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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永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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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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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鞋

布鞋是中国化、乡村化的一个意象,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布鞋的纳制有一个不急不躁的程序,性情急躁的人是不容易适应的。布鞋又名千层底儿,因而这主要的功夫就全在这书本儿似的鞋底儿上。纳鞋底儿得先糊被子。被子就是用四五层布糊在一起的厚布,通常用稀玉米糊在案板上糊制,然后拿到太阳底下晾晒。待被子晾晒干时,通常也便剥离案板滑落到了地上。通常的情况下鞋底儿由四层被子纳制而成。将晾晒干的被子按着留下来的纸剪的鞋样儿剪好,然后合起来用粗白线纳在一起,这便成了一双硬邦邦的鞋底儿。最后将黑布鞋面(也叫鞋帮)纳在鞋底儿上,这便成了一双精巧而漂亮的布鞋,成了一件凝结着美与爱的工艺品。这样的布鞋穿起来踏实、舒适、透气,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健康、绿色的鞋。而妇女们纳鞋底儿的情景,也是中国乡村所特有的极富生活气息的生活图景,勤劳、安详而温馨。而随着时代的前进,布鞋在乡村也是渐渐的少了,学纳布鞋的姑娘渐渐的少了,纳鞋底儿的情景也渐渐的少了。然而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倒不必勾起我们的失落与伤感。她们不纳鞋底儿了,可是也有了新的事情去做。时代的前进,其实便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小时候家里穷,我便是在这布鞋的陪伴下一天天长大的。布鞋虽朴素,但踏实、舒适、耐磨,是平民百姓们很实用的一种鞋,是他们清贫的生活中的忠实朋友。就在这默默无闻的千层底儿的垫护下,我一步步地走过自己的童年。还记得住校时母亲跑十几里路给我送来新布鞋的情景,从那时起我便明白了这布鞋里也纳着母亲的殷殷的爱,因而穿着它便更觉温暖了。然而随着我一天天长大,从童年步入少年,随着同学们穿着的日益时髦,我便也渐渐开始觉得这布鞋土气了,穿着它,在同学面前总觉得别扭。于是,回到家,我便向母亲提出了我少年时代的第一个心愿——买一双运动鞋。母亲听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第二天便捧给了我一双崭新的双星运动鞋。那一刻,我的眼前一亮,激动得大叫一声蹦得老高,一个劲儿地直夸母亲好。而母亲,只是一脸的欣慰的笑。现在我已想不起来那时母亲的眼里是否有着一丝的失落与伤感,只记得我兴奋得马上特地洗了洗脚穿上了那双崭新的运动鞋,然后一蹦三尺高,脚上好像踩了风火轮儿。从那以后,生活中便少见了母亲纳鞋底儿的安详情景。在此之前,母亲其实一直是在为我纳鞋底儿的,小孩子疯劲儿大,穿鞋费,她和父亲一年里是穿不了几双布鞋的。而当我不穿布鞋了,母亲的那手好手艺也便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而她对儿子的殷殷的爱,也少了一个表达的好渠道。对此,我不知道母亲的心里是怎样的一个心理过程。这都是我后来才想到的,那时我可顾不上想这个。

后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世界又越来越大了,已从少年步入了青年,远离故乡走上了社会,而我脚上的鞋也已由运动鞋、休闲鞋变成了精神、坚硬、锃亮的皮鞋。在社会上走了那么多年,走过了那么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才开始回望以前,开始思索生活与人生,也才开始对生活与人生有了一些新的感悟与认识。我渐渐地明白,人活在世上,有些东西是变的,而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我们生存可能要靠这些变的东西,但真正支撑我们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却是这些不变的东西,比如亲情,母亲,故乡,童年,梦,等等等等。而当我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事似乎已经晚了。于是,远离故乡的我,便常常在梦中又见母亲安详地纳鞋底儿的情景:母亲坐在桃花盛开的院子里,坐在和煦的阳光下,手戴顶针一针针地用心地纳着鞋底儿,纳几针便把钢针拿到发间捋一捋,然后再去纳那一生也纳不完的千层底儿……

前年年底,我突然有了一个让母亲再为我纳一双布鞋的想法,心想即使不能出门穿,在家穿穿也好啊,而更多的,可能是一种纪念意义吧。然而,当我过年回到家,当我看到母亲那满头的白发与沧桑的双手时,我没忍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我心里想,母亲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我没让她享一天福不说,怎么还能在她年老时残忍地再让她去纳布鞋呢?不能啊,换上谁也不忍心啊……

过完年,我在村头告别母亲和家人,登上公共汽车再一次的离家远行了。母亲和家人渐渐远去,生我养我的村庄渐渐远去,故乡渐渐远去。坐在车窗旁,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故乡的风景,我心想,我虽然没能让母亲再为我纳上一双布鞋,但在我的心里却有着一双布鞋,永远有着一双布鞋,母亲亲手为我纳的布鞋,故乡的布鞋,乡村的布鞋,中国的布鞋,穿着这双布鞋行走在社会与人生的道路上,我永远都不会感到孤单,心里永远都不会感到荒凉,而永远都会感到温暖,心里永远都会充满希望与力量。那时候,春风已经悄悄地来到了故乡的大地上,我推开车窗,一股春风吹在了我的脸上,吹到了我的心中,种在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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