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窗

绿窗是一个很浪漫、很诗意的意象，但实际上它却十分平淡，甚至充满了苦楚。

那一日清早，我散步路过一所中学时，被这所学校的栅栏围墙所吸引。那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墙，墙上攀爬着蔷薇等绿植，墙外数米宽的绿化带内，是品种繁多的花木。长长的围墙，简直成了植物的天堂。层层叠叠的绿叶，有的墨绿，有的翠绿，有的嫩绿。盛开的月季花、格桑花，有的鲜红，有的粉红，有的鸭黄，有的雪白，使人无法不陶醉在花团锦簇的画面中。我扭头欣赏着难得的美景，不知不觉就放缓了脚步。我想，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悠闲地散步了，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而这天清晨，我给自己匆忙的灵魂，开了一个小差。

在缓慢的行走和流动的风景中，忽然间，一处与众不同的景象映入眼帘，然后又极快地消逝过去。好奇心驱使我退后几步，来细细地观察那一处景象。那是一处不甚显眼的景象，一条窄窄的光秃秃的小土路横亘在绿化带中，连接起了围墙和便道。小土路尽头的铁栅栏处，是一个绿植围起来的矮矮的洞口。倏然间我就明白了，那是家长们等候孩子的地方。而当我明白过来之后，鼻子忽然就酸酸的，眼眶忽然就湿湿的，忽然间就失掉了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是的，那是一个家长们等候孩子的地方，那么狭窄，那么低矮，那么委屈。然而，再狭窄的洞口，也挡不住看望孩子的愿望和心情。那光秃秃的小土路，需要多少家长走过多少趟才能踩出来呵！它就像父母手上的老茧，那么坚硬，那么明亮，那么刺眼。那用身体挤出来的洞口，需要家长们梳理、挤压多少次，与扎人的植物对峙、竞争多久才得来的呵！那是用爱夺来的高地，那是用爱塑出的丰碑！

我实在不忍心把这里称为洞口，我想给它一个诗意而温情的名字——绿窗。

在这扇绿窗中，不知有多少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在四季的不同的时辰不同的天气中，蜷缩在这扇绿窗下，耐心地或焦急地等待着孩子的出现。那深情的注望与欣喜的期盼中，满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之爱。那深情的目光，一定能够穿越操场，穿透墙壁，抵达孩子身上。但惟一的又是最大的遗憾是，此时的孩子不一定能够感受得到。对他们来说，校园生活是热闹的、精彩的、充实的，家长们用长久的热切期盼换来的相见，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短暂的片刻时光。而且相见之后，他们还会觉得不耐烦，会很快跑开。而这离去的背影，又会换来家长们久久的深情注望……

此刻，想到自己的学生时代，想到母亲，想到父亲，我的眼泪早已不受控制……

长大了，结婚生子了，为人父母了，才渐渐懂得当年父母的不易。多么简单的道理，但要真正深刻地体会得到，又是多么的不易。这次，偶然的机缘让我站在父母的角度来审视孩子，审视过去，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毫无防备地被强烈的情感所击中。导演陈凯歌说，长大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我想，成熟，也常常是一瞬间的事。这一瞬间，就是你想明白一些事的那个豁然开朗的片刻。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是的，有些道理人只有到了一定年龄才能想明白，有些感悟人只有经过岁月的历练才能获得。这不是聪明不聪明或智慧不智慧的事，这事只能由岁月来决定。

一扇小小的绿窗，打开了我心中的一扇大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