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的名字很喜庆,但他的一生却很悲凉。
双喜是个穷苦人。双喜姓白,白家在我们郑村是小户人家。双喜生于一九五七年,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双喜没上过一天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放牛,后来又跟着父亲学种地。一个放牛,一个种地,就成了双喜一辈子主要的生活内容。双喜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没叫过苦,也从没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他一辈子不停地劳作,但日子却好像从来没有宽裕过。平日里,他总是省吃俭用,舍不得多花一分钱。一身旧军装,他硬是穿了几十年。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到逢年过节绝不会买肉吃。双喜老实巴交地劳作了一辈子,却没有过上富裕的生活。土地给了他温饱,却没能给他富裕。贫穷,似乎就是双喜的宿命。
双喜是个实诚人。双喜的实诚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他一辈子对人实实在在,诚诚恳恳,没有一点花花肠子,没有一个歪心眼。有人家需要帮忙的,他绝对没有二话。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他更是连帮好几天的忙。在路上碰到不认识的人需要帮忙,他也定会上前相助。双喜从小就这么实诚,实诚了一辈子。他的实诚被村里的一些人说成是“傻”,甚至见了他都要喊“傻双喜”。但双喜不在意这些,他仍是照旧地实诚,照旧地“傻”。
双喜是个光棍。双喜家的贫穷和他的“傻”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因而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步入中年后,曾有媒婆给他介绍过一个智障女人,但最终也没能撮合成。双喜的母亲早逝,大半辈子他都是跟着父亲一起过。他们父子俩都少言寡语,除了很必要的话以外,不会多说一个字。双喜一辈子没碰过女人,村里有的人见了他就要开他的玩笑:“双喜,这几天又强奸了几次你家的牛啊?”每每此时,双喜都是呵呵笑两声,然后低着头默默走开。光棍的苦,或许只有双喜自己知道。
我跟双喜的生活是有交集的。小时候我放过山羊,那时候常常会和放牛的双喜结伴同行,因而和他很熟。双喜走路时总是低着头,与人说话时才会抬起头。他说话声音大如雷,离近了跟他说话耳朵会被震得生疼。双喜最爱听收音机,听收音机是他一辈子的习惯,也是他最主要的精神生活。双喜不会骑自行车,平时都是步行。他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他的生活范围也就局限在郑村周边的几个村庄。除了放牛和种地,双喜还常常背个挎篓拾粪积肥。在一个个朝阳初升的清晨,双喜背着挎篓拎着铁锹弓身拾粪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村里村外。当年我和双喜结伴放羊的时候,常常会耍小聪明,让他帮我看羊,自己则钻进庄稼地里偷吃的。不管我多长时间出来,双喜定是在认真地帮我照看着山羊,绝不会有丝毫的大意。在我心里,双喜永远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一个有分量的人。
四年前,勤恳了一辈子的双喜不幸患了结肠癌,经历了一次大手术,也花费了不少的费用。这之后,双喜就再也干不了重活了。这于他,不知是喜是悲。双喜卖了牛,把地也租了出去。可谁承想,后来身体恢复稍好点,他竟又拾起破烂来,以此来增加一点点微薄的收入。双喜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就是穷苦人的命。
去年初春,双喜死了。他终于熬到了头,结束了自己的穷苦命,结束了自己悲凉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