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由于没有完成招商引资任务，钟诚被镇长骂了个狗血喷头：整个镇子属你个子最高，指标完成的最低，自己完不成也就算了，还说别人的项目有假，你拿出一个真的给我看看，项目就是硬道理，你完成了就是英雄，完不成就是狗熊，大狗熊……

钟诚一气之下开着自己的二手捷达在公路上狂奔，耳边都是镇长刺耳的声音，他在猜测是谁向镇长打了小报告。前方是一个大下坡，他想减速，可是，由于昨夜长白山地区下了一场雪，路面湿滑，车子方向一下失去了控制，也就在这时一辆奔驰迎面驶来，奔驰本想靠路边躲避他的车，结果，被捷达猛地撞下了路基，连人带车掉进了深沟。

钟诚的车被一棵粗壮的大树挡了一下，才没有跟着翻下去，但，他的头重重撞在挡风玻璃上，头部鲜血直流，胳膊也不听使唤，他也顾不了许多，连滚带爬朝奔驰掉下去的方向奔去。终于，在树木和乱石之中找到了底朝天的奔驰。钟诚用尽平生力气打开了车门，把昏迷不醒的伤者拉出了驾驶室，一看还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大美女，腹部的鲜血从大腿上往下流，他脑袋嗡地一下，坚持掏出手机报了警，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钟诚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头部，手臂被纱布裹着。他强忍着疼痛问护士说，我睡了多久了？那个被撞的女孩怎么样了？

护士回答说，你已经昏迷一天了，那个女孩还在抢救之中，知道你撞的是谁吗？是广东一个富家千金，交警联系上了她的父亲，他父亲和军分区许司令是老战友，许司令已经去机场接了。

两个交警进来向钟诚询问情况，做着笔录。警察说，你小子摊上大事了，经过勘察事故你是全责，幸亏，你人没什么大事。

一阵急促的脚步过后，一位身穿大校制服的军人和一位满脸疲惫的老人来到钟诚的病房。

警察起立敬礼，说，报告许司令，盛老板，情况都调查清楚了，是捷达超速行驶，由于路面湿滑导致方向失控，奔驰躲闪不及被撞下路基。

许司令指着钟诚对盛老板说，就是他撞的小楠。

盛老板刚要发火，立刻愣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钟诚看，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你叫什么名字？

钟诚回答，我叫钟诚。

盛老板又问，你父亲叫什么？

钟诚回答，钟铁林。

盛老板追问，在北大荒当过兵？

钟诚点点头。盛老板一怕大腿，喊道，我的天呐！他转身对许司令说，他是钟铁林的儿子，我的老班长，你见过的，你看这个头，这张脸，简直是从他父亲身上扒下来的。

许司令惊讶地说，我说看他怎么有点面熟呢。

盛老板紧接着问钟诚，你父亲可好？

钟诚回答，我父亲过世了。

盛老板一拍脑门儿，叹息地说，我来晚了，你母亲呢？

钟诚回答，我母亲住在乡下我姐姐家，她心脏不好，我跟姐姐说我要出差一段时间，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盛老板对许司令说，我看他伤的也不轻，把他也带上吧，让大夫和护士跟着，赶紧飞北京，做完手术看情况再飞广州。

许司令回答，好，我去安排。

在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病房里，钟诚头上裹着纱布来到小楠的病房。此时，小楠已经能说话了，盛老板把钟诚拉到小楠的床边，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老班长吗？他就是我老班长的儿子，叫钟诚。

小楠看了一眼钟诚，吃力地说，我说一个捷达怎么能把我撞进沟里呢，原来里面坐着个高栋栋。

钟诚说，我不叫高东东，我叫钟诚。

盛老板忙解释说，高栋栋是说你个子长的高。

钟诚一脸茫然，说，都是我的错，你快点好起来，只要你好了，怎么惩罚我都行。

小楠说，等我好了，我就狠狠踢你一脚。

一句话把护士都逗笑了。护士说，再有两周，等石膏拆下来，就让他背你出去晒太阳。

钟诚使劲答应着，行，我有都是力气。

就在这时，盛老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不觉皱起眉来，冲着电话吼着，设备故障找总工啊！给厂方打电话呀！影响交货时间？影响就影响，罚款我认了！

钟诚对盛老板说，叔叔，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您有事回去忙吧。

盛老板看了一眼钟诚，犹豫了一下对小楠说，我得回顺德一趟，争取晚上回来。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钟诚把小楠从病床上抱起来，护士推过来轮椅，小楠说，就让他抱我出去，他答应过的。

就这样，钟诚抱着小楠一直来到院子里的草坪上，小楠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双手紧紧搂住钟诚的脖子，钟诚也不躲闪，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拒绝小楠的理由。

钟诚明显感到小楠的手在抖。

小楠说，我们坐在长椅上说会话吧。

钟诚小心翼翼地把小楠放下来，用手擦了擦椅子，把随手带的垫子放在小楠的身下。

小楠问，你每天都要给妈妈打个电话是吗？

钟诚回答，这是我的习惯，我妈这辈子非常辛苦，爸爸去世后，家里的重担就落在妈妈一个人肩上，那年秋天，由于过度劳累，从马车上摔了下来，结果，半张脸留下了很严重的伤疤，每次梦到那场景，我都会从梦里惊醒。钟诚说着，泪水扑簌簌往下流。

小楠被感染了，她用手为钟诚擦着泪水，说，要不把老人家接过来住吧。

钟诚说，我妈在乡下住习惯了，我让她搬到镇里她都不肯，更不用说这里了。我已经和姐姐说清楚了，她让我好好照顾你，不用惦记家里。

你觉得广州怎么样？小楠问。

哪都好，就是你们的广东话我听着跟外语似的。钟诚回答。

爹D说了，和你交流要说普通话。

我一直想问，你咋一个人跑到我们那里去了？

我是想去长白山，眼看就要到了，被你给撞了，等我伤好了，你必须陪我去一趟。

没问题，咱们西坡去一次，北坡去一次。

有什么分别吗？

西坡有长白山大峡谷，高山花园，梯子河，北坡有长白瀑布，温泉，谷底森林，你知道长白山哪里最好玩吗？

哪？

原始森林啊，那里的空气都是甜的，里面的大树两个人都抱不过来，倒下的大树长满绿色的苔藓，山里的野花，野兽，清泉，小鸟到处可见，幸运的话还能看到雪。我觉得你非常喜欢旅游。

不光旅游，我还是志愿者协会的副会长呢，爹D刻意给我盖了套别墅，说是给我将来结婚用，正好我们协会没有办公场所，就让我给捐了。

捐了？怪不得你一个人敢去长白山呢。

长白山算啥，我一个人自驾游去过西藏呢，几天见不着一个人，你去顺德问问，那些小混混见着我都躲着走，本小姐练过跆拳道。该我问你了，你一个人把车开得那么快为啥？

我因招商引资没完成任务，被镇长狠狠训斥了一顿，心里窝火，油门就收不住了，正赶上那两天下雪路滑，车就失控了。

为什么要招商引资啊？

这你都不懂？比方说你们家有家具厂，出口生意不好做了，沿海土地、原材料和人工成本越来越高，而我们那里这些东西价格非常便宜，特别是原材料从俄罗斯进口又能节省一大笔运费，产品能辐射东三省。把企业建到我们那里，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帮你们办理好相应的手续，争取早日建成达产。关键是我们的人就不用跑这么远到你们这里打工了，在家门口就能找到工作，他们的孩子就不会成为留守儿童了，我们的财政税收增加，就有钱改善落后面貌了，职工工资就有了保障。

我看你的水平都能当镇长了。小楠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钟诚。

小楠感觉有点累了，钟诚将身子靠过来，让小楠斜躺在他的身上，这样，小楠可以看着钟诚的脸说话，两个人谈天说地就像一对恋人有说不完的话。

小楠说她有点困了，要回病房了，钟诚张开手臂把小楠抱起来，小楠就像一只温顺的羔羊依在钟诚的怀里，引来无数称羡的目光。

盛老板回来了，见钟诚和两个护工都不见了，问小楠，人呢？

小楠回答，钟诚去洗衣服了，护工让我给辞了。

干的好好的怎么辞了。父亲问。

小楠撅着嘴说，干活还没有钟诚利落，还高级护工呢，竟摆谱。

父亲皱着眉说，关键是有些事情男孩子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惹的祸就得惩罚他一下，又累不坏，关键是我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要干什么，刚才钟诚还扶我下地了呢。

是嘛？这可得好好庆祝一下，让钟诚弄几个小菜。

我想吃北寨烙肉饼了。

父亲一笑，说，没问题，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爹D也能给你摘下来。

正说着，钟诚扎着围裙，推着一个小餐桌走进来，掀开上面的白布帘，下面不仅有北塞烙肉饼，双皮奶，陈村粉，还有一瓶红酒。

父女二人同时睁大眼睛。

小楠问，钟诚，你不会是魔术师吧？

钟诚笑着说，那天你就说想吃这些东西，我就上网查了一下，顺便定了一瓶红酒，大夫说喝点红酒有助于你的身体恢复，而且对改善睡眠也有帮助。最困难的时候过去了，正好叔叔也在，这些日子叔叔太操劳了，家里一大堆生意，还要家里医院来回跑，我看得都心疼。

一句话把盛老板的眼泪说下来了，他借故去洗手间，把水龙头放开，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钟诚以为哪句话说错了，问小楠，叔叔怎么啦？

小楠眼泪汪汪地说，你把他说哭了，还说你嘴笨，再笨，你都能说书了。

盛老板回来，他端起酒杯，说，难得小楠有这么好的胃口，我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这人啊，有时就是一念之差，在长白山的时候，许司令催我赶紧走，怕耽误小楠的治疗，可我就想看看是谁把我的宝贝女儿撞成这样，这一看不要紧，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想当年我在北大荒当兵的时候，要不是老班长把自己的棉袜子给我穿，我的脚趾头早就冻掉了，东北的冬天我是领教了，零下四十多度，吐口唾沫都能冻成冰棍。那时我长得小，体格单薄，十公里急行军差点累得我吐了血，是老班长帮我扛枪背行李，修工事挖掩体，又是老班长帮我，鼓励我，没有老班长我可能就当了逃兵了。正是部队这个大熔炉把我锻造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士，培养了我不怕困难的坚毅品格。老班长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们就是一家人，来，为了我们一家人团聚，干杯！

钟诚有些激动了，说，叔叔，都是我惹的祸，当牛做马我听您的。

盛老板一摆手，说，我的孩子疼还来不及呢，什么牛啊马的，和你爸一个脾气，我有一个想法，小楠的身体也不是一半天能恢复的，她也挺依赖你的，我也老了，将来这么大个家业就交给你们俩了。

小楠目不转睛地看着钟诚，房间里出现了片刻的宁静。

钟诚沉思了一下，说，放心吧，叔叔，小楠的身体一天不恢复我就一直守着她，照顾她。我到镇里上班的第一天，镇长问我，做没做好扎根基层的准备？老实说，当时我犹豫了，勉强点了点头。镇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这里就需要你们这样有知识，热爱家乡的年轻人，看着那么多大学生毕业都选择去了南方，连农民都去南方打工了，我们不落后才怪呢。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沉闷起来。

小楠说，这是事实，现在好多北方的人才都在南方发展，这是时代潮流。

盛老板见钟诚一脸的矛盾，故意岔开了话题，说，不说这个了，我看这几天你在本子上又是写又是画的，在做什么？

钟诚回答，我来这里之前在编制全镇2023—2028年五年产业规划，下个月就该交了，我想借这次机会看看顺德的乡镇企业，我知道，顺德的制造业非常发达，我们虽然做不了像你们那么先进，起码可以借鉴一些方法。

盛老板说，这个好办，等回顺德我给你找台电脑，让小楠陪你走走。

在小楠的一再坚持下，小楠出院了。

小楠的家是一幢三层别墅，前面有花园，后面有假山游泳池，雕梁画栋，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一个公园。

几个佣人过来和小楠亲热地嘘寒问暖。

小楠对他们说，以后在家里都要说普通话。

佣人们看着钟诚把小楠抱进房间，一个个窃窃私语。

我这个家怎么样？小楠问钟诚。

比我们镇政府还要大。钟诚回答。

小楠一一给钟诚介绍，哪里是书房，哪里是琴房，哪里是健身房，哪里是餐厅，哪里会客室，最后告诉他，你就住我隔壁，大夫说回家要注意体能锻炼，按摩什么的，你还得坚持做，做得好的话，我送你件礼物。

钟诚说，你尽快好起来，就是送我的最好礼物。

回到家的小楠自然放松了许多，她让钟诚去房间休息，自己戴上耳机悠闲地听起歌来，听着听着竟然情不自禁地跳起舞来，伦巴，恰恰，爵士，她要把几个月来的郁闷释放出来，找拾健康快乐的岁月。一曲过后，她发现钟诚正站在门口注视着她。

小楠还在继续跳，她绕到钟诚的身后，冷不丁照着钟诚的屁股踢了一脚，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已经好了？

钟诚点点头，说，开始给你按摩的时候，你会疼的厉害，最近几次我发现你很享受的样子。

你平时也这么健谈吗？

哪有，我们镇长说我一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去年五四青年节，镇长安排我做即兴发言，我一紧张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丢死人了。

小楠差点笑差了气，平复下来后对钟诚说，我觉得你应该和我爹D多谈谈，特别是关于你们招商引资的事，没准他会感兴趣。

我有点怕叔叔。

那你就不怕我？

不怕，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小妹妹，我最羡慕人家有妹妹的感觉。你是一个善良，开朗，快乐的女孩，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听叔叔说，小时候看到街道上乞讨的老奶奶你会难过的哭，上中学时你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帮助有困难的同学，我知道，这是你的本性，和金钱没关系。

你这算是要和我告别吗？我想尽了各种办法，就想让你在我身边多留几天，我知道，你的心不属于这里。这样，你不是要搞那个规划嘛，我明天陪你转一转，或许对你的工作有帮助，也会对我们家有更多的了解。

第二天，当小楠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父亲的面前时，把父亲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

我都好了，不信你看。小楠说着原地转了一圈。

父亲长出一口气，问，昨天不还得钟诚扶着吗？

是爹D请的大夫医术高明，还有钟诚按摩的好，当然恢复的就快了。

那好，你和钟诚出去散散心，他不是要参观一下吗，先去风扇厂，然后是家具厂，房地产那里就不要去了，不安全，累了就回来。

盛老板的风扇厂坐落在北滘镇工业大道上，这里风景优美绿树成荫，一排排现代化的厂房井然有序。有专业的讲解员早早等候在门口，小楠自告奋勇对父亲说，今天我来讲解如何？

你？父亲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小楠。

接下来就是小楠的表演时间，她竟然像一个专业的讲解员落落大方地如数家珍：我们的电风扇有限公司是全球最大的吊扇生产基地，现有员工三千多人，企业创建于七十年代，早期从事机械设备生产，七十年代末期开始吊扇、强力风扇的开发和研制，后来向多功能电动工具系列、通风设备系列、风力发电机系列等产品发展。党和国家领导人曾亲临本公司视察，对所取得的成绩给予了充分肯定。公司配备有日本产专业生产电机的200吨高速全自动冲床，专业安装电机的流水线及自动检测设备。产品先后取得美国UL、加拿大CSA、澳洲SAA、欧洲GS等国家及中国CCC的电器安全认证和ISO9001：2000国际质量体系认证。主要生产有豪华装饰吊扇、普通吊扇、强力风扇、强力排气扇、通风设备、燃气热水器强排电机和风机、多用电动工具、风力发电机以及漆包线、灯饰灯具等产品……

一旁的父亲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一直以为女儿就是一个整天嘻嘻哈哈不懂事的假小子。

小楠来到父亲面前骄傲地说，董事长大人，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见父亲笑而不答，小楠搂着父亲的胳膊撒起娇来，爹D，你就夸夸我嘛。

一旁的钟诚差点笑出声来。

正在这时，钟诚的手机响了，小楠跑过来在旁边听。

电话是钟诚的好朋友小杜打来的，他大声在电话里喊着，你咋还不回来？镇里开会说要开除你呢！

凭什么？我是向镇长请了长假的！钟诚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小楠先是一惊，然后一下蹦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太好喽，太好喽！

见钟诚脸涨得通红，盛老板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楠抢着说，他被开除了，就不用回去了！

开除？盛老板叹了口气说，这事怨我，没跟许司令打招呼。

见钟诚还在认真地整理刚才的记录，小楠一把夺下钟诚手里的笔记本，说，人家都不要你了，你做这些还有意义吗？

钟诚急了，说，就是开除我，我也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完。

盛老板点点头，对小楠说，钟诚做得对。

小楠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钟诚是好，一着急，说一句粤语，死牛一便颈，佛都有火。其实，这句话是说一个人固执无法忍受的意思。

钟诚以为说他是死牛，不可救药了，一下激动起来，说，我对镇长承诺过，男子汉不能说话不算数，我的家乡是很穷，就像我的妈妈，她虽然长得丑，但，再丑我也要爱她。

盛老板看见钟诚是含着泪说这些话的，他知道，钟诚说的不是大道理，是发自内心的告白，他拿起小楠手里的笔记本，庄重地交给钟诚，说，孩子，我为你刚才说的话感到骄傲，回去吧，做你喜欢做的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钟诚走了，小楠趴在父亲身上哭成了泪人。自从钟诚来了以后，小楠的生活都是由钟诚打理的，一日三餐吃啥，咖啡放多少糖，内衣放在哪里，包括洗澡水的温度都是小楠正好要的，钟诚简直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钟诚这一走，把她的魂也带走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论谁来都不开门，父亲站在门口说，小楠，爹D知道你喜欢钟诚，可钟诚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了，我也知道，他要是一口答应留下来，你还不一定喜欢上他。以前，无论是你认识的男孩子还是爹D给你介绍的对象，都不中你的意，他们或多或少都是看中了我们家的财产，时下，像钟诚这样把金钱看得这么淡的男孩子真的不多了，你要是忘不了他，就去找他吧，爹D永远支持你，去找许司令，他会帮助你。

小楠的房门打开了，她给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钟诚风风火火地回到了明阳镇，迎接他的是小杜。小杜把他拉到一边，说，你的事全市都传开了，是镇长让我给你打电话叫你回来的。

不是说要开除我吗，我去找镇长。

小杜一把拦住他，说，领导都在市里开会呢，得好几天才能回来，等镇长回来，就看你检讨的水平了。你撞的那个女的怎么样了？事故赔偿下来了吗？估计一辆奔驰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没人告诉我要赔钱啊，他们还要给我钱呢，不过我没要。

你差点把人家撞残了，还给你钱？是不是那个女的长得特丑，跟我说实话，抱上没有？

天天抱啊，咋啦？

小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说，天天报？还咋啦？我说你小子咋不愿回来呢，原来你学坏了，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多么本分的人，车祸把你撞傻了吧，告诉你，这话你只能跟我说，要是传出去这辈子你就别想找对象了。

姐姐来电话了，说钟诚邮来的包裹已经收到了，好多水果点心她们见都没见过。钟诚知道这些都是小楠的安排，他答应姐姐马上回去看母亲。

一连好几天，钟诚觉得机关大院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把自己做好的2023—2028五年产业规划给办公室主任看，主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放这吧，不急。转身离开了，这让他心里非常难受。

正在这时，钟诚收到小楠发来的一条微信，上面说，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小楠出院那天就说要送钟诚礼物，至于是什么他真猜不出来，凭小楠的性格，送什么他都不感到意外，等快递到了就知道了。

这天，办公室通知：全体机关干部下午1点到会议室开会，不得请假。镇政府大院里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钟诚心里感到十分的压抑。

开会的时间还没到，一辆军车首先驶进了院子，接着，轿车，吉普，一连二十多辆各种型号的小车开进了镇政府大院，这阵势还从来没有过。首先，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位肩扛大校肩章的军人，钟诚认出来了，那人是许司令，接着市长，副市长，市委秘书长，各局局长，各乡镇领导蜂拥而入。镇长走到钟诚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你的产业规划该改了。

钟诚纳闷儿，这个规划镇长还没看呢，他越想越不对劲，低头寻思着，自己哪又做错了。

会议由市委秘书长主持，他宣布：同志们，为了扎实推动我市的招商引资工作，加快经济高质量快速发展，我们今天在这里召开一个紧急的现场会，下面请罗市长做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掌声中，罗市长开始讲话：同志们，这次会议主题只有一个，就是在全市推广明阳镇招商引资的经验，大力推进北方木业项目的建设进程。一提到招商引资，不少人就会摇头，这个困难，那个困难，一大堆困难，没有困难要我们这些干部干什么？等着天上掉馅饼？在这里，我要表扬这样一位年轻人，面对巨大的诱惑不动心，立志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的精神感动了上帝，这位上帝是一位大美女，她刚从伤病中恢复过来，就从遥远的广东来到我们这个小山沟，她投资一个亿，在我们这里建设家具生产项目，这个项目落成可以解决上千人的就业问题，我们的孩子再也不用背井离乡去南方打工了，再也不会有留守儿童每到春节望眼欲穿了，机关干部开不出工资的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常说投资者是上帝，引荐者是功臣，这个功臣是谁呢？就是我们明阳镇的钟诚同志，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对他表示敬意…..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钟诚的身上，他猛然发现了坐在前排的小楠，他揉了揉眼睛，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市长接着说，北方木业有限公司就是开在我们山沟里的一朵鲜花，我们不但要欣赏它，还要经常给它施肥浇水，经公司董事会提议，市委决定，向北方木业派驻副总经理，目的就是为我们的上帝提供及时、高效、优质的服务，顺德的技术团队马上就到，市里成立了项目推进领导小组，由我任组长，从今天开始，各相关部门要通力协作，密切配个，采取一站式办公，谁拖了项目的后腿，就追究谁的责任。下面请我们的上帝，北方木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盛楠小姐讲话，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中，盛楠穿着漂亮的红裙子站起身来，她说，三个多月前，有这样一个人，我和他在长白山下相遇，他的捷达车把我的奔驰撞进了深沟，我险些丢了性命，我想用我的美貌，我的人品，我的亿万财产把他留在南方，他说，我的家乡很穷，就像我的妈妈长得丑一样，但，再丑我也要爱她？这些话深深触动了我。今天，我要对他说，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从今以后让我和你一起爱……

小楠款款地向钟诚走来，她拉着钟诚的手，说，我送你的礼物怎么样？

钟诚说，这是送给明阳镇的礼物，我收下。

这可是爹Ｄ给我的结婚嫁妆，收下就不能反悔。

众目睽睽之下，钟诚拥抱了小楠，小杜带头使劲鼓起掌来，紧接着，他们的身后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