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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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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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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年 的 魂

在民间,以除夕为年的标志,习惯上把从腊八到来年的正月十五都看作过年时段。“岁”的最后一天,称为“岁除”,意为旧岁至此而除,另换新岁。除,即去除之意。除夕,即岁除之夜,谓之“岁穷月尽、挨年近晚”,是阴历年的末尾,新一岁的前夕。现存文献中最早提及“除夕”的,是西晋周处撰著的地方风物志《风土记》。

“春节”的叫法自民国至今不过百余年,但“除夕”的习俗却自上古至今传承了数千年。年三十儿是华人一年里最重要的团圆日,除夕这一天的举家团圆、除旧布新、祈福禳灾就是整个大年的魂儿。游子们从天南地北辗转回家团圆过年的亲情,维系着千年来的文化道统。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年和家的味道,父辈的情怀,永远传递下去。

老家在豫西农村,连绵起伏的群山,揽着一道道清凌凌的水。

时光在洛河水的浅吟低唱中缓缓流过。端午、中秋温存点缀在农忙间隙,仿佛少年扬手甩出的漂水石片,将汗水浸泡的日子溅起一串串水花,扯出一连声冲上崖垴的惊喜。但过大年才是天地万物共同的盛典,它不光是孩子们的期盼,更是农人心中一长段最神圣的天时。

秋收冬藏,乡下时令分明。守家的农人入了冬都会睡到自然醒,可一踏进腊月便会不由自主急慌慌早起。过年是这片土地上人、畜、禽和一草一木共同的大喜事,时间长,事儿稠,规矩多,热闹、庄重和忙碌填满了二十多个白天和黑夜,哪怕只是沉浸其中一天,都会鲜活萌生出许多与旧年不一样的新我感受。

阳历年还不算什么,煮了饺子的腊八粥就氤氲出些大年的味道了。捺到腊月廿三小年夜,祭灶爆竹暗夜中正式拉开大年的序幕,扫房子,磨豆腐,炖炸肉,杀公鸡,蒸馒头……蛰居了一冬天的人们,男女老少齐上阵,纷纷踩着锣鼓点儿争先忙活起来。一年中,从祭灶送走灶王爷和众神离家起到除夕夜,也是人间仅有的几天没有神仙主宰的日子,人们做任何事都百无禁忌,无需查看黄历、掐算时辰方位,不必担心冲撞了哪路大神。于是砌灶伐树,定亲婚娶,庄稼人都放开手脚去张罗念叨了许久的难事,压抑了一年的肆意和洒脱终于得以释放几天。紧锣密鼓到年三十儿,大年的戏码终于达到高潮。

记事起,每年除夕,粗通文墨的父亲总会一边忙碌一边喜不自禁重复着同一句话:老辈人真是神奇,专挑这冰冻寒天的时令点儿,叫蔫吧了的庄稼人松松筋骨伸伸腰,过罢年打了鸡血一样重活过来!见我不解,父亲举起手指比划出许多个圆圈:要没这过年,四季不停歇轮转,老牛蒙眼拉磨一样,永远没个头,还不把人畜筋骨给抻断了?过年就是个盼头啊。

过年是盼头?我那时心里一直暗笑父亲的迂,过年无非也是个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节日,干嘛琢磨出那么多说道。及至鬓角染霜,我才惊讶起父亲的睿智:古人确是高明!能在一个正常无限的自然序列中掐出一段区别于日常的时间、空间将其定义为过年,人为规定起点和终点,巧妙地将天、地、人和谐统一在同一个时空里,使没头没尾的时间空间变成人为可控、有明确开始和结束的循环往复,顺天时,利农事,聚亲情,传信仰,的确有别于寻常节日。世间万物经过这段特别的纯净日子洗礼,似乎都注入了新的魔力,无不焕然一新。每个人也都好像和昨日完全切割,与大自然一起涅槃重生开启新一轮勃发。

我每年放假都晚,老家准备过年的热闹“暖场戏”,好多年没能搭把手了。但年三十儿的“重头戏”我很少错过,让我彻底放下一年的疲惫,尽情在神秘、紧张的年事中体味久违的温情与神圣。

除夕最先登场的大戏,是除尘和蓄水。老老少少、里里外外剪烫浆洗一新了,当然也要给容纳一家人栖身、呵护家小的老屋沐浴干净。

通常,清晨睡意朦胧中,就听见父母亲在窸窸窣窣洒扫庭院。实际上一踏进腊月,父母已经爬高沿低把屋里屋外清扫了许多遍,墙上浮灰、屋角蛛网、瓦楞枯草早就清理得干干净净了。但除夕这一次仍不能马虎,只是集中在了室外的檐下和院子内外,而且更加周到细心。

灶膛里柴火红彤彤“呼呼”舔舐着锅底,铁锅里沸水咕嘟嘟翻滚着白浪,薄烟和水汽交织在檐下盘桓缠绵,厨房里的浓烈烟火率先宣示了除夕的喜乐调调。父母亲拿出笤帚、铁锨、抹布、鸡毛掸和旧刀片,弓腰蹲地,一寸寸挪过,地面泥渍,墙根积雪,门楣旧画,犄角旮旯都不放过,仔仔细细开始从头清扫擦拭。

真心是菩萨净土,除尘(陈)才能驱病布新。灶王爷今夜黑回家,住着清爽舒服了明年还罩着咱。见我慌乱跑下楼来,父亲抹一把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轻咳着提高嗓门说。我拎起垃圾筐紧着跑了几趟,母亲端出热水小心洒湿地皮,院内立刻升腾起清冽温润的水汽味道。等到太阳惺忪着睡眼把金丝斜斜搭上屋脊时,砖房土院已然成了清净无尘、蓄势待发的一叶扁舟。

父亲耐心地一样一样归拢着家伙什,我去厨房帮母亲蓄水。

水主净化,能洗去污浊。小时候爷爷总说,凡人见水为净,做人只要主意正就是掉到煤堆里也不怕脏。这话我一直牢牢记着。

奶奶说水是财气,除夕一大早把厨房的水缸、水桶和盆盆罐罐盛满,来年才会不缺钱花。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盛满水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为了弥补干瘪粮囤的亏欠,希冀来年盆满钵溢吧。

打小我就淘气,尤其喜欢玩水,有次差点儿沉了洛河。水井坊在我每天上学经过的当街上,青石板常年张着厚实圆润的小口幽幽诱惑着我,冬日里井口升腾起的袅袅薄雾更是哈得我心里直痒痒。父亲挽起铁环,钩住两只木桶,把滑溜溜的桑木扁担压到我肩上,我立马垫脚挺起了腰杆。记不清在小街青石板上踉跄了多少个来回,等到棉帽下冒出缕缕热气,温凉的井水溢满了家里厨房容器时,奶奶脸上早就乐开了花儿。

如今村里用上了自来水,木桶和扁担成了古董,但铺满绿苔的老井还在,老人们除夕蓄水的习惯也在。那忽忽闪闪韧劲十足的扁担,吱吱扭扭伤痕累累的辘轳,还有翘着尾巴、碎步嗅一路水花儿的小黑儿,总会时常回到我的梦里。

古语说:“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意思就是说天地是生命的根本,祖先是我们人类的根本,佳节祭祖是作为人最基本的一种传承。

在我们老家,家里外收拾停当后,接下来就要去野外祭拜祖墓。

我小时候跟着外婆长大,每到过年,我都会分外惦记沉睡在大山褶皱里的外婆。

外婆走了二十多年,她的新“家”掩映在屋后山洼的竹林中。小路陡峭湿滑,我劝年迈的父母停下脚,由我和表弟代他们上去行礼。母亲摇头不语,早已经泪流满面,和父亲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滑爬向斜坡。我上前用镰刀奋力砍断荆棘开出一条小道,远远看见单薄的石碑,泪水立刻模糊了我的双眼。

母亲止住哭泣,拿起毛巾细细擦拭着石碑。我抠起几抔冻土覆上坟头,任由泪水扑簌簌落下。父亲摆上几碟水果、糕点,从碑后取下瓦盆,散开纸钱点着,将整瓶白酒缓缓洒在碑前。

我在泥泞地上跪下,把一张张纸钱投向闪烁的火苗。泪眼朦胧中,仿佛外婆正笑吟吟向我走来,还是急匆匆大脚生风,花白头发胡乱在脑后绾成“飞机髻儿”,一手攥着锄头,一手揪起前襟兜着黄橙橙的山杏......纸钱燃尽,表弟起身,将一串鞭炮点着,爆竹声清脆凌厉,在空旷的冬日山谷久久回响,仿佛外婆欢喜着应声孙儿唤她一样。

外婆的老宅院还在。这儿是我童年的乐园,外婆是这园中的太阳。劳苦一生的外婆酣睡了许多年,但她的慈爱、善良、坚韧和包容一直都在滋养着我踏实前行。

老宅院坐北朝南建在一个高台上,屋后是莽苍苍的群山,门前一条汩汩流淌的小溪。朝阳地儿,独家户,抬眼能望见沟垴的村舍,转身能看清赶集的乡亲。表弟舍不得废弃这旧宅地,将三间老屋翻修成四间平房,砌了红砖围墙,轿车直接开进了院里。另一栋老屋早已坍塌,寻不见当年土墙、竹楼和青瓦的印迹,但外婆锁在紫红木箱里的柿饼、核桃的甜香味道似乎还在。表弟在地基上翻种出小菜园,冬日暖阳下,薄薄的积雪把浓密的芫荽、菠菜点缀得更显润朗和兴旺。

原来磨道有蟠桃树,院边有葫芦梨……母亲一一指给我看。我知道的,夏天夜里外婆每天都在梨树下纺成一个棉花穗儿才睡觉。我佯装弯腰去擦拭膝上的泥土,止不住眼泪又来了。

表哥难得回来一趟,去看咱乡下放树的稀罕景吧,今儿这水分还往树梢窜,过两天立罢春水分一路下灌,两斧头下去树坑里都能养鱼了呢。聪明的表弟媳妇儿挽住姑妈的手臂岔开话题。

再遇机会吧,还有几处要去呢。我们匆匆净过手,起身告辞。

午饭后,觉得留给旧年的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贴春联,包饺子,都来不得半点马虎。

根叔写得一手好字,一张八仙桌摆在院中央,几支毛笔吸饱墨汁儿横在碗口,边上一盆熊熊的火全天都烧得旺势,乡邻们夹着各色的纸围成一圈。老家的年俗,如果家里出现了新丧,当年春联都会改用绿纸,第二年用黄纸,既是对亲人的祭奠,也是提醒外人自家正处在丧期。直到第三年守孝期满,春联才会恢复成红纸黑字,透发出浓浓的喜气。

春联内容几乎一成不变, “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点点庆新春”“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都是百诵不厌的字句,却每到除夕都会叫人心头一热读出些新意来。驻村后生吟出“门前碧水风中醒,屋后青山月下眠”“减负兴农,村村致富家家喜 安居乐业,处处小康步步春”两句,成了乡邻们的抢手联。

农人笃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神灵,天地三界,十万众神,俗人都该尊崇。除了灶王爷、土地爷,还有门神、床神、车神、井神等等,只有敬畏,才会顺意,所以春节一一祭拜也是情理中的事。每到除夕,院内、床头、车上也都会恭恭敬敬贴上 “开门见喜”“四季安康”“出行平安”这些吉庆的红纸“春条”。贴错了地儿就会闹出笑话,不识字的吉叔有一年把“槽头兴旺”的春条贴到了锅台上,叫村民取笑了好多年。

老家有个习俗,欠账一定要在年三十之前偿还,倘若贴上了春联就变成了隔年旧账,欠账人会因此遭人诟病。有好多次,见吉叔“哎吆”一拍脑袋急忙忙揭下刚贴上的春联,跑回家去拎了簸箕或手锯红着脸送还邻家,这才重又爬上梯子端端正正把春联贴好。土地下放后,父亲开了许多年棉花和面粉加工厂,年前的几天,他笑迎着络绎不绝上门结账的乡亲,一边说着“抹去零头给娃娃买串小鞭玩”,一边捧上烟卷、瓜籽,双方推让了半天才在“明年见”的朗声打趣中拱手道别。通常到太阳落山父亲才送走最后一位乡亲,本该上午就要贴的春联我家也常常等到掌灯时分才贴好。

我忙着春联、年画、窗花这些“贴年红”的事儿,母亲带着一帮女将在忙活子夜的饺子。饺子包成元宝的形状还不够,另外要包进去开水煮过消了毒的硬币,通常还要比家里人口多一枚,是敬给一家之主灶王爷的。据说除夕夜能吃到硬币饺子的人这一年手头不会缺钱,但我觉得更多的意味,是为了哄小孩敞开肚皮不挑食,为来年胃口好长得壮开个好头。

等到忙完春联和饺子,除夕的夜幕也就降下来了。家家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映着透出喜气的崭新春联,平日里灰头灰脸的小山村,这一刻也变得净爽温润,暖色朦胧,像极了闺中待嫁的娇羞新娘,徜徉其中叫人迷醉。有零星鞭炮不时在夜空炸响,远处黑魆魆的群山,近处瘦成线的小溪,都像是小村熟络多年的玩伴,簇拥着一长串神采奕奕的红色彩灯,饱满喜庆,温静祥和,整装待发的样子,空气中溢满了热腾腾甜丝丝的欢快味道。

母亲把几簸箕肥嘟嘟的饺子盖好,开始动手给我们做凉粉汤。这也是老家旧年的最后一顿晚饭,顺势把剩饭一锅烩了打理干净,把旧的一切都清理掉,留一个全新给来年。汤清味美的凉粉汤,预示着新年的每一天都清清亮亮和和美美,也为午夜吃饺子留足了胃口。

守岁是除夕这一天最为轻松的时段。

除夕守岁老家叫“熬年”。相传太古时期岁末这一天人们为了躲避猛兽“年”的侵袭,全家通宵燃灯祭祖保佑平安,吃过最后一顿团圆饭后就挤坐在一起彻夜不眠共度“年关”,直到把一切邪瘟病疫照跑驱走,期待着新的一年吉祥如意。

父亲早早取出从集市上请回的灶王爷画像,在案板上摆好香炉和供品,拿出鞭炮放在温热的灶台上去除潮气。母亲精心挑选一大捧芝麻杆儿、柏木垛儿和松木段儿堆在灶前,几枚打火机都试着打一遍才放心。除夕屋里一定要亮亮堂堂,家里每间屋子的灯都要打开,老话叫“燃灯照岁”或“点岁火”,让光亮充满屋里每一个角落,据说如此就会使来年家中财富充实,前途光明,也免得众神回来找不到家门。

爱人早备好了几样小菜,忙累一天终于事事妥贴的父母这才有空坐下。一家人靠近火炉团团围坐,孩子们的嬉闹声和春晚的喜庆旋律,撑满了寂寞四季的屋里每个角落。我起身,斟满酒,瞟一眼父母的花白头发,未开言已经眼眶发热,似乎一下子进入了期盼许久的一段新鲜时光隧道里,内心瞬间变得柔软清净,一年的纷扰烦乱和不快顿时化为乌有,涌上心头的那些人,那些事,都是满满的幸运和感动。

不由得想起幼时过年,那时候最无趣的就是除夕熬年。漆黑的夜,寂静的场院,白茫茫的雪,冰窖一样的屋子,硬着头皮坐在被筒里熬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母亲不时拿针把小油灯芯拨的更亮些,继续在做未完的针线活。睡得正香时,母亲轻扯一下我的耳朵,我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拍醒弟弟,谁也不言语,轻手轻脚穿好新衣服下床。母亲已经在厨房里盛饺子了,父亲正在点香祭拜,一家人都不说话,生怕高声惊走了财神。我按捺住心跳,焦急等待着父亲发话放鞭炮吃饺子,那样我就可以抓起手电筒箭一样窜出去挨家挨户捡拾“哑巴炮仗”,正式开始我和玩伴们的过年半月狂!现在回想起来,只有“时光太慢,幸福太长”的一声喟叹了。

如今孩子们早已不屑捡拾炮仗了,刷手机抢红包才是他们的最爱,也使得熬年有了更多乐趣,时间过得更快。不大功夫,酒微醺,舞正酣,便接近子夜时分。母亲悄悄起了身,点着芝麻杆生火,灶膛里响起欢快的细微噼啪声,似乎有芝麻开花节节高的天籁之音悠悠飘来。

老话说,男不拜月,女不祭灶。送接灶王爷诸神自然是男人们的事。父亲仔细净过手,小心翼翼揭下旧的灶王爷画像,凝息屏气把新画像恭恭敬敬贴上,点燃三柱香,俯身拜三拜,我跟在父亲身后跪下,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然后拱揖起身。母亲盛出饺子,我和父亲分别双手敬奉在灶王爷和祖上的牌位前。抬腕看表,离零点还有五分钟,诸神已经在回家路上,只待在鞭炮声中进门了。我把鞭炮拆开缠绕在长长的竹竿上,开门在檐下站定,邻居们也都早早摆好花炮候着,只听得电视里“十、九、八、七……”倒计时到最后一秒,远近的鞭炮礼花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炸响,震耳欲聋,地动山摇,耀眼的光束带着长长哨音冲向夜空,照亮了神仙们的回家路,也照亮了农家来年日子越来越红火的小康路。

我贪婪地吸一口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脑海中自然迸出“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的诗句来。插在窗户上嘎嘎作响的小风车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先一步听到了春天的喜讯。

吃过子夜饺子已是新的一年。天一放亮,“咚咚咚”的擂鼓声便次第响了起来,轰隆隆像春雷在山间回响。年逾七旬的王老师额头青筋暴起,手中鼓槌翻飞,几个后生手擎锣镲,在铺满鲜红鞭炮纸屑的广场上翻转腾挪,一幅呼风唤雨、喷薄欲飞的激越模样,引得几个小娃娃挣脱温暖怀抱,在地上踉踉跄跄迈开小步,小企鹅般扑扑闪闪、憨态可掬,直逗得年轻妈妈花枝乱颤笑弯了腰。

棒叔浑身上下透着土山墙的温厚与硬朗,摩挲着腮帮的白胡茬眉眼欢跳成一团:老话说“五十过年,七十过天,八十过时”, 赶上这好日子我是赚大了,八十多岁的“老妖精”咋就觉得又回到十八了呢!

可不是,年初一乍一看去,映入眼帘的无论老少,都像极了河岸边毛茸茸泛起浅黄的柳条儿,舒展着开始又一轮蓬蓬勃勃的新生。风来,雨去,燕子呢喃,花就开了,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又是一个郁葱葱崭崭新的天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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