这一日旅行团来到了长白山脚下,放眼望去,峡谷松涛,山峦叠嶂,高天流云,草肥风美,这让看惯了小桥流水,细雨霏霏的江南都市人来说,真是豁然开朗,好不兴奋。洗过温泉澡,除去一路风尘和疲劳,野餐舞会开始了,草地泉水,美味佳肴,伴着欢快的音乐,人们翩翩起舞。宇文方林的一首《草原之夜》更是博得了热烈的掌声。罗丽丽不知从哪弄来了两个熟鸡蛋,兴致勃勃的来到罗总面前,“爸,温泉煮的鸡蛋,可好吃了,我都吃三个了。”
“还是我女儿疼我。”罗总边吃鸡蛋边夸奖道。
“爸爸,去跳舞吧。”
“我累了,在车上休息一会儿,你去把宇文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宇文方林来了。“你叫我,董事长。”他必恭必敬的站在罗松年面前。
“来,陪我坐一会儿,我们俩聊聊。”
“是,董事长。”不知怎的,宇文方林有些不安起来。
“你来恒发有三年了吧,感觉怎么样?”
“谢谢董事长的关心,我现在很好,只是…”
“放松些,有什么说什么。”
“我知道,我有些地方做的很不好,让董事长操心了,不过请董事长放心,我一定争取比高总做的更好。”
“又来了,你们俩能不能不扯到一块儿,客观的说,别看你喝过洋墨水,论能力,论经验,你得虚心向他学习。我老了,总有一天要退下来,将来的天下是你们的,可你们现在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另外,我想知道你和丽丽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我想跟你说,你们年轻,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别把眼前利益看得那么重。”
宇文方林有点不敢正视罗总的目光,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说:“请董事长放心,我和丽丽是认真的,如果您同意我们可以马上结婚。”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希望你还要慎重,免得留下遗憾。”
“老实说,我不是没有过思想斗争,但,请董事长放心,我对我的选择决不后悔。”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不远处的草地上,野餐舞会已进入了高潮,欢快的舞步,悠扬的乐曲,推杯换盏声,在山谷间回荡。有人来给高闻宣敬酒,才把他从沉思中唤醒,宇文方林让罗总叫去,他看的清清楚楚,他在判断他们能谈些什么,是工作?他是常务副总,应该有他的份,是家事?在他看来,他们还没发展到这种程度,如果真的是后者,那么,他将来的竞争对手就不止是宇文方林的问题了,将来的日子就必须在委曲求全中度过,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他睨视着二人谈话的举止,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见宇文方林从车里走下来,他马上迎了上去,并随手打开一瓶酒,“走,宇文老弟,咱们到那边喝一杯去。”
自从和宇文方林在办公室吵过后,他们已很长时间没单独说话了,高闻宣这样做是想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也显示一下自己的宽容大度。
他们来到一棵小树旁,“多么美丽的景色啊,来,老弟,我敬你一杯。”说着高文宣自己先干了一杯。见宇文方林没吭声,他又十分关切的问“老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年有三十了吧,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一个人惯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宇文方林要不是心情好,也许不会搭理他。
“认真点儿,你家人不在身边,婚姻大事,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操心谁操心?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你觉得丽丽不适合你,哥哥再给你选一个,省委组织部长的女儿,在省歌舞团,前几天,他爸爸到我叔叔家喝酒,还特意让我叔叔给他物色一个女婿呢,论长相,家庭条件,那可是万里挑一呀,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要是真成了,凭你这身功夫,还愁没有高官厚禄?到那时,我就得借你老弟的光了,这些年,我是在企业干够了,说穿了,你我都是打工仔一个,我要有你这身本事……”
“你跟我说这些,要是让丽丽知道了将会怎么样?”
“那她还不吃了我,开玩笑,信不信由你,大主意你自己拿,走,跳舞去。”
本来刚和罗总谈完话,宇文方林的心情不错,可让高闻宣这么一说,心里又是七上八下的,这不,跳舞时都心不在焉,直踩罗丽丽的脚。
最激动人心的蹬天池比赛开始了,大家各个跃跃欲试,罗丽丽更是首当其冲,她朝着正要发令的罗总问:“爸爸,要是我拿了第一名,给我什么奖励?”
罗总想了一下,说:“给你一个星期的假。”
“干脆,给一个月吧,让她和宇文去度蜜月。”不知是谁的话引来一阵大笑。
“快准备好,我要发令啦,谁先到山顶,谁就能看见天池怪兽,预备——出发!”随着罗总的一声令下,人们拾阶而上,向着山顶攀去。
瀑布,天池,高天流云,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火山石上,远远望去,显得色彩斑斓,忘却疲劳,不顾凉风席席,人们沉浸在风光美景中。
罗松年在宇文方林和罗丽丽的陪同下,正兴致勃勃的漫步在天池边,“真美呀!”罗总不时发出感叹,
“别着凉,罗总。”宇文方林特意把自己的西服给罗总披上。正在这时,罗总的手机响了,他马上接起电话,“喂,谁?我是罗松年……什么?怎么会这样?你别着急,我马上安排。”
看罗总的脸色不对,宇文方林马上问“发生了什么事?罗总。”
“新产品的原材料不是你安排的吗?你不说过资金和材料没问题吗?家里来电话,说你安排的材料没到货,车间马上就要停工了,你是怎么搞的,做事这么粗心。”罗总说着,急得直跺脚,宇文方林还第一次看见罗总这样着急生气。
“别着急,我马上和供应商联系。”宇文方林吓得手都有些发抖,他马上掏出手机,可打了好一会儿就是联系不上,急得他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高闻宣闻讯赶过来。
“家里要断炊了,我这个董事长总经理还在这游山玩水呢,我还特意嘱咐你们把工作安排好了,所以,才把你们都放出来轻松轻松,这回怎么办?几千里路,回又回不去,耽误了出口的日期那可不是好玩的。”罗总越说越生气。
“别着急,罗总,让我想想办法。”说着高闻宣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姜总吗?你好,我是高闻宣,想你呀,……家里没事,到长白山玩玩,怎么样,发大财了吧?”
只听话筒里传出浓重的广东口音:“发什么财呀,都焦头烂额啦。”
“别开玩笑,谁不知道你的生意越做越大。”
“大什么大呀,这回是债务越做越大啦,老弟,你神通广大,帮哥哥一把啦。”
“这个么……现在生意都不好做,不过……”
“别打官腔啦,有什么好路子,快告诉哥哥啦。”
“去年我从你那里进的那批货,现在还有没有?不过我也用不了很多,我库里还有不少,这样吧,看在我们多年合作的份上,你再给我发来两车皮,不过,价格要降百分之十,质量要最好的,最好今晚发货,怎么样?”
“没问题,老弟,真够哥们儿,回来我广州给你接风。”
高闻宣放下手机,兴奋而不露声色的告诉罗总:“没问题了,罗总,估计明天中午就能到货,生产不会受到影响,让大家尽情的玩吧。”
“咳!”罗总长出了一口气,轻轻的拍了拍高闻宣的肩膀,“闻宣,召集大家过来照张合影。”并且,特意让高闻宣坐在他身边,镜头里高闻宣的脸上充满了成就感,而宇文方林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刚才罗总拍打高闻宣的肩头,就如同拍在他的心上一样。
三
松涛翠柏,古木参天,浩瀚的森林里,到处是奇珍益草。这是午饭后的第一个活动——参观原始森林。呼吸着新鲜空气,采集着山珍野果,愉快的心情荡漾在林阴霞缕间。宇文方林的心情看来不怎么好,天池边的一幕让他怎么也提不起兴致,看着高闻宣有说有笑的背影,心里别提多别扭,按往常他应该冲在最前面,可现在只是闷闷不乐的跟在队伍后面一棵接一棵抽他的烟,这是他躲过检查人员特意带在身上的,所以,他每吸一棵烟都小心翼翼的把烟头踩死,因为,对他来说,烟和空气一样不可缺少。
“老弟,怎么不往前冲啊?这可不是你宇文的风格啊。”高闻宣手拿矿泉水出现在宇文方林的面前。
“我可没高总那份兴致,能看着别人表演就不错喽。”宇文方林看也不看他。
“我明白了,还是为天池边那件事对不?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想法,救场如救火,公司没事,我俩都没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不对都让你说了,这回算我欠你的,不过,你表现的也可以呀,看得出罗总非常非常满意,都说高总满脑子都是灵感,聪明睿智,看来一点不假。”
“别这么说,老弟,看来我俩应当好好谈谈。”
“谈什么?”
“谈什么都行,就是谈《圣经》也行。”
“谈《圣经》?那你一定知道亚当和夏娃喽,他们由于偷吃了禁果,变得聪明起来,最大收获就是懂得了羞耻,你知道那禁果是什么吗?就是智慧,从这点意义上说,智慧也等于羞耻。”
“不愧喝过洋墨水的,挖苦人都引经据典,真是享受。”
“是吗,那我就再送你一句培根的话:‘好炫耀的人是明哲之士所轻视的。’”
“我也有同感,看来我只能送你一句中国的名言了:‘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流不择细流故能成其深。’谈到培根,我也想起了他的一句话:‘缺乏真正的朋友乃是最纯粹的孤独,没有友谊则斯世一片荒芜。’”高闻宣也不甘示弱。
“哈哈……”宇文方林突然大笑起来,但,那笑声十分勉强,在他看来,高闻宣不过是个会使用伎俩的人,没想到也能口若悬河。
“老弟,我觉得我们应以诚相待,你年轻,留过洋,将来的恒发就是你的,我们完全有理由成为朋友,何必自寻烦恼呢?”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离开了人群。也许是美丽的风光使二人着了迷,两人从山前转到山后,越过一条小溪又一条小溪,眼前是一条大峡谷,放眼望去,初秋的景色异常绚丽,白桦林、红枫叶、苍松翠柏、鲜花绿草,还有飞舞的蝴蝶和歌唱的小鸟,时而还能看到几只松鼠窜来窜去。目不暇接的美景,让他们忘记了时间、地点,再无心去争论是非了。
“看——那是什么!”顺着宇文方林手指的方向,不远处的一处景色又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红的、白的、粉的、金黄的,五颜六色像是一个大花园,远远望去,格外耀眼。
“太美了!难道这里也有世外桃源?”高闻宣不禁赞叹道,紧接着又不无感慨的说:“要是那样该多好,没有猜疑,没有私欲,与世无争,颐养天年,真乃神仙也!”
“走!看看去。”宇文方林兴致十足。
“我看算了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别迷了路。”
“看你说的,大白天的,两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要回你回,看你那胆儿吧,你以为来一次长白山那么容易啊。”说着头也不回,向前奔去。高闻宣只好跟着,要不又让人家瞧不起。
当地有句谚语:二八月,二八月,早晚冷,晌午热。特别是在这四面环山的山谷中,一丝风都没有,两人走得气喘吁吁,热汗直流,可怎么走那处景色好像总是不远,但,就是到不了跟前。
“宇文老弟,别是海市蜃楼哇,歇会吧,我实在走不动了。”高闻宣说道。
“做事就要有毅力,半途而废能成什么大事。”
没办法,高闻宣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什么世外桃源,他早就不感兴趣了。
就这样,绕过了一山又一山,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当他们走近那处景色时,让他们大失所望,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只不过是秋天的各种树叶在强光的照射下远远望去的样子,不过,他们已经走进了一片更大的原始森林,到处是两个人都搂不过来的大树,仰头望去,树冠遮天蔽日,偶而有一缕阳光照进来,地上厚厚的朽枝败叶,踏上去像是海绵床一样,缺少阳光的植物长的奇形怪状,年久腐朽的大树横卧在地上,上面长满了青苔,有的已快成了灰烬。
“这回看到了什么是原始森林,不虚此行啊,别后悔了,高总,在南方上哪儿看这景儿去。”
“就到这儿吧,我们该回去了,时间长了,罗总他们会着急的。”
“好吧,歇会儿,我们往回走,我肚子都饿了,看来晚饭我俩是赶不上了,少吃一顿,就当减肥了。”
两人沿着山脚往回走,渴了就喝一口泉水,偶而,还能拾到一两个野果子,一会儿还能看到有野鸟惊飞,两人依然是余兴未消,高闻宣依然忘不了幽默,“宇文,回去你就跟丽丽说,我们真的看见世外桃源了,看她们羡慕不。”
“算了吧,还是保密的好,这好事没她的份儿,她还不跟我急,不过原始森林还是值得炫耀的。”
“你说,这要是退休了,在这山坡上建两间小房,养点鸡鸭,种点蔬菜,河里捞几条鱼,再上山打点猎,是不是神仙过的日子。”
“那你只有当和尚了,你老婆孩子跟你来才怪呢。”
不知不觉就饶过了一道山梁,高闻宣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急忙对宇文方林说:“我俩走的路不对吧?”
“我说你就跟我走吧。”说着还特意用手指着前面,“那不是那片白桦林吗?那不是那条小溪吗,还有山坡上那棵大树,怎么样,难道对我这个MBA的记忆力有点怀疑不成?”
听他这么一说,高闻宣也觉得周围的环境有点熟悉,于是,就放心的跟在宇文方林的后面走。可又走了一会儿,高闻宣还是觉得不对,而且,眼前的一块大石头让他大吃一惊,他急忙叫住宇文方林:“快来看,这是什么?”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一块石头吗。”宇文方林开始并没在意。
“你再仔细看看。”
宇文方林定睛一看,不由得让他眉头紧锁,这不是刚才自己坐过的那块大石头吗,自己还在这吸过一棵烟呢,还特意把烟头踩死呢。
“我们俩绕了一个大圈子又绕回来了。”高闻宣十分肯定的说。
宇文方林站在那左看右看,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在说:怎么会这样?而高闻宣急得团团转,开始埋怨宇文方林:“我说不往里走,你偏不,这回倒好,走了一个多小时,等于原地没动,照这样走下去,我看天黑也回不去。我累了,走不动了。”
“我也累了,总不能让我背着你吧!”
“我说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遇事大家商量商量。”
“那你说怎么走?”
高闻宣观察了一下四周,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寻思片刻,说:“我们来的时候太阳在正南,现在太阳在西南,我们还往正南走,只要方向对,就能走回去。”
宇文方林本想再争辩几句,但,一想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再说,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越早走出这个鬼地方越好,想到这,十分不情愿的说:“怎么走,你前边带路。”
高闻宣还头一次看见宇文方林在他面前嗓门儿这么低,心里说:等我领你走出去,我再教训教训你,于是他也当仁不让,信心十足的往前走,在他看来,来时用了一个多小时,太阳落山怎么也得三个小时,往前走,看到人家就好办了。可他想错了,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找不到原来的路,不是小河挡住去路,就是大山拦在前面,绕来绕去,他们真的感到迷路了。原来,这里多处的地形地貌都相似,连山里人都容易走失了,何况人生地不熟的两个外地人,当地人管这种地形叫“迷魂阵”。此时,他们已偏离原来的路线很远,而且,照这样走下去,只能会越来越远。眼看太阳就要偏西,山间又刮起了风,再看周围,已不再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而是荆棘丛生,怪石嶙峋,远处还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面对大山,高闻宣也是一筹莫展。这下可气坏了宇文方林,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大声质问高闻宣:“你的本事呢?你的道理呢?你那不服气的劲儿呢……”
“省点力气吧,说不定一会要爬山呢。”
宇文方林依然愤愤不平,他急忙掏出手机“快给罗总打电话。”
“别废事了,我都试过了,这里山这么高,那来的信号。”
“难道我们在这等死不成?”说着,点着一只香烟一边抽着一边来回踱着步。
高闻宣一下也没了主意,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环视了好一会儿才说:“依我看我们得翻过眼前这座山,到了山顶就能看到远处的情况,才有可能找到路。”
“我的天那,山这么高,连路也没有,怎么爬呀?”宇文方林显然是有点不耐烦了。
“时间不多了,快!”说着,高闻宣首先向山上爬去。宇文方林也无可奈何,也只好照着样子跟着爬。然而,上山的路实在难走,何况本来就没有路,这对两个疲惫不堪、饥肠碌碌的两个文弱书生来说,简直就像登天,他们必须从茂密的树杈中穿过,从乱石的夹缝中攀上,一不小心就会从碎石上滑下,用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他们才攀到一个缓坡上,再看宇文方林,手被荆条刮出了血,头发乱了,领结也歪了,白西服快成了迷彩服,更让他们头疼的是眼前一条峭壁挡住了去路,高闻宣几次试图攀上去都没有成功,无奈,他看了看宇文方林说:“现在我俩必须一个人踏着另一个人的肩才能攀上去。”
“还是歇会儿吧。”宇文方林一屁股坐在那儿直喘粗气。
“喝水不?”高闻宣打开矿泉水自己喝了一口,又把水瓶子递给宇文方林。
“不渴!”其实,宇文方林早就口渴了,只是因为高闻宣自己先喝了,把喝剩下的给了他,他才生了气。
高闻宣也没再让,又说道:“我看你这体格真行,还是年轻啊,怎么样,我刚才说的办法行不?”言外之意你身体好,你就得在下面当梯子。
宇文方林哪里听不出来,马上回敬了一句:“你个子比我高,举的高度就高。”他心里在想,好你个高闻宣,想踏着我的西服上去,没门儿。
“那就歇会再说吧。”高闻宣见宇文方林在和他耍心眼儿,就没接他的话茬。他心里也在说:想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休想!再说,让我这个瘦子扛你这个二百来斤的胖子,亏你想的出。
就这样一个想在上边,一个不愿在下边,一个喝水,一个抽烟,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流失了。
高闻宣为缓和一下气氛,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宇文方林,“这是临出门时,我儿子揣进我兜的,你吃一块不?”
“不吃!”尽管宇文方林肚子早就饿了,但,对他来说,只要是你高闻宣的东西,他就懒得碰。
见此情形,高闻宣只好自己吃,自己喝,还有意把声音弄得大些,等吃喝完毕,又故意装出酒足饭饱的样子,把空水瓶一扔,说:“看来我们只能绕着走啦。”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山的另一侧走去,宇文方林悻悻的跟在后面。
天气越来越热,山坡越来越陡,走在后面的宇文方林早已汗流浃背,而且,渴的嗓子眼儿都要冒了烟,“还有多远那?”他焦急的问。
“远着呢,你得快点,天可不早啦。”
“你这带的什么路啊?难走死啦。”宇文方林嘴里嘟囔着,一走神儿,脚下一滑,身子一下失去平衡,整个身体悬在半空,多亏他一只手抓住一个树杈,不然,就会一下掉下山去。
“高……高闻……高总!快……”宇文方林情急之下不知叫什么好,因为,他平时不习惯称对方为高总。
听见叫声,高闻宣急忙返回身,不太情愿的拉住宇文方林那双颤抖的手,他想把宇文方林拉上来,然而,谈何容易,宇文方林将近二百斤的体重,弄不好很容易把他也拉下去,瞬间,他的脑海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想起往日宇文方林的傲慢无理,只要他一松手,从今以后他就会省去许多烦恼。他的犹豫同样写在他的脸上,抓在他的手上,这让危急万分的宇文方林看得清清楚楚,感觉得真真切切,特别是当他的视线遇到对方的目光时,不由的让他惊恐万分,他看到高闻宣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射了过来,四目相对,看透多少恩恩怨怨……
然而,悲剧终于没有发生,高闻宣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宇文方林拉了上来,二人坐在半山腰喘息着,宇文方林更是惊魂未定,远处,落日的余辉尽染着远山的松涛峡谷,漂漂的暮蔼淹没了许久的沉默。
“不能歇,到山顶就好了。”高闻宣尽量回避着对方的视线,起身又继续向上攀登,刚才四目相对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他庆幸自己能在犹豫中解脱出来,他在判断宇文方林是否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但,不管怎样他毕竟还是救了宇文方林,他也不应该有什么抱怨的。
“我说你怎么这么慢.”走在前面的高闻宣半天没听见宇文方林的动静,等他回过头来看时,不由的让他一愣,不知什么时候,宇文方林已没了踪影。
“喂——你在哪?”开始他还以为宇文方林上厕所了,可他喊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答应,莫非他又……不能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开始紧张起来,他又大声的接着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答,他马上意识到,宇文方林可能离他而去,眼看夜幕降临,想到将来未知的一切,就要他一个人面对,这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情况正向高闻宣想象的那样,宇文方林此时正独自一人走在他自己选择的方向上,刚才的一幕让他心有余悸,高闻宣那可怕的目光就在他眼前晃动,这让他看到了一个危险的高闻宣,在他看来,再遇到这种情况,结果就很难预料了,如果不离开他,那么危险就会随时伴随他。瞬间,他决定自己走,说不定还能早些走回去,让他高闻宣在大山里转悠去。于是,他趁高闻宣不注意,迅速的拐到另一个方向,不管高闻宣怎样叫他,他始终快速的向前走,没想到,他选择的路还真一路平坦,不一会就转到了南坡,放眼望去,云雾茫茫,天野相接,一切都已依稀朦胧,到底哪是归途,哪是出路,他几次试图从云霭中找到灯光和村社,但,一切都是枉然,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冥状的忐忑,就像一个逃兵远离了战场又陷入了孤独一样,他不时的问自己,该不该离开高闻宣,将来再遇到他自己该怎么解释?但,他的性格告诉他不应后悔,所以,他信心十足的向上攀登着,终于,在太阳就要落山的时候他爬上了山顶。
然而,在山顶他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切,黄昏里,山下的一切已模糊不清,阵阵凉风提醒他必须马上从另一侧下山,如果还找不到回去的路,那他就得在山上过夜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用最后的光线寻找着,然而,除了夜晚,他什么也没找到。月亮从云雾里露出半个脸,告诉他夜晚开始了。疲劳、饥渴、寒冷、困倦一起向他袭来,他遇到了从未有过的难奈和孤独……
四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对于宇文方林来说却是一个可怕的夜晚。昏暗的山林里,风刮得树叶哗哗作响,就像有人摇的一样,远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声,连周围的岩石都显得狰狞可怕,这一切,不由的让他惶恐不安,不论他怎样告诫自己不要害怕,可眼前的一切是他无法逃避的,恐惧和寂寞接踵而至。他本想坐下来歇一会儿,可也许是真的累了,不知不觉他竟然靠着一棵大树睡着了。睡梦中,他又回到了美丽的哥伦比亚大学,宽敞的教室、宁静的图书馆、实验室、热闹的球场、游泳馆,林阴里、甬路旁有急冲冲的脚步,也有孜孜以求的背影。忽然,一张美丽而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那双眼睛分明在述说……多少年来,他都想尽力忘却这张脸,但他始终办不到,每当夜静更深,人去楼空时,那张让他今生无法忘却的脸就会走进他无法平静的梦里,是她把一个男人的初吻留在了大洋彼岸,也把一个保证和一个遗憾留在了他人生的十字路口,正当他设法与她交流时,可那张脸就随即消失了。接着,他又梦见有人来叫他,说总经理让他去一趟,当他走进总经理的办公室,他看到老板桌后,一张报纸正遮住那人的脸,他正要上前说话,高闻宣那张干瘦的脸从报纸后面露了出来,那得意、嘲讽的表情,简直让他无法容忍,他怒不可遏,大声质问:“你凭什么当总经理?”可刚一迈步就一下子掉进了一个陷阱,黑暗里伴随着高闻宣得意的笑声,他整个身子急速下坠,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周围到处是狰狞的精灵和怪物,突然,长着绿眼睛的怪兽从四周向他逼来,他“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擦着额头上的汗,他看到周围已是月光如银,他想辨别一下方向,猛的,他看到,梦中的那些绿眼睛就在前面不远处闪烁,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清了有两只一闪一闪的绿眼睛在向自己这边移动。“狼!”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本能的站了起来,他迅速的拣起一块石头,狠狠的向那两只绿眼睛砸去,可那两只绿眼睛只是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躲过了进攻,而且,又一步步向他逼近,宇文方林又急忙从地上拣起一根粗树枝紧紧的握在手里,可一回头又是两只绿眼睛在向他逼来,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宇文方林的确遇到了狼,而且,是两只十分饥饿的狼,这不,它们已跟踪宇文方林多时,只是摸不清对手的底细,不敢冒然进攻,当它们断定对方是一个人时,觉得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正当它们看准机会准备发起进攻时,正好宇文方林从梦中醒来,于是,人和狼在这深山的月色下展开了一场生死的对峙。
宇文方林几次挥动树枝,甚至连吼带叫试图将狼赶跑,但,一切都是徒劳的,这两只狼认准他这个猎物了,跑,是不可能了,何况,在这深山黑夜里人是跑不过狼的,只有进攻才能保护自己,可狼却跟他斗起智谋来,他进攻狼就往后退,他退回来,狼也跟过来,几个回合下来不由的让他腿有些发软,脊梁骨直冒凉气,他想选择靠近山岩的地方,一方面可以拿石头当武器,另一方面可以背靠石壁居高临下。狡猾的狼似乎看出了他的用意,首先占领了悬崖下边,宇文方林明白,只要狼同时发起进攻,他顷刻间就会血肉横飞。
“有人吗!救救我!高总——”恐惧中,他想起了高闻宣,可他知道一切将无济于事,因为,他听到了狼的嚎叫,那分明是进攻的信号,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了悬崖下的那只狼的身上,随着一声嚎叫,两只狼随即跑开了。惊魂未定的宇文方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只听上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宇文吗?”随声音从上面跳下的正是高闻宣。
原来,高闻宣就在离宇文方林不远的地方,他因为口渴想找到水源才到这里,更主要的是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怕黑,平时在家时一个人不敢关灯睡觉,更何况在这荒山野外,让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度过,他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高度紧张的他,不论他走到哪,总像有人跟在后面,他暗暗的在恨宇文闻方林,自己救了他,他却不辞而别,这不是趁人之危以怨报德吗?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只是在黢黑的夜里盲目的走着,以此排解紧张的情绪。在一棵大树下,他被什么东西滑了一下,他正要低头看时,一股扑鼻的芳香让他心头一振,他摸索着拣起那个东西,借着依稀的月光,他看清了,原来是只梨,正当他纳闷时,一阵风刮过,从头顶上的树上掉下一个什么东西,差点打在他的头上,他拾起一看,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梨,他一下明白过来,头上原来是一棵山梨树,他擦也没顾得擦,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一阵清凉酸甜,香彻肺腑,他感到这是平生吃到的最好的水果,接着,他又在地上找到好几个,吃饱了之后,又在兜里揣了两个。正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喊叫的声音,开始他还以为是营救他们的人,当他快步来到悬崖上借着月光向下一看时,不由得让他大吃一惊,脚下一滑,踩下一块风化了石头,正巧,这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了狼的身上,宇文方林也由此得救了。
惊呆了的宇文方林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当他看清是高闻宣站在他面前时,身子一下瘫了下去。
高闻宣俯下身,关切的问:“怎么样,受伤了没有?宇文月下只身斗恶狼,多么精彩的一幕!为表彰你的英雄壮举,奖励山梨两个。”说着从兜里掏出梨来递给宇文方林。
望着月色下的高闻宣,宇文方林想要说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把头深深的埋在怀里,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知怎的,他顿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
没等宇文方林把梨吃完,高闻宣上前问道:“刚才你上哪去了?让我好找。”
“我……”
“算了,不说这些啦。看来我俩必须找个山洞避避风。”
他们在不远处还真找到了个山洞,在高闻宣的提议下,两人拾来一些柴草和干树枝,宇文方林掏出火柴,一看,就剩下两根火柴了,他们小心翼翼的用其中的一根火柴点着了篝火,霎时间洞口一片通明,火光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温暖,宇文方林点上一只烟,贪婪的吸着,高闻宣也靠在一块大石头旁闭上眼睛,尽情的享受着这少有的安逸。火光映照着两张疲惫而沧桑的脸,他们同时感到对方的存在就是自己的需要。
“你猜罗总他们此时在干什么?”高闻宣问。
宇文方林没有答话,两只眼睛始终望着燃烧的篝火,整个人像木雕一样,脑袋里依然是一片空白。
“山下的人一定在找我们,要是他们能看到我们的火光就好了。”高闻宣感到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要散了架子似的,火光让他感到温暖,宇文方林让他感到安全,此时,他想起了家,那个温暖而幸福的家,可爱而懂事的儿子一定正在妈妈的辅导下正在温习功课,每天下班都是他给自己开门,由于他结婚较晚,快到四十才有孩子,所以,孩子在他生命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一天看不着儿子心里就好像缺少点什么,他早就计划好,自己赶上十年动乱,一定要让孩子受最好的教育,考一个名牌大学,将来像宇文方林一样出国留学。爱妻睡觉前爱在灯下看会儿书,整整一天没通电话,她会不会着急,借着火光,他看见宇文方林还在呆呆的发愣,可能他真的是吓坏了,望那这张曾经让他十分讨厌的脸,往事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一年前一个炎热的中午,他正在扶案专注的练着书法时,宇文方林醉熏熏、脚步踉跄着闯了进来,冲他就大喊大叫:“你……有什么了不起,看不起……谁?动不动就打我的……小报告,还说我朝三暮四,还用……黑社会……吓唬我,我不怕你那套……”他知道宇文方林又喝醉了,本不想与他理论,吩咐跟上来的同事快把他扶出去,可他越说越来劲,抓住桌子谁也拉不动他,嘴上尽是难听的话:“你跟我装……个屁,喝几天……墨水,还写毛笔字?”说着,抓起他写好的字就撕了起来,他真的气急了,使劲的想把宇文方林推开,没想到,宇文方林竟抓起墨水瓶就向他砸来,他一偏头,瓶子是躲过去了,可一整瓶的墨水撒了他一身,一怒之下,他挥拳向他打过去,宇文方林也不示弱也向他扑来,要不是同事把他们拉开,后果将不可收拾。罗总闻讯赶来,见此情形,大声的怒斥宇文方林:“大中午的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还学会打架了,滚回办公室去!”有人将宇文方林扶出去,罗总还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叹息了一声走了。
沉默,还是沉默,只有篝火在噼啪作响。不知不觉高闻宣靠在石头旁睡着了,而宇文方林却依然在深思遐想中,一天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无法平静,望着高闻宣那张楞角分明的脸,他无法相信是他两次使自己化险为夷,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在问自己,换成自己能不能做到,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高闻宣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此时,他的心连同那些挥之不去的夙嫌像篝火一样激烈的燃烧着……
五
天池脚下的宾馆里已经乱作一团,当罗丽丽怎么找也找不到宇文方林时,罗松年开始并没有在意,当有人说看到他和高闻宣一起走的时,他甚至还在想,借着这美丽的风景,让他们二人好好聊聊,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呢,如果他们的矛盾能化解了,那不成了此行的最大的收获吗,可天黑还不见二人回来,他可有点着急了,他担心二人别话不投机再打起来发生什么意外,于是,就派人到附近的旅游景点去找,可等派出去的人都回来说,仍没找到二人,几乎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罗丽丽差点都哭出声来,罗总一行急忙又找到旅游区办公室,向负责人反映了情况,经他们分析判断,二人有可能是迷了路,而且说前几天,就有三个记者,在山里迷了路,在边防武警的帮助下才找到的,必须连夜派当地人去山里找,不然,他们会越走越远,到那时,要想找到他们就更困难。罗总决定,旅游团全体出动,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分四路去找,他在宾馆里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可一天下来,回来的人报告仍不见二人的踪影,他感到情况严重,马上向当地公安机关报警,并通过各种关系联系到了边防武警部队,武警部队立即派警犬和直升机分头去寻找,一场大规模的搜寻工作在方圆二十公里范围内展开。具当地天气预报说,近几天有大风雷雨天气,这更让罗松年焦急万分,他甚至责怪自己不该做出来长白山的决定。
然而,由于失踪的二人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线,使得他们离出发地越来越远。此时,他们正步履艰难的走在一处荒山坡上,他们已经一天没有吃到任何东西了,更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干渴,烈日下,他们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他们多么希望能遇到一条小河。
“能讲个故事吗?”高闻宣渴的实在难受。
“你还没忘了享受。”宇文方林本来就不耐烦。
“讲个望梅止渴吧。”
“都老掉牙了。”
“这样下去,非渴死人不可。”
走着走着,宇文方林在一处草丛前停了下来,寻找了一会儿,从草丛中拔出一株植物来,放在嘴里嚼了嚼,像吃了酸枣似的,兴奋的说:“好酸那!”,接着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高闻宣见状也照样拔了一株,试着吃了一点,立刻酸得直流口水,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孤陋寡闻了不是,这东西俗称狗尾巴酸,它既解渴还能吃。”饥不择食,两人又接着吃了起来。
但,止渴是暂时的,没过多久,他们就又饥渴难奈了,也使得他们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听,!什么声音?”走在前面的高闻宣好像听到了什么,站在那里四下张望着。
听高闻宣这么一说,宇文方林也停住了脚步,仔细听了听着,一下子叫出声来:“是水声!在前面。”二人顿时来了精神,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丛林边,一条蜿蜒的大河,出现在他们面前,二人踉跄着扑倒在河边,将头扎在水里,尽情的喝着……
“看!这里有鱼。”喝饱了的宇文方林惊喜的发现。
顺着宇文方林手指的地方,清澈见底的河水里,几条小鱼在不远的浅滩处悠闲的游着,再往里边看还能看到几条大的,高闻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看准一条用力一抓,可水溅了一脸,什么也没抓着。
“哈哈……”一旁的宇文方林都笑出了眼泪,“看我的。”只见他熟练的将手伸进河里,慢慢的向前摸去,猛的双手一合,两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就抓在了手里,一手拿起其中的一条,放在嘴里一扬脖子,那条小鱼就下了肚,看得一旁的高闻宣目瞪口呆,紧接着,宇文方林又将另一条小鱼也吃了下去。
“敢吃不?我也给你抓几条。”说着,他用同样的办法,抓了几条,其中,还有一只小虾。
“怎么样?高总,想不想偿偿鲜啊,这小虾呀,死了可就不好吃了。”
望着活泼乱跳的小鱼小虾,高闻宣下意识的直摇头,他吃惯了海鲜大餐,哪见过这种吃法.但是,看着宇文方林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在咕咕直叫的肚子的催促下,他忐忑的拿起了一条小鱼,两眼一闭,一口将一条小鱼吞了下去,接着又是一条小虾,尽管觉得有点恶心,但,他还是感到十分满足,因为,他没有让宇文方林看自己的笑话。正在他想品味一下滋味时,宇文方林已脱衣下了水,只见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在离岸边不远处露出水面,在石头缝里,在草根底下摸了一会,一条一斤多重的大鱼抓在了手里,他用力一甩将鱼抛到了高闻宣的脚前,大声吩咐说:“快升火!”说着又抓了一条,上了岸,二人拣来了树枝,高闻宣十分小心的用最后一根火柴点着了火,宇文方林又麻利的将鱼去鳞、开膛,用树枝将鱼串上,放在火上熟练的烤了起来,不一会儿,一股鱼香扑面而来,高闻宣看得直流口水,当宇文方林将一条油汪汪的烤鱼递过来时,他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香了遍,不一会儿,一条大鱼就剩下一根刺了,高闻宣觉得肚子不那么慌了,打趣的说:“不愧为MBA呀,就是有本事。”
“咱们是原长大的,不像你们城里人,整天饭店酒楼。骑马放牧,下河抓鱼,是我们的家常便饭,可惜这里没有盐和白菜,要是有白菜,将鱼往白菜里一包,少放点盐,烤出来的鱼是又鲜又嫩。这样吧,一会儿你照我的样子把另一条鱼烤好了,我再去抓两条,我们得把晚饭准备出来,可别让火灭了。”说着转身又下了河。
按着宇文方林的样子,高闻宣学着烤起鱼来,虽然,他的手艺不如宇文方林,但他做起来还是很认真的,他一边烤鱼,一边看着火,心里在想,自己本以为宇文方林只是个公子哥,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能露两手,同时,他明显感到,在宇文方林身上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他们的交流显得容易多了。当他烤好鱼站起身寻找宇文方林时,却怎么也找不见他的影子,“这家伙,又搞什么花样”高闻宣嘴里叨念着,可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宇文方林回来,他开始有些焦急起来。
“喂——你在哪?鱼烤好啦。”仍不见回应。他急忙放下手里的鱼,边喊边沿着河道向下游去找。
终于,在一处水流湍急的地方看到了正在水中挣扎的宇文方林,由于这一带水流太深、太急,宇文方林几次想靠到岸上都没有成功,而且,再往下游就更危险,高闻宣急中生智,在岸边找到一棵躺倒的大树枝,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就在他快要接近宇文方林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在河里,顿时一大口河水呛到了嘴里,他奋力的爬起来,又朝着宇文方林跑去,终于,在一个拐弯处宇文方林抓住了他递过来的树枝,高闻宣使劲一拉,宇文方林顺势爬上了岸。
“怎么样?没事吧。”高闻宣关切的问。
“没事,要不是太累,这点小水……”宇文方林气喘嘘嘘的上了岸。
“快,我们回去吃鱼吧。”
当他们回到升火的地方,火已经熄灭了,只有烤干的鱼还在上边,高闻宣拿起鱼一看,惋惜的说:“都烧焦了,不能吃了。”
“怎么不能吃。”说着,宇文方林抢过鱼就大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风趣的说:“真香啊!要是能有一瓶啤酒就好了。”
一旁的高闻宣不觉暗自苦笑,心里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乐。
“歇一会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宇文方林说着一头躺在了河岸边。
正午的河边,被太阳照得暖熔融的,只有微风在水面泛起涟漪,躺在温暖的河床上,头上是蓝天白云,身边是潺潺流水,顿时,他们感到疲倦消失了许多。
“老弟,你在美国呆了那么多年,你的印象如何?”
“美国嘛,老实说让我看不懂,它号称是个民主的社会,在我看来是个光怪陆离的社会,给你讲一个我刚到美国的一个笑话:刚到美国时,语言还不是很过关,一天我去超市买东西,看见一个头上梳着许多小辫子、穿着高跟儿鞋、挎着小包,还带一副大耳环的女子站在街口,我就上前打听路,可没想到,那人突然一把将我抱住,在我脸上狠狠的亲了起来,我急忙挣扎着跑开,后面却传来一个男人放荡的笑声,回到宿舍跟同学一说,没把他们乐趴下,原来我遇到了一个变态狂,这也许就是美国的自由吧。”
“哈哈……”高闻宣有气无力的乐着,“我说,那是因为你长的太漂亮了,换上我,没准儿,我把他吓跑了。”
“这只是美国的一个侧面,其实绝大多数美国人还是勤奋、敬业的,比方说,我最佩服的戴尔吧,他十二岁就开始学会了赚钱,开始,他说服邻居把邮票卖给他,然后,在专业刊物上刊登卖邮票的广告,省去了到拍卖会上去买邮票的中间费用,首次,他就赚了两千美金,而且,尝到了‘直接接触’的好处。上初中时,他又开始做电脑生意,自己买来零部件,组装后再卖掉,这样,一台三千美元的IBM个人电脑,零部件只需六七百美元,组装一台他就净赚两千多美元,这就让戴尔产生了灵感:抛弃中间商,自己改装电脑,不但有价格上的优势,还有品质和服务上的优势,能根据顾客的不同要求提供不同功能的电脑。就这样风靡世界的‘直接销售’和‘市场细分’模式诞生了。戴尔也从1984年只有不到九十三平方米的办公室的小公司,到2002年一跃成为全球五百强的一百三十一位,成为全球最著名的公司之一。”
“听你这么一说,你是不是也想把恒发也变成‘直接销售’公司?”
宇文方林寻思片刻,说:“这里毕竟不是美国,需要仔细研究才行。”
“我看值得考虑,罗总也一定感兴趣。另外,能不能透露点秘密,像你这样有资历又一表人才,在美国也一定有不少追求者吧?”
听高闻宣这么一问,宇文方林一下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故意叉开话题,说:“算了吧,还是研究研究下步怎么走吧。”
“跟我保密是不是,那好吧,不问了。我看这样,照现在看来,我们必须沿着河道向南走,河两边一定有人家。”
“有道理,现在就走,最好天黑能走出去。”
宇文方林穿着衣服不禁暗自苦笑,自己花三千元买的西服已经面目全非了。高闻宣刚一起身,就觉得右脚一阵疼痛,还差点跌倒,宇文方林急忙问:
“怎么了?”
“可能是脚崴了。”
“一定是刚才太着急了。”
“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这样,我去给你找个树棍。”
不一会儿,宇文方林真找来了一根树棍,高闻宣试了试,正合适,于是,二人顺着河道继续向前走去。
六
山里的天气真是反复无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是阴云密布,远处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顿时山间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正走在一处开阔地带的高闻宣和宇文方林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促不及防,冰冷的雨水冷得二人直打哆嗦,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跑的力气了,只有任凭风雨的洗礼。
“这鬼天气,怎么说变就变,简直能冷死人。”宇文方林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回头看看一瘸一拐的高文宣。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路越来越难走,高闻宣一不小心重重的滑倒在河道旁,宇文方林急忙上前来扶他。
“别管我了,宇文,你先走吧,看前面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看你说的,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一个人走呢?”
就这样,分不清路,看不清前面的方向,大雨滂沱中,他们在泥泞的山间里缓慢的行走着……
终于,他们来到一座小山前,围绕着小山,他们看到了一处悬崖,找到了暂时可以避雨的地方。
大雨一阵紧似有阵,丝毫没有停的迹象,山下的小河也开始涨水了,刚才还平静的河面,顿时波涛四起,浪花滚滚。山崖下,二颗焦躁的心,像河水一样难以平静,此时,他们谁也没有一句话,紧锁着眉头、在凉风中瑟缩着身子,渐渐的高闻宣抵挡不住困倦,靠在大石头上睡着了。
宇文方林没有睡,本来,刚开始,他对迷路并没有在意,他认为,只要方向对总能找到出路,哪怕找到一两户人家,再说,凭他们两个人的智慧,还能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严酷的现实告诉他,在山里,很难按预定的方向走,不是小河挡住去路,就是得绕着大山转,而且,这会又遇到了大雨,如果照这样下去,再有一天他们的身体就会垮掉,咳,也没办法,这么大的雨往哪里走呢?再看高闻宣,睡得正香,望着那张一下子老了许多的脸,往事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高闻宣的情形。那是在恒发公司明亮的小会议室里,罗松年把他介绍给公司中层以上干部:“个位:今天我荣幸的向大家介绍我们的一位新同事,他就是来自哥伦比亚大学的MBA——宇文方林先生,他放弃了在美国的优厚待遇来到恒发,让我代表公司万名员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热烈的掌声中,他向各位频频点头时,就曾看到这张毫无表情的脸,紧接着,罗总宣布:“下面,我宣布公司董事会的决定:任命宇文方林先生为我公司副总经理,大家欢迎!”又是一阵掌声过后,罗松年领着他与各位一一握手,又是这张脸露出的是十分尴尬的笑容,让他预感到此人将是一个十分难对付的对手。果然,他第一次参加高闻宣主持的会议时,自己的手机响了,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急忙出去接电话,可当他回到坐位上时,就听高闻宣在一字一板的说:“我提醒在座的每一位都必须遵守公司的规定,不论是老员工还是新来的,那就是,开会的时候,必须把手机关掉,不然就请你离开会场,这是做人的起码道德。”还有一次,上班路上,由于堵车,他迟到了一分钟,高闻宣就命人把当天迟到的人名单贴到了大门口,还每人罚款一百元钱。更让他记忆忧心的是,一次与外商谈判,本来该由高闻宣主持,可由于一段时间罗总非常器重自己,这让高闻宣非常嫉妒,于是,高闻宣慌称有病就是不参加,当时,他以为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主动请示让他主持,罗总只好答应了,当时他用非常流利的英语来了个开场白:
Dear Mr Lawrance. Please let me introduce myself. My name is Yuwenfanglin. Vice president of the company. Welcome to our compang. Let me introduce it generally…
没想到,那个劳伦斯是个中国通,用非常流利的汉语打断了他的话:“高副总经理怎么没来?具我所知,在恒发,没有人能比高更熟悉我们之间的业务,最好请高来,否则谈判将会非常困难……”没办法罗总亲自到高闻宣家才把他请出来,谈判不得不暂时中断,当时弄得他简直无地自容,看到高闻宣得意的进了会场,不由得让他怒火中烧。
雨还是不停的下,整整一上午他们都被困在山崖下。正当宇文还在陷入沉思时,突然,从崖上边掉下来几块碎石,紧接着又是一大块,他还以为是人踏落的,这让他一阵惊喜,他急忙推醒熟睡的高闻宣,“快醒醒,好像有人来。”
“在哪?”高闻宣一下瞪大两眼。
“喂!上面有人吗?”二人仰头使劲的喊。
还没等二人看个究竟时,一股雨水夹杂着一大堆碎石从他们的头顶砸了下来,要不是高闻宣手急眼快,推了一把宇文方林,他二人都得让碎石埋起来,望着眼前的一大堆石头,宇文方林一下子明白过来。
“危险!快离开这,是泥石流!”宇文方林拉起高闻宣就往山下跑,他们一口气跑到了河边,回头看时,只听“轰——”的一声,刚才他们避雨的地方已塌了下来,一大股泥石流向着河边冲了过来。
此时,雨还在下,前面是咆哮的河水,后面是泥石流泛滥的大山,二人进退维谷。
“怎么办?泥石流马上就过来了!”高闻宣焦急的问。
“快过河!”
“过河?这么大水,怎么过呀!再说,我又不会水。”
“我拉你。”
“不行,我会连累你的,你还是自己走吧。”
“别罗嗦啦,没时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宇文方林一把拉起高闻宣就下了河。
雨中的河水冰凉刺骨,浪一会儿比一会大,河水明显的还在涨。如果不是因为下雨涨水,如果不是因为体力不支,他俩过这条小河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此时他们却面临极大的风险,说不定山洪随时就会到来,那时,他们再想过河就根本不可能,宇文方林十分清楚眼前的处境,必须争取每一秒钟,在最短的时间内游过这条河去,不然,他们不是被山洪冲走,就是被泥石流埋掉。然而,情况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此时,高闻宣成了他沉重的负担,他自己能否游过去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还得拉上人高马大的高闻宣,但,没有别的选择,他一边奋力的划着水,还要不时拉起跌倒在水里的高闻宣,体力消耗可想而知。
“拉紧我,坚持住!”虽然,宇文方林不时的鼓励高闻宣,但,此时,对于平生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水,第一次过这么深的河的高闻宣来说精神已紧张到了极点,他心里明白,没有他,宇文方林过这条河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当他一次次的将宇文方林拉入水里,宇文方林又一次次的浮出水面时,他的心充满了愧疚,正当他精神一溜号时,突然,一个浪头打过来,一下子将他和宇文方林分开了,他顿时觉得脚下腾空,任凭急流的摆布,他奋力挣扎,惊呼:“宇文!快救我……”可又一个大浪打过来,一大口水呛到肚里后,他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像有什么东西把他往下拉一样,整个身子往下沉,也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此处,正好是一个旋涡,宇文方林几次想把他拉出水面,几次又都被急流冲了回来,此时,宇文方林已精疲力竭,他清楚,只要他一松手,自己就安全了,但,高闻宣就会被急流卷走,也就意味着他很少有生还的希望,瞬间,他看到了高闻宣那双乞求的眼睛,时间不容他多想,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拼命的将高闻宣推出了旋涡。高闻宣浮出了水面,眼镜也丢了,只有大口大口的喘吸着,两手紧紧的抓住宇文方林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事吧?坚持住,过河中央就好了。”
一阵狂风过后,河面上的浪更大了。远处,不时传来隆隆的轰鸣声,二人一会被大浪打进水里,一会又浮出水面,宇文方林不时提醒自己,必须赶在山洪下来前游过河去,于是,他一边拉着高闻宣的手,一边大声呼喊:“快!山洪就要下要来了!”可此时高闻宣无论怎样拼命用力,手脚就是不听使唤,二人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情况十分危急,宇文方林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将高闻宣推到浅水区,两人才踉踉跄跄的爬上岸,高闻宣一下子躺倒在岸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不行,不能停,我们……必须上山,躺在这……会被……山洪冲走的。”宇文方林说着又拉起高闻宣往山上爬。
山洪下来了,汹涌的河水卷着浪花淹没了他们刚刚留在岸边的脚印,站在半山腰的悬崖下,望着脚下翻滚的河水,二人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们都明白,此时,他们再没有退路,只有期盼着洪水退去。只见高闻宣嘴唇发紫,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宇文方林急忙说,“快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把水拧干。”
“还是我自己来吧。”高闻宣本想拒绝,可宇文方林不由分说就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使劲拧干后又帮他穿上,一阵凉风吹来,高闻宣顿时觉得冰凉刺骨。
“要是能升点火就好了。”宇文方林说。
“哪还有火柴呀。”
“那就运动运动吧。”
“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刚刚脱离险境又遇难题,饥饿、寒冷又威胁着他们,看见高闻宣冷成这个样子,宇文方林便上前摸了摸他的脑门儿,果然像他估计的一样,高闻宣是感冒了,整个身子都滚烫滚烫的。其实,高闻宣自己也清楚,只是没有说,怕宇文方林跟着着急。俗话说,病来如山倒,饥饿和寒冷他们都能忍着,生病是他们无法抗拒的,脚下是滔滔的河水,头上是悬崖峭壁,风雨萧萧,冷风习习,饥肠辘辘,无医无药,面对这种险恶的处境,宇文方林也是一筹莫展,他庆幸自己没有倒下,不然……他简直不敢往下想,在山崖下,他踱来踱去,想着应付眼前局面的办法,他真是又气又急:“该死的鬼天气!”他嘴上诅咒着,顺手拾起一块石头,朝着不远处的草丛中掷去,以发泄心中的郁闷,没想到,一石惊起一只大鸟,扑啦啦的向雨空中飞去,宇文方林顿时眼前一亮,心里说,难道那里有一个鸟窝?想着,他就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小心!干啥去?”高闻宣想拦住他,可宇文方林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急忙站起身来,心里想,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样。
由于心急,宇文方林一不小心就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跤,一阵疼痛过后鲜红的血水从裤管里流了出来,宇文方林也顾不了许多,径直朝着刚才大鸟飞起的地方奔去,到了地方他焦急而期待的在草丛中寻找着,突然,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在一块大石旁的高草中,一窝鸟蛋整整齐齐的摆在那,他一数足足有五个,跟鸡蛋大小差不多,他估计刚才飞起的可能是只野鸡,他兴奋的抓起野鸡蛋朝着高闻宣大声呼喊,“喂——看!这是什么——”
高闻宣知道他好像找到了什么,但,看不清他拿的是什么,等他把宇文方林从山坡下拉上来时,他惊喜的看到,宇文方林从兜里掏出的分明是几只鸡蛋,他感到奇怪,这荒山野外的哪来的鸡蛋呢?
“宇文,这是……”
“这不是普通的鸡蛋,这是野鸡蛋。”
“野鸡蛋?快让我看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又看,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又问,“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野鸡蛋?”
“我是谁!宇文氏,你看过《隋唐演义》没有?想当年,我家前辈,宇文成都、宇文化戟那是何等的威风,到了我这辈还能差了.”宇文方林不光是得意忘形,他也是有意让高闻宣的情绪放松放松。
“这怎么吃啊?”
“看我的。”说着,他将一个野鸡蛋轻轻的一磕,然后,用手指再扒开一个小洞,扬起脖子,用力一吸,蛋清和蛋黄就吞到肚子里了,一旁的高闻宣直愣愣的看着。
“真痛快,来,照我的样子。”宇文方林又打开一个递给高闻宣。
“我吃不下。”
“有什么吃不下的,就当药吃了。”
高闻宣一想也对,一狠心,就照着宇文方林的样子喝了一个。
“怎么样?好喝吧,再来一个。”
“不,不,我一个就够了,那些你都吃了吧。”
“那不行,你现在不是不饿,是在生病,只有吃饱了,才有体力,你的病才好的快,要不你还让我背着你呀,别罗嗦,快喝!”不由分说,宇文又递给他一个。
高闻宣照例又喝了一个,“这回够了,剩下的你全喝了吧。”
“不行,你是病人,我比你年轻,比你有体力,下次我有病的时侯,我三个你俩个,这回你三我俩。”
“这……”
“这什么,男子汉,一点也不痛快,就这么定了。”说着又递给了高闻宣一个。
接过野鸡蛋,不知怎的,高闻宣只觉得眼圈湿湿的,为了不让对方察觉他的表情,他急忙转过身去。
“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了。”宇文方林十分感慨的说。见高闻宣脸还是红红的,便问,“还在烧吗?”
“不碍事,挺过去就好了。”
宇文方林看了看天气说,“看来我们得在这里过夜了。”
又是一个夜晚开始了,稀稀沥沥的雨声和滔滔的河水在山谷间回荡着,雨雾缭绕的山崖下依稀朦胧,只有两双渴望的眼睛在注视着前方,一面是无奈的沉默,一面是肆意的喧嚣。忽然,高闻宣感到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怎么啦,高总?”宇文方林急忙跑过来,一摸他的身子,比刚才烧得更厉害了,不由得又让他眉头紧皱,他心里在想,有什么办法让他出点儿汗就好了,寻思了片刻,他在周围拾来了一些柴草铺在几块大石头中间。
“看,这就是我们今晚的窝。”
“宇文,别忙了,没有药,恐怕只有等死了。”
“竟瞎说,你死了我咋办?来,我们到里面靠一会儿。”
“那我再把你传染上咋办?”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说着就把高闻宣拉进他垒好的窝里。宇文方林本想和高闻宣靠在一起,可他明显感到对方十分不自然,还不时将身子慢慢躲开,他一下子急了:“都这个时候啦,还拿什么官架子,
我们得背靠背互相取暖,说不定你顺便还能出点汗。”高闻宣只好顺从的和他靠在了一起。可宇文方林明显感到高闻宣在发抖,连说话都直打哆嗦。
“宇文,我……我恐怕是……你一定要……回去。”
“别多想,会好的。”
“宇文……宇文……”
“我在这儿。”宇文方林觉得高闻宣烧得有些糊涂了。
“宇文……我……我有些事做得对不住你呀……”
“别说啦,我……”一句话让宇文方林心里热辣辣的。
“兄弟,能原谅哥哥吗?”高闻宣一下子转过身来,面对已是泪水涟涟的高闻宣,宇文方林欲言又止,激动得一把将高闻宣抱住,此时,所有语言都是多余的,许多隔阂就在这一刹那消失了,他把自己的衣服盖在高闻宣的头上,又用双臂紧紧的抱住,用自己的身体挡着袭来的寒风,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那颗不安的心,高闻宣像一个孩子一样将头深深的埋在宇文方林的怀里已经泣不成声,两颗曾经激烈碰撞的心历经惊心的跨越跳在了一起……
“宇文,讲个……故事吧。”
“讲啥?”
“就讲你自己吧。”
“好吧。我老家是在江苏无锡,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父亲在‘文革’中被打成右派,连同刚上小学的姐姐被一起下放到内蒙劳动改造,在草原的蒙古包里我出生了,我的啼哭给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里带来了欢乐,病弱的父亲跟母亲商量:这孩子出生在九月,就给我起了个乳名叫九月。不久,父亲由于得不到及时治疗去世了,母亲独自一人撑起了这个家,我是在母亲的背上长大的,我幼小的记忆就是草原、羊群、毡房、勒勒车……白天,我在草地上、小河边和羊羔、小马一起玩耍,晚上,听母亲给我们姐弟俩讲《三百六十只黄羊》的故事:传说,草原上有一个猎人,枪法百发百中,这一天,他将一只黄羊追到一个悬崖边,这是他遇到的第三百六十只黄羊,已被他打伤,正当他举枪又要射击时,那只黄羊一下子跪倒在山崖上,眼里流着泪,在它的身后是两只刚刚出生的小羊羔,猎人惊呆了,就在那一刹那,他忽然醒悟了,他把枪扔下悬崖,将三只黄羊抱回家,替黄羊妈妈治好了伤。几年以后,黄羊为他下了好多羊羔,他在本地开了一个好大好大的牧场……母亲告诉我们,这就叫善有善报。为了能让我念书,母亲省吃俭用受尽了苦,为了不让我辍学,姐姐过早的出嫁了,那一天,母亲哭得非常伤心……为交学费母亲又把她出嫁时陪嫁的银手镯给卖了。粉碎‘四人帮’后,按政策规定,母亲本该回老家无锡,可他为了让草原的孩子能有书念,也为了陪伴长眠在草原的父亲,她甘愿在条件比较艰苦的草原当一名小学教师。就在我考上公派留学生时,母亲终于病倒了,当我风尘仆仆赶到家时,母亲已经去世了,在她的身边只有一个小录音机陪伴着她。送走母亲,在人去屋空的毡房内,我打开了那个录音机,一首苍凉、凄婉、悲怆、呼唤绿色和真情的草原长调《孤独的白驼羔》在我的耳畔响起——
瘦弱孤独的白驼羔,饥饿难忍在悲号;失去妈妈的白驼羔呵,低头默默地啃着沙蒿;噢,妈妈,我冷得发抖,饿得昏迷,渴得难熬;噢,妈妈,我呼唤你,寻找你,想回到你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方林感到高闻宣的身子不那么抖了,还能听到他发出的均匀的酣声,他用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儿,觉得他出了许多汗,他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酸痛,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听着涛声和雨声,看一眼熟睡的高闻宣,不由得让他百感焦急。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又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的眼前,这是自和高闻宣相处以来,二人第一次走的这么近,这在其他场合是无法想象的,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呢?仅仅是因为环境的变化吗?看来人和人相处不是想象的那么难,他在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正想着,高闻宣醒了。
“宇文?是宇文吗?”高闻宣一把拉住宇文方林的胳膊,“这是哪?”
“高总,我在这,我们是在山里,我们迷路了。”
“噢……”高闻宣才从梦中醒来。
“是不是做梦了?”
“是啊。”
“梦见家人了吗?”
“梦见了我父亲。”
“听说你父亲在街道工作。”
“是啊,有好多人问我,他弟弟是有名的市委书记,凭我父亲当过志愿军营长的经历,在市里哪个部门还不当个局长。”
“你父亲当过志愿军?”
“志愿军里有名的先锋营营长,一等功臣,还受到毛主席的接见呢,腰上至今还有战场上留下的弹片,一到阴天下雨就腰疼。本来转业的时候,组织上让他当公安局,可他跟组织说自己没文化,自愿到街道整天和老头老太太打交道,退休时只是个街道的治安联防员,可和他同期的老战友,有的都当上了司令员了,为此,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没少埋怨他,可每次他都是那句话:比起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我幸运多了,人那不能整天想着自己。”
午夜,气温骤降,他们互相依靠着,用彼此的体温抵御着袭来的寒流。看不清彼此的表情,没有一句话,只有心跳在交流,延长在无眠的夜里……
七
新的一天开始了,浓雾让朝暾姗姗来迟,整个山川和河流都淹没在烟波浩淼之中。
“真美呀!”宇文方林依然陶醉在周围的景色,“高总,你看我俩像不象神仙?”
“你还有心开玩笑,这么大的雾怎么走啊?”
“这有何难,看我宇文大侠作法,一个时辰就让大雾散去。”说着,宇文方林像巫师一样在山崖下比划起来,只见他原地打坐,二目紧闭,双手合实,嘴里还阵阵有辞,“玉皇大地听着,弟子宇文方林有难,速派风神将大雾吹散,南无啊弥陀佛……”高闻宣虽然觉得他有些荒唐,可也没办法,身体非常虚弱的他也没心情与他争辩,只有耐心等待大雾散去,所以,他也就在一旁静观宇文方林的“表演”,可没想到,还真让宇文方林言中了,不一会儿,一阵大风吹过,云开雾散,阳光普照,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得意洋洋的宇文方林。
“宇文,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不找找回家的路?”
宇文方林忍不住笑了,“我有那本事,我们就不遭这样的罪了,你没听说吗,早晨雾,一天晴的谚语吗?这是规律。说正事吧,你怎么样?我们必须马上下山。”
“还可以,就是有点头晕,浑身没劲。”
“你这是感冒没好利索,身体虚弱,这样不行,你刚出过汗,早晨风硬。”说着,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穿在里面的T恤衫脱下来递给高闻宣,“把它蒙在头上,挡挡风。”
“这怎么行,我自己有。”
“别争了,我的身子骨比你结实。”不由分说,就把衣服系在了高闻宣的头上,还一边打趣的说,“就是样子难看点,像是偷地雷的。”一席话逗得高闻宣都忍不住笑。
“我们得商量商量怎么走。”高闻宣说。
“我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会这样?费这么大的力气怎么就走不出去?”
“那是因为我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我们再按原路返回?”
“不能再走回头路,也不能再沿着河岸走了,你没看这河流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又往西,我们走了许多冤枉路,而且,遇到山涧我们还过不去,我们是朝东北走出来的,就应该向西南走,看着太阳走,就一定能走出去。”
“好吧,就这样。”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雨后的山路湿滑难走,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来到河边。此时,小河已失去了昨日的喧嚣,波平如镜,几丝没有散去的晨雾浮面而来,阳光照在河面上,宁静而粲然,让没了眼镜的高闻宣有些睁不开眼睛,他们在河边喝了点水,洗了脸,当他们看到水中的自己时,都不由的吃了一惊,短短两天多的时间,几乎看不清原来的自我,谁知道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山间,衣衫蓝缕、蓬头垢面的他们又开始了寻找回家之路……
正午的太阳又在头顶,脚下是泥泞的山坡,当他们吃力的越过一座小山时,眼前是一大片开阔地带,这让他们的心情豁然开朗,他们似乎看到了希望就在眼前。
“高总,能坚持住吗?”
“还可以,就是有点渴。”
“再坚持一会儿,看这地形说不定前面就有村子,有了人家我们就有救了。”
“我看你这脑子里不光是MBA呀。”
“何以见得?”
“你似乎什么都懂。”
“我那有那本事,我是从牧区出来的,只是经历比你丰富点。”
“读MBA一定很风光吧?”
“应该说MBA是高级管理人才,像我们这样一个管理水平相对比较落后的国家来说是很缺乏的,可光学了还不行,关键是学以致用,前些年就曾有一则笑话,作为中美文化交流的一部分,美国为中国培养了一批MBA,这对于当时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什么是MBA的中国来说非常重视,在全国范围内选拔了三十一名高才生赴美深造,其中,有二十九人学成回国,他们抱着满腔热忱渴望报效祖国,可绝大多数却学非所用,其中一人竟然在外轮上给一个外国人当勤杂工,当这个外国人从闲谈中得知他是毕业于美国的MBA时,让他大吃一惊,惊呼:‘MBA在我们国家都是受人尊敬的高级人才,我是雇不起的,没想到在你们这样一个落后的国家怎么会给人家当勤杂工?简直是不可思议……’弄得我们那位MBA苦笑不得。现在好了,随着我们国家用人机制的完善和大批外资、合资企业的涌现,给所有人都提供了机会。”
“那你怎么不到外企去?去当CEO也不错呀。”
“中资企业怎么了?我看一点也不比外企差,再说现在外企像我这样的人才太多了,哪有那么多CEO等你去做,我在这更能找到用武之地。”
“砰!”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让二人惊喜万分.
“是枪声,有人,不是打猎的就是找我们的人,我们有救了!”宇文方林不由得惊叫起来。
“喂——有人吗——我们在这里——”山谷间回荡着他们的呼喊声。
“快,高总,好像就在前面的树林里。”说着,宇文方林兴奋得拉起高闻宣就跑,刚才还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们一口气足足跑出一公里,前方树林的摸样已经看的很清晰了,可跑在前面的宇文方林一下子像掉进了陷阱里,他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泥潭里爬出来,鞋子也丢了一只,原来他们面前的是一大片沼泽,仔细看时,不由得让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簇簇枯黄的蒿草下生长在巴掌深的水里,沼气从水里冒出来,五颜六色的水面,在烈日的照射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几只小蜥蜴穿梭在草丛中,浮在水面的土堆上蹲着硕大的癞蛤蟆,苍蝇和蝴蝶一起飞舞,蟋蟀和小鸟一起歌唱,空气中弥漫着空旷和荒凉。
“看,宇文!那是什么?”高闻宣好像发现了什么,指着前方不远处说。
顺着高闻宣手指的方向,一眼可以看到一具野兽的遗骸横卧在沼泽中,像在诉说着一个恐怖的故事。
“怎么办?”高闻宣在问。
宇文方林紧皱着眉头环视了一下四周,顺手拾起一根大树枝在沼泽中探试着,也就在这时,“砰!”又一声枪响从前方传来。
“过!我在前,你在后,我们爬也要爬过去!”宇文方林坚定的说。
紧张惊险的沼泽之行开始了,他们二人各持一根木棍,一前一后,缓慢的摸索着向前行进着。只见宇文方林小心翼翼的从一个土堆蹦到另一个土堆,又从一个草丛跳到另一个草丛上,不时回过头来告诉高闻宣:“别怕,踩着我的脚印走。”可高闻宣两腿直打颤,他的腿脚哪像宇文方林那么利索,只有一点点挪着走,不一会就被宇文方林拉下了,他一着急,两脚踏空,一下子掉进了泥潭里,多亏宇文方林回头拉了他一把。就这样,他们一步步的来到沼泽中央。沼泽越来越深,可以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少了,眼前一条十来米宽的溪流挡住了去路,宇文方林几次踏上去,几次又不得不撤回来,用木棍一探,深不可测,怎么办?眼看脚下一点一点的往下陷,他急中生智,回头将高闻宣的木棍要过来,将两只木棍平行放在溪水上。
“高总,现在就得爬,我先来,不行,你就拉棍子。”
“危险!”
“没时间了,站在这里更危险。”说着,他趴下身去,顺着两只木棍迅速的往前爬,可没爬到一半,连人带木棍一下就陷下去了,就在这一刹那,他就地一滚一手抓住了前面的一堆草丛,就势爬到了一个土堆上,这一切让高闻宣看的心惊肉跳。
“快!高总,照我的样子做。”
脚下在一点点往下陷,时间不容高闻宣多想,他想学着宇文方林的样子爬过去,可说起来容易,还没爬两步,一头就扎在了泥潭里,嘴里被灌进一大口又腥又臭的泥浆,他急忙抬起头,可腿又陷了进去,正当他去抓另一只木棍时,一只大癞蛤蟆从水中冒了出来,吓得他一声惊叫,手就离开了棍子,要不是宇文方林拽住另一只棍子顺势把他拉上来,他整个人就会被淹没在沼泽中。就这样,他们一会儿跳,一会爬,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艰难的向前走着,终于来到了刚才看到的树林边,他们的目光用力在树林里寻找着,想从树缝中看到猎人追赶野兽的影子。
“喂——有人吗?你们在哪?”宇文方林扔掉木棍迫不及待的朝着树林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朝树林跑去,可没跑两步,“扑通”一下整个人又陷进了沼泽,他奋力的想游上去,可身子一动,陷得更厉害,只几秒钟就由腰间陷到了脖子,突如其来的情形,使高闻宣一下呆在那儿了。
“高总,快!拿棍子递给……”话还没说完,泥浆已到了宇文方林的嘴边。
高闻宣猛的从梦中醒来,抓起棍子跑向宇文方林,就在宇文方林沉下去的一瞬间,将木棍递在了宇文方林的手中,可他自己也陷在了泥潭的边缘,站在齐腰深的泥里他使劲拉住木棍,宇文方林的头终于露了出来,正当他准备将宇文方林拉出来时,“喀嚓”一声,木棍子突然断了,使宇文方林刚刚露出的上半身又一下子沉了下去,情况十分危急,高闻宣试图拔起身子,无奈,泥浆让他的身体动弹不得,而且他自己也一点一点往下沉。
“别过来,高总,危险!快往回……游,别……”话还没说完,泥浆就到了嘴边,最后时刻,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往美国替我发个E.mail,我电脑里有地……”话音未落,整个人只剩下一个手只尖。
“宇文——”高闻宣大叫了一声,使出平生的力气,奋力一窜,双手拨开泥浆,就在宇文方林全部被淹没的一刹那,一下子抓住了还露在外面的手指,一下,两下……硬是把宇文方林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当他一点点把宇文方林拉到岸边的安全地带时,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但,他还是强支撑着身体,用系在腰间的宇文方林的T恤衫给他檫去脸上的泥浆,将他的头侧向一边,又起身,迈着踉跄的步子来到小溪边,将T恤衫洗净、蘸湿,回来后,将水滴进宇文方林的嘴里,轻声的呼唤着,“宇文!宇文!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随着一大口东西吐出来之后,宇文方林渐渐的苏醒过来,高闻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又接着用湿衣服擦试着他的头,许久,宇文方林才说出一句话:“高总,我们是在哪?”
“沼泽已经过来了,我们安全了。”
“看到打枪的人了吗?”
“还没有。”
“走,去找,一定有。”
“不行,你身体……”
“没事,只有遇到人,我们才有救。”宇文方林在高闻宣的搀扶下,一步步向树林里走去。
“有人吗——”两人边走边奋力呼喊,然而,他们听到的却是远山的回声,他们一下子明白了,他们刚才听到的枪声,只是别的地方传过来的回声,远远的听,好像在这里,其实,离这里还很远、很远。他们不得不面对又一次的失望,靠在大树上他们像两尊泥塑,疲惫、饥渴、伤痛、绝望统统写在那两张无助而茫然的脸上,白杨树睁大眼睛注视着他们,几片落叶从他们的头顶落下,此情此景宇文方林一下子想起了陈子昂的《幽洲台歌》,不禁脱口而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返景入深林,复望青台上。” 高闻宣也被感染了,想起了王维的《鹿景》
沉默无语,只有微风在诉说……
许久,高闻宣好像想起了什么,便问:“宇文,刚才你说让我给你往美国发个E.mail是怎么回事?”
一语触到伤心处,宇文方林一脸痛苦的表情,将头深深的埋在怀里,一言不发。
“是不是发给在美国的女朋友?你刚来时好像还给你来过信。”
好一会儿,宇文方林才抬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深情的说:“这是我心上的一块伤疤,多少年来我都不愿去碰它,碰到它真的会很痛、很痛。那是我到美国的第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主持晚会的是同乡联谊会的主席,一位体态匀称,举止大方来自北京的漂亮才女,名叫林若婉,比我高一年级,在华人留学生中颇具盛名,只见她用洪亮而清脆的北京口音讲到:‘同学们、同胞们,今天是我们华夏儿女共同的节日,此时此刻让我们在大洋彼岸遥祝我们伟大的祖国和祖国的亲人们国泰民安,合家幸福,祝祖国的明天更美好……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她带领大家唱起了《歌唱祖国》顿时,全场的气氛一片沸腾,歌声、笑声响彻了整个校园。舞会开始了,人们都情不自禁的翩翩起舞,我自知舞技不行,只好在一旁聊天、喝饮料,不知什么时候,林若婉站在了我的面前,用她那动人的微笑对我说:‘宇文同学,可以请你跳舞吗?’我一时不知所措,说话也语无伦次,忙说:‘我不会跳,跳得不好’‘没关系,我教你’就在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她已大方的将手伸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接过她伸过来的手,就这样在周围同学的起哄声中我下场了,不一会儿,手上、额头全是汗。‘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跳舞吗?’她问。我点了点头,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说:‘学校里来自祖国的同学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家是哪的几口人,父母是干什么的,不然,我这个主席就该辞职了’接着就是她那动人的笑声。从她那里,我知道,她出身贫寒,在美国靠勤工俭学维持学业,还把得来的奖学金寄回家里,所以,同学们没有一个不佩服她的。我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没想到,星期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还在照例睡懒觉,就听有人轻轻的敲我们宿舍的门,‘宇文在吗?’我一听竟然是她,我急忙穿上衣服,睡眼朦胧的打开了门,只见她,一头飘然长发,一身素雅合体的连衣裙,腰间一个漂亮的小挎包,微笑的注视着我,‘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星期天,我们出去走走好吗?这样,快,洗洗脸,我在外面等你。’
在校园宽敞宁静的草坪上,我们谈学习、谈家庭、谈理想、谈未来,整整一天,我们都是温馨、愉快中度过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女孩子这样亲密的接触。从那以后,她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图书馆、阅览室,一起打球、游泳,甚至回到寝室还要在网上聊上一会儿,就在我患重感冒住进医院时,她放弃了课程整整陪了我一个礼拜。我知道,我们是恋爱了。就在她快要毕业的前夕,她找到了我,郑重的对我说:有一家大公司要聘用她,问我将来毕业想不想留在美国。我一时答不上来,她十分认真的说,我不认为不回国就是不爱国,我们现在学到的只是书本上的知识,等我们在这学到了更多的实践经验再回去报效祖国,那不是更好吗?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她为我能这样理解她感到非常兴奋,她一把抱住我,在黄昏下的花丛中,我们接吻了……那一刻,我感到了彼此的心跳,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幸福。从此我们走得更近了,几乎一天不见,就好像缺少点什么。可等我毕业时,正赶上美国经济紧缩,工作一下没了着落,虽然她多方为我奔走,但,始终没有合适的工作,就在这时,祖国的一个大型招聘团来到这里,就在祖国的企业家和留学人员的见面会上,我见到了罗总,听他的介绍和看了相关的材料,恒发集团给了我极大的吸引力,坦率的说,是公司的副总经理使我下定了回国的决心。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时,她注视了我好一会儿,才笑着对我说:‘祝贺你。’我感觉到她笑得十分勉强,我说:‘等你回去后,我们一起干,我在家里等你’就这样,我们恋恋不舍的分别了。回国后,我们几乎每天通一次电话,有时在网上聊到深夜。后来,就是丽丽出现了,我们的联系就一天天的少起来,从此,我就陷入了深深的孤独,别看我在人群面前总是有说有笑,坦率的说,有时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我多么想能有一个朋友、一个知己经常的聊聊天,说说心里话,可我总是放不下MBA的臭架子,使得大家都对我近而远之,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痛苦而迷茫。高总,我跟你说这些,你不会笑我吧?”
“看你说的,你能和我说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其实,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
八
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半山腰,宇文方林和高闻宣正艰难的向上攀登着,这已是他们走失的第四天了,整整两天他们没吃一点东西,是回家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们,然而,希望和失望几乎同时降临在他们的眼前,他们清楚,如果不是他们两人在一起,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很难支撑到今天。现在,他们又抱着一丝希望爬上山顶,但,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再快点,高总,大雨又要来了!”走在前面的宇文方林催促着高闻宣,由于过沼泽时,把鞋子丢了,此时,他只能赤着脚走路,腿上是道道伤痕,脚上的血泡在流血,碰到坚硬的石头,刺骨的疼痛。再看高闻宣真的成了老大爷,稀疏的头发上尽是泥浆,尖瘦的下巴上长出了长长的胡须,塌陷的两腮和褶皱的额头,被太阳灼成了古铜色。
“还是找个地方歇会儿吧……”高闻宣几乎是在央求着。就在这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急忙叫住宇文方林。“宇文,你听,是什么声音?”
“是雷声,快走吧,这该死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声音。”
“不对,是直升机,你听!”
果然是直升机,透过云层可以看到时隐时现的正是一架直升机。
“罗总他们正在找我们!”宇文方林兴奋的眼睛放出光芒,挥起双臂向空中高呼:“罗总,我们在这里——”
然而,直升机很快就不见了,等来的是一阵倾盆大雨,他们不得不暂时非常吃力的到附近的山崖下躲避。
“宇文,你说罗总他们能看到我们吗?”
“这么大的雨,云彩又这么低,我看可能性不大,再说,即使发现我们直升机又往哪落,所以,一会儿等雨停了,我们必须找一个开阔的地方,直升机既容易发现我们,也容易降落。”
雨虽然小了许多,但一直还在下,宇文方林望了望天空,对高闻宣说:“我看这雨一时停不了,我们必须饶到山那边去,直升机是朝那个方向飞去的,说不定一会儿还能飞回来。”
雨中爬山谈何容易,更不用说是有气无力的他们,跟在后面的高闻宣一不小心就滑了下去,要不是一棵小树挡住了他,那后果不堪设想,宇文方林急忙返回身,用力把他拉上来,但,高闻宣的衣服还是被划破了,胳膊上也被划出了血。
“没事吧,高总?”
也许是几天来惊险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这一次倒没让高闻宣怎么害怕,所以,他很快就镇静下来,挥挥手又跟着宇文方林继续向前爬去,等到他们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带时,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了,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任凭风怎么刮,雨怎么下,身下的雨水已成了溪流,他们只是一动不动的仰面躺在草地上,仿佛是在和老天在做无声的抗争。
不知是什么时候,高闻宣才喃喃的说:“宇文,我看不远有一处树林,我们到那里避避雨吧,等到有直升机的声音我们再出来。”于是,他们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滑的来到了小树林旁边。
在林边的一棵大树旁,他们背靠背坐了下来,一边喘息着,一边眼睁睁看着刚才直升机飞去的方向,渴望从云雾中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一切,想从雨声中听到他们想要听到的一切,但,他们看到的依然是不尽的乌云,听到的依然是远处隆隆的雷声,苦苦的期待化作无尽的雨丝、腹中的泪水在企盼的溪流里流淌着……渐渐的他们都相继睡着了。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可怕的灾难就要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就在他们靠着的大树上,一条毒蛇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两个熟睡的人,它吐着长长的芯子慢慢的接近两个侵犯它领地的不速之客,就在高闻宣翻动身子时,一只手无意中摸到了它冰冷的身体,它以为是对手的进攻,猛的用它那锋利的牙齿一口咬住了高闻宣的胳膊,一下子将高闻宣从梦中疼醒,当他看清眼前是一条大蛇时,顿时吓的“啊——”的一声昏了过去。
叫声惊醒了宇文方林,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揉揉眼睛只看见高闻宣躺在地上,就用手轻轻的去推他,没想到毒蛇猛的又向他窜来,要不是宇文方林躲闪及时,他也难逃恶运,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迅速抄起身旁的棍子,和毒蛇对峙起来。
“高总!你怎么样?”宇文方林一连喊了几声,都不见回应,就知道情况不好,他想过去扶高闻宣,但,他必须把眼前的这条毒蛇处理掉,气急之下,他扬起棍子狠狠的朝毒蛇砸去,没想到毒蛇早有防备,迅速地躲过了他的袭击,进而,向他发起了进攻,就在宇文方林一愣神的功夫,可恶的毒蛇顺着他的棍子一下子窜到了他的手上,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紧急中宇文方林用另一只手一把抓起毒蛇,毒蛇刚要回过头来,就被重重的摔在了大树上,还没等它爬起身来,宇文方林的大棍子就到了,一下,两下,三下……宇文方林直到把毒蛇打成了肉饼,才注意到手背上的血,他急忙用嘴使劲的吸着伤口,因为他知道,必须把蛇的唾液吸出来,不然,要是一条毒蛇就糟了,吸完之后他又把衣服撕下一条,紧紧的扎在手膊上,之后,他有急忙来到了高闻宣的身旁。
“蛇!蛇!”惊恐万状的高闻宣从昏迷中醒来,一下子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别怕,高总,蛇让我打死了,快!让我看看你伤着没有?”撩起高闻宣的袖子,把宇文方林吓了一大跳,被蛇咬过的伤口处已经肿了起来,见此情形,他也顾不得脏,马上对着伤口大口大口的吸了起来,然后他又迅速的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将高闻宣的胳膊紧紧的系上。但,宇文方林明白,这只能是暂时的,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他们是坚持不了多久。果然,一阵疼痛过后,他们伤口逐渐的红肿了起来,还不断的由红变紫,宇文方林不由得仰天长叹,“老天爷,你真不公平啊!”
话音未落,高闻宣已经倒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掉下来,痛苦呻吟着:“宇文,我……心怎么这么难……受啊?”
宇文方林一把抱起高闻宣,冲着天空绝望的大声疾呼:“天那!罗总,你们在哪里,快来救救我们吧!”
高闻宣用呆滞的目光望着宇文方林,喃喃的说到:“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天意呀,宇文,我们……结拜吧?”
“高总!”宇文方林哭喊着,“我们不能死啊!高总……”但,他明白一切都无济于事。抓着高闻宣的手,双方的目光久久的对视着,多少恩怨,多少倾诉,转瞬间,恍如隔世,他们情不自禁的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兄弟!”
“哥哥!”
“来,就让这棵大树作证。”宇文方林拉着高闻宣面向大树一起跪下。
“我,高闻宣。”
“我,宇文方林。”
“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今生今世永远是兄弟……”他们双双跪倒在大树下,翘首天籁。
细雨霏霏,泪水涔涔,宇文方林背起已昏迷不醒的高闻宣,在泥泞的山谷中艰难的走出了树林,他要用最后一点力气将他们一起送小山坡,等待着最后一线被发现的希望。终于,他也支持不住了,两人双双躺倒在雨地上,宇文方林也昏了过去……是一阵急风暴雨把他唤醒,他又拉着高闻宣一点一点继续向山坡爬去,此时,他仿佛看到了妈妈,耳边又响起了那首《孤独的白驼羔》---
瘦弱孤独的白驼羔,饥饿难忍在悲号;失去妈妈的白驼羔呵,低头默默地啃着沙蒿;噢,妈妈,我冷得发抖,饿得昏迷,渴得难熬;噢,妈妈,我呼唤你,寻找你,想回到你的怀抱……
也就在这时,一架直升机轰鸣着从天而降……
他们得救了。但,从此,在恒发公司里,人们再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高闻宣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有人看到宇文方林去了美国……
若干年后,一个叫高山的男孩和一个叫宇文敬婉的女孩在长白山脚下举行了婚礼,证婚人就是他们的父亲高闻宣和宇文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