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上午的会,牛支书从镇里回到家;饭后睡了个香甜的午觉,冲了个凉,马上动身去花江河边的那个寨子一趟。那个离他家二十来里路的寨子,是半年前从别的村整合过来的。按他走村串户的衣着习惯,老伴拿来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对襟衣,抖一抖再给他穿上。他顺手把随身三宝——公章、烟具、笔记本,逐一放进衣兜。
老伴从墙上取下麦草帽递给他,接着打开抽屉,拿出一包待客的烟,一边硬往他衣兜里塞,一边嘱咐:
“管它大小嘛,也是个干部,外头人多的场合,尽量改抽纸烟算了。”
“纸烟的味道淡得很,抽起来没意思。”
“吧嗒吧嗒的咂叶子烟的声音——难听呃。”
“咂惯了叶子烟,难改啊。”
“又不是喊你去挑,又不是喊你去抬……”
他没有搭老伴的话,只是斜起眼睛看着她沟壑交叉的脸笑了笑。
在牛支书家这一带,摩托几乎是村干部的标配。他常拿自己开涮:“不懂得科学,不敢骑摩托。”所以,他走村串户的交通工具基本靠脚。甩手甩脚地出门的时候,盛夏午后的烈日躲到一片云层里去了。走起路来,背在他干瘦干瘦的身子后的草帽晃来晃去的。牛支书干筋筋瘦壳壳的,看上去风都吹得倒的样子。其实呢,他的力气在这一带大得出名。说到他力气大,不妨举个例子,那是他四十八岁那年,也就是当上村支书那年,在镇里开完会,顺便买两包水泥挑回家。途中扁担断了,他懒得去别的人家借扁担,直接用一只胳膊夹着一包水泥,轻轻巧巧走了差不多五里崎岖的山路。他这种身材匀称的小个子,加上有力的四肢,青春年少时,要是被体操教练慧眼发现,一番培养下来,说不定还是个有作为的体操运动员。
出了本寨,路过一坝子薏仁地。看到两旁一行行长得透脚青的薏仁苗,他美滋滋地笑着。过完薏仁地,是一段弯来弯去的上坡路,路的两边是连绵不断的茶园,东一棵西一棵的枫树、杉树挺立在茶园里。蹬到山腰,想裹杆烟了,就在茶园里的一棵枫树脚坐着。摸出跟小碗口那样大,黑得发亮的牛皮烟盒,扳开掏出一匹叶子烟,在嘴边连续哈了几口气,让烟叶更润些,撕掉烟筋,掐短,裹好装进有一虎口长的竹根老烟杆斗里,点燃了便吧嗒吧嗒咂起来。
嘴里慢悠悠地咂着烟,手拿草帽不紧不慢的朝身上扇。在享受着烟味的同时,他又想起了当支书那些事。抛开无形中增加了好多的工作量不说,更主要的是上面对今年村干部换届年龄有新规定。因此,年初村级换届调整村干部,他想趁这个机会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腾出位子让比他聪明能干的年轻人上来,不能挡着人家的路。
老伴和他在当和不当支书这件事上,看法截然相反。为此,他特意召集老伴、亲姐亲弟亲妹、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家孙外孙开了个家庭成员扩大会议,就他当或不当支书的事进行讨论。结果是以压倒性多数同意他不再当支书。以往,他和老伴有时在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意见不一致时,他的女儿和在县机关已挣得个一官半职的儿子,总是用挠痒痒、戴高帽子、和稀泥的方法来应对。可这次却毫不含糊地站在他这一边,完全赞同他退下来休息。得到了家庭中这两个重要角色的全力支持,更加坚定了他不再当支书的决心。
牛支书的老伴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一天到黑只晓得在自家的责任地里刨,最远只到过县城儿子家里。用牛支书“只看到过簸箕这样大的一片天”这句看似有些夸张,但却不失真实的话,来概述他老伴的经历,是再合适不过的。——希望他老伴要跟他那样有眼光有格局,那就有些过于苛求了。
古板得要命的他老伴现实得很,一口咬定当和不当支书,完全是两码事。在她的心目中,当支书无论如何都要比喂猪划算得多,喂头猪至少也要四个月才能出槽,就算卖头百多斤重的肥猪也同样得三千多块钱,那只是毛收入,——这是去前年的市场行情,今年的猪肉价格跌得太厉害,两百斤上下的肥猪已经卖不到三千块钱;当上村支书除了体面,最实惠的还是个个月都稳稳当当的有三千多块钱的工资拿,相当于国家一个月送一头大肥猪,一年下来,就能得到十二头大肥猪。一旦靠边站了,就眼睁睁的丢掉了这三千多块钱。老两口把这样滋润的日子放弃,还能去哪里重新找呢?持续好几个星期,他老伴每晚都刮起一股比一股还要猛烈的枕边风;三天两头跟他闹别扭、找他的岔子,在家里寻死觅活的;常常流眼抹泪地说,不为天、不为地,只为家庭着想。不管老伴如何咬定死理不松口,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退下来。
没想到,镇里不光是叫他再干几年村支书,还把村委会主任这副担子再次交给他,由他继续“一肩挑”。那天下午,镇里的一把手王书记上门做他的工作,他当着陪王书记的几个干部,郑重其事地说:
“……我晓得的,乡镇领导干部干到五十五岁,一般都要退到二线。我这个党和国家的最低领导人,今年整整的五十四岁了,快要到王书记你经常说到的,连尿都屙不直的年纪了,也该休息休息喽。”
王书记眯起眼睛笑了笑,说:“老鬼啊,我的老鬼,你就不要支我走瞎眼棋了嘛。你这个被全村党员联名推荐的老牌支书,我咋个敢调整你呢?我说的那句话唯独对你例外!”——这不是明摆着的嘛,这些年正是因为他上蹿下跳的,才将一个空壳村魔术般地变成响当当的小康村。
用手指来回揉捏过了的烟头,燃得更旺了。既然是镇里叫干,还得不讲条件、不讲价钱、不讲理由的服从。当一天和尚,就要记得死力撞好一天钟。不然的话,要挨别人在背后指着骂:这老东西都这把年纪了,一点都还不懂事——居然还厚皮实脸的占起个位子混日子、磨洋工。到头来,不光是搞臭了自己的名声,还把儿孙,把家族的脸都丢干净了。
顺着斜斜的山腰,走了很长一段弯弯拐拐的山路,翻过一个石山垭口,散落在弯弯的花江河边,寨名叫董箐的房舍已依稀可见。
村里的公章,本来就该让它规规矩矩呆在村委会办公桌的抽屉里待命,而不能任由支书单独揣着走村串户。但贵州广大的农村,尤其是边远山区居住分散,许多寨子离村的活动室比较远,村民要找村干部盖个章很不容易。说穿了,讲明了,牛支书这样做的目的纯属是为了方便群众。——平心而论,他的这种做法无可厚非。
然而,刚当上村支书那段时间,在考虑公章到底要如何盖,才不会给自己惹麻烦这个问题时,竟让他曾经困惑过。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倒是好处理,难就难在需要承担一定风险的事情上。比如,村民要去镇里的农商银行贷点款搞养殖啊,种植啊等之类的,就得找村干部盖章。这章是自己亲手盖上去的,自己就要为它承担责任。都是本乡本土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得罪。你当村支书的要是不给谁盖嘛,那一家老小、三亲六戚保证恨死你;要是稀里糊涂的盖上去,惹来了麻烦,白挨了鬼打,还得替别人背黑锅。对此,牛支书可费了不少的脑筋,想来想去,总算想出一个万不得已的办法:他私下给镇农商银行的主要负责人如此这般说了一番,一切按他盖章的方式行事。对既有还款能力,又讲信誉的,以及短期还款能力弱,但确实很讲信誉的村民,他就把公章盖得端端正正的;反之,他就把公章盖得歪歪扭扭的。
太阳偏西,大概也就是娃娃们放晚学的时候,牛支书走到离寨子还有里把路远的一个岔路口,从正前方不远处传来嚷嚷声。他走近人堆摘下草帽,尽量踮起脚尖从晃动的人头缝隙中往里张望:摩托车旁围了一圈人,在看一男一女争吵。他觉得要先观看一下,等看出个所以然来,再给人家下结论也不迟。
只花了屙一泡尿的时间,就看出个头绪来了。原来是一个收购鸡蛋的二贩手,在跟一个卖鸡蛋的中年妇女为两块钱吵架。中年妇女紧紧抓着二贩手的衣服下摆不放,非要二贩手付给她两块钱。二贩手强调,那两个鸡蛋是怪她没拿稳才落地打烂的,就不该付钱。那妇女犟到说是二贩子的手背碰到她才打烂的,不然肯定就不会滑落。二贩手还说,他的手背是大意碰到的。妇女强势反驳,管你大意不大意呢,反正是你的手背碰的。这纯粹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于是牛支书侧身奋力朝人堆里挤,故意使劲咳了几声,歪起脑壳笑着:“让我来说说两句。”扎堆看热闹的人都不认识他,只是睁大眼睛打量他。看看这个干瘪丑陋的小老者究竟要说些哪样。
“这个小妹,这个老板,再吵也吵不出个哪样结果来。就为这芝麻大的事,在这里费时费神的,犯得着吗?”
边说边摸出两块钱硬朝那妇女的手里塞:“就算我替那老板补你两块钱。”那妇女的手好像触到电似的,嗖的一下直往身后缩,死活不接钱。看着牛支书说:“老大哥,你说得非常在理。不就是两块钱嘛,我得赶紧上坡忙活路去喽。耽搁了活路很不划算。”
牛支书下的这一步棋,无疑是当众将了那二贩手一军。那二贩手不憨也不傻,毫不犹豫摸出两块钱,干笑着双手毕恭毕敬递给那妇女。那妇女还是死活不要。
那妇女低头捏弄着袖子;那二贩手一副狼狈相,捏了一下鼻子,都忙各自的事去了。那些看热闹的也都跟着散了。一场争吵就这样平息了。
走进寨子,上了一段溪边的石阶路,往右拐过树下的小石桥,就到了这个寨子的组长家。主人没在家,他就坐在院坝边两棵老梨树之间的石条凳上歇着。
一个看起来比他年长的老者,笑着走过来跟他主动热情地寒暄。相互快速扳开自己的烟盒,挑一匹上好的叶子烟招待对方。有滋有味地咂着咂着的,就互夸对方的烟咂起来劲头大过瘾。不一会,气氛就热烙起来了。
听说支书来了,组长从坡上回来了。就近干活的几个庄稼人,陆陆续续的来了。牛支书正要开口,跑来了个身材粗壮、耳朵上夹着一支纸烟的小伙。他朝牛支书笑着点了一下头,边听边勾着腰,给抽纸烟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敬烟点火。
“给大家吹吹风,上午镇里开会,会议有不少的干货……
”组长抢过话来说:“牛支书,你干脆把上午那些干货,都摆来听一听嘛。”
牛支书直瞪瞪地看了组长一会。
那个小伙敬完烟,进屋去拎椅子出来,竟然像刚刚在薏仁地里捡到一窝伞把菇(又名鸡枞菌)一样高兴,放好椅子,屁股还没坐下就激动地笑着说:
“牛支书,快把上午那些干货摆来听了吗,晚上好安心搞别的活动。”
“小伙,你急些个哪样嘛!——吃了晚饭后,各家各户的当家人都到齐了,按照上面的指示精神,把大家的好想法统一后,敲定你们这个组下一步发展的路子。”
“呵呵,姜还是老的辣呃!”组长说了句顺耳的话。
“要是我一不小心,把上面给的好米煮成了夹生饭吗,以后难得给大家交代啰。”牛支书咂了几口烟,接着说,“像我们这些人,如果只晓得当个传声筒的话,会害死人的。”
牛支书话中的“煮饭”两个字,无意间暗示眼前的主人,到该煮晚饭的时候了。组长给蹲在树脚蘸上辣子面吃李子的娃娃发话:“冬狗冬狗,赶紧跑去后坡上,喊你妈回家来煮饭,牛爷爷要在我家吃饭。”
“冬狗老弟,我家园子里还有蜂糖李。拿着袋子去,回来的时候讨一袋来。”给那个娃娃吩咐完,那小伙立马转过话头:
“晚上,大家一起在我幺叔家这里,好好陪牛支书喝几杯——我们董箐的小锅酒。”
那个小伙的话一停,组长连忙接过话头说:“喝就喝它个二麻二麻的!”
“等把正事都扯清楚了,喝就喝嘛——哪个怕哪个哦!”牛支书爽朗地笑着说。
牛支书摸出纸烟递给那小伙,吩咐他分给大家抽。那小伙瞄了瞄烟壳,就一惊一乍地说:“牛支书,你好舍得哦,自己裹叶子烟,倒把磨砂黄果树,留给我们享受。”
“老伴硬要叫我改抽纸烟。怕她怄气,就只好顺着她的意思来。请你们帮忙抽完算了。”
“这种忙吗,哪个不乐意帮哦?”那小伙的话音刚落,便引来一片笑声。
“还有吗,最好摸出来,让我们看到安逸。”
“就只有这一包”
“你的衣兜胀鼓鼓的,估计还有货。”
“看你小伙的眼睛有点尖!我晓得的,这种场合一包烟肯定应付不下来。”
“牛支书,你就不晓得喽,他是我们这个地方有名的老烟客。要有两包烟才够打发一天。”
“才二十岁多一点,就有将近十年的烟龄了。”
“烟瘾大倒是大,但人家勤快,干活路一点都不含糊。”
“你们看到没得?今年我们寨子的姜苗、蓝靛、薏仁苗,又是数他家的长得好。”
“他家租人家土地来种的那十多亩生姜,姜苗长得特别逗人喜爱!”
“要是今年的生姜又遇到去年那样的高价格,那样嘛,他家今年又要挣到一大笔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格外起劲,牛支书听得拿在手里的蜂糖李都忘记吃了,索性把李子放回果盆里,转头看着老烟客笑问:
“小伙,你找到媳妇没得?”
“找到了。”
“人家嫌你烟瘾大吗?”
“一点都不嫌!”老烟客很神气地说。
别看牛支书个头瘦小,说起话来可不是一般的起钢声:“小伙,你抽点纸烟算逑些个哪样?——嘿,我八岁不到开始偷着学咂烟,咂的就是叶子烟。”
在座的人也没亏待自己的嘴巴,大多数的只是大口吃李子、少数的吃几口李子来一口烟,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牛支书脸上。
牛支书端起茶杯,一扬脖子就把所剩的茶水喝了个底朝天,随即叼着烟杆连咂了几大口。烟雾还在他眼前飘散,又看着老烟客,一本正经地追问:
“小伙,要结婚没得?”
“过两天就要去打结婚证了。”
“结婚要记得给我讲一声。”
“一定的,一定的。”
“怕你小伙闷在肚子里不说。”
“不会,不会。”
“男子汉说话要算话哈。”
“就怕请都请不来你哦!”
“管你哪时候结,到时,我非来讨两杯喜酒喝不可。”
牛支书拿着才咬了一口的蜂糖李当酒杯,把头一仰,再一俯,来了个模仿赵本山的喝酒表情,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跟大家有说有笑的聊着聊着,牛支书感觉身上的那点疲惫早已逃之夭夭了。
老烟客收起笑容,不晓得他又要找些哪样话来说。
“我那还没娶进门的媳妇,倒是特别羡慕我们董箐这个地方山好水好,人又不裹搅,还有一个好听好记的寨名,就埋怨我们这里的手机信号不好。晚上想跟我聊一聊,她在那头说的话,我听得不太清楚。我脑筋一转,算是想出个了个寡办法:她的电话一来,我急忙从家里出来就往上跑,一口气跑到我幺叔家这栋房子的阳台上接,才能够听得清楚。”
老烟客把指着二楼阳台的手放下,将夹着的烟递进嘴里吸了一口,话和烟雾从嘴里一起出来:“出远门,说到手机,那些了解底细的熟人会嘲笑我们,说我们的手机,就像有的城里人在家里摆放的塑料花——只能干过一下眼瘾。”
老烟客说完这些事,整个院坝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除了一直只咂烟没吭声的那个老者,在座的这群在花江河边长大的男人都面面相觑。
那个老者随手拔出叼在嘴里的竹根烟杆,阴沉着脸,上下打量了一下组长家的琉璃瓦平房,车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牛支书,随着他的话声出口,一时的尴尬和寂静才算是被打破:“牛支书,还得靠你出马往上跑一跑,请求上面帮我们解决掉——手机信号差的老问题,方便全寨的老老小小,随时随地都能听得清楚外面的声音。”
“怪我们这个地方山高、山多。老哥,你放心,我会记得去找上面的头头些要个人情,请他们开开恩帮个忙。”
听了牛支书的话,那个老者的脸色快速恢复到原样。
有条件享受天伦之乐的牛支书,也想零距离的去好好看一看城市的发展,过一过不一样的城市生活——问题是村里的那些事老在他脑壳里打转转。很想孙孙的时候,就背起一些鲜果或干果之类的玩意,一路乐颠乐颠地跑到儿子家,解一下念孙之苦。每次都是早上去,下午匆忙赶回。儿子儿媳巴心巴意挽留他住一晚,他老是拿借口,说城市规矩多一点都不自在!就是上街溜达溜达一趟,也要红灯停,绿灯行,记得走斑马线。牛支书爱玩的这个板眼,他的儿子儿媳想来是能搞得懂的。
吃了几个蜂糖李,恐怕牛支书已记不清;他一字没说蜂糖李的口感、味道怎么样,而是吩咐老烟客,要记得把蜂糖李管理中的小窍门手把手地教给寨邻。
牛支书的目光被山那边的疏林草地吸了过去,望着望着又把视线往右稍稍移了一点点;牛支书望了一阵,老烟客忽然才发现在看他,便立马起身,从众人背后悄悄地走过来,取下嘴角叼着的烟,勾起腰低着头,把嘴贴近牛支书耳边,低声细语地说:
“牛支书,你还有哪样事尽管吩咐。”
“哟,你这个鬼小伙——倒是个实在人呃!一听到我保证要来喝你的喜酒,就高兴昏了。——我不经意的动一下,你就作这样过度的反应。刚才,我在往山那边望时,发觉那片‘鸡别墅’(绿壳蛋鸡棚)建得有点密了。绿壳蛋鸡对光照敏感得很,‘鸡别墅’建密了光照不好,光照不好会影响鸡的产蛋率。大家互相提醒一下,各家各户凡是建得密了的,要记得移它相隔远点,让鸡的产蛋率更高些。”
“你拿眼睛朝我扫,我猜你有意暗示我过来,有些哪样不好大声说的话,要悄悄跟我说呢。”
“我在望‘鸡别墅’的时候,眼睛一往右就像在看你,你就误会成我真的在看你。我的眼睛有点小毛病,看东西要斜着看,要不就看不清楚。我家寨子头的那帮老弟兄们,在我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喊我叫扯巴眼,一喊就喊到现在了!——呃,看来嘛,要被人家喊一辈子的扯巴眼喽。我孙孙说,扯巴眼是我们这个地方的方言,学名叫内斜视,俗称斗鸡眼,词典里有这个词。我家附近的那几个寨子上了点年纪的,都习惯喊我叫扯巴眼支书。——你小伙,照样可以喊我叫扯巴眼支书嘛。”
“牛支书,我懂的,礼貌是不能随意整丢的!”
老烟客深吸了一大口烟,慢慢吐完烟雾,张大眼睛又笑嘻嘻地说:
“牛支书,看到你的年纪,要比我爹的年纪大得多,我这个属于小辈的,在这样多长辈的面前,出洋相闹笑话了嘛,想讨我幺叔训我一顿哦。”
牛支书冲老烟客仰脸开怀大笑:“小伙,我是成心逗你玩的,当不得真!”
…………
就这样一直聊到彩云漫天,组长的婆娘边撩起围腰揩汗边笑着小跑出来,热情招呼在座的都进屋吃饭,大家才意犹未尽地踩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