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匠和小木匠

老木匠是村子里最风光的男人。那些年，村子里年轻人结婚用的家具几乎都是他做的，找他干活的人都得排队。每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总能看到醉酒的老木匠挑着木工担子在村中央的大道上晃来晃去。

有点磕巴的小木匠想跟老木匠学手艺，拎着老木匠最新欢的二锅头当众给他跪下：“师傅在……上，受……徒儿一……一拜！”

小木匠一连给老木匠磕了三个响头，老木匠不肖一顾，小木匠眼泪都掉了下来。

村子里最有名望的长者来给小木匠说情：“这孩子一片诚心，你就收下吧。”

老木匠摇摇头：“学手艺要有悟性，我看他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小木匠用袄袖子擦了一下鼻涕，一气之下离开了村子。

村主任的独生女要结婚了，老木匠早就等不及了，他主动找上门来，因为，他知道村主任家有一瓶好酒，这些年谁都没舍得给喝。可是，等他来到村主任家的时候，小木匠正坐在村主任家的炕头上。

村主任如花似玉的女儿端上茶来。

小木匠主动问候老木匠：“师……父，您老可……好？”

老木匠看了一眼小木匠：“几年不见，听说你出息了？只是……”

小木匠掏出烟给老木匠点上：“托……您老人家的……福，还算混得过……去。”

村主任在一旁说：“如今的小青年可不得了，见得世面多，都是新鲜玩意。”

老木匠一拍胸脯：“啥新鲜还能离开锛凿斧锯，主任，您就说要什么样的家具，包在我身上。”

村主任说：“我姑娘就相中河西她二姨家那套家具了，我一打听是小木匠做的，所以......”

老木匠不乐意了：“主任，你说，论人品，论手艺，我咋样?老陈大小子结婚，没钱打家具，我一分钱没要，他爹差点给我跪下。”

村主任摆摆手：“你误会了，这样，你们把各自的样式都摆摆，让我姑娘挑挑。”

老木匠从怀里掏出一张褶褶巴巴的图纸：“这上面是我最近几年做过的样式，有十多样，我保证一个月做完。”

小木匠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三大本图册：“这……里有欧式，韩式，中式……各种家具三百六十款，您选……一套，我七天做完，一律……免漆，环保......无气味。”

老木匠一下从炕沿上跳下来，指着小木匠气的鼻子质问：“你是成心吧？连你爹结婚的家具都是我做的，你爷爷陪我喝了三天大酒，告诉你，我喝的酒，比你喝的凉水都多。”

村主任劝住二位：“我看这样，你们各自打一套，我姑娘相中那套就用哪套结婚，剩下的一套我用，你们看咋样？”

老木匠气得胡子直抖，依然对小木匠不依不饶：“你黄嘴丫子都没褪净，还敢和我叫板，我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马王爷三只眼！”

于是，老木匠和小木匠在村主任的院子里摆下擂台，引来村子男女老少不少人围观。

小木匠回县城取工具去了，老木匠捷足先登，占领有利地形，木材选最好的，各种工具磨得锃光瓦亮，一袋烟过后，老木匠大显身手，一个上午就把一个立柜的料截出来。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叫好：“老木匠，姜还是老的辣！”

老木匠擦了把汗，得意的坐在阴凉下喝茶。

小木匠的小货车开进了院子，人们帮着从上面抬下来十多箱子工具，有的老木匠从来没见过，更让他吃惊的是，小木匠还收了徒弟。

没用多长时间，小木匠的工具准备完毕，机械的尖叫声响起，小木匠指挥自如，师徒配合默契，这让老木匠心烦意乱，特别是老少爷们都围着小木匠的机械转，那简直就是在扇他的耳光，一不留神，手被锯划了了大口子，立刻鲜血直流，村主任急忙将老木匠拉进屋里，给他包扎伤口。

人们看到老木匠的眼花了，手也在抖，脸上的汗滴滴答答往下淌。

小木匠过来，关切滴问：“师傅，您......先歇着，过......一会儿，我帮您......弄。”

老木匠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第七天，随着小木匠定制的部件运进院子，一套具有韩式风格的大衣柜，梳妆台，沙发，像搭积木一样出现在村主任的院子里，人们立刻围拢过来，对小木匠赞不绝口。而老木匠的立柜还没有模样，人也不见了踪影。

老木匠病了。

小木匠拎着两瓶二锅头来看老木匠，老木匠躺在炕上，院子里是一副没有做完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