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树

清晨，习惯吃着早饭听小度音响，伴随着感伤的音乐听到了史铁生先生的散文《合欢树》，突然间鼻子一酸，想起了故乡老院的那颗白牡丹树。

儿时家里很穷，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父母视我为掌上明珠，过年有时也没有一件像样的新衣服穿，五个哥哥更没有新衣服穿了。最初父亲在母亲的家乡甘肃清水县远门乡当书记，文化大革命期间，廉洁公正，尽职尽责的父亲也没逃脱了关在监狱，那时的父亲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工作带头，廉洁勤政，即使家里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父亲虽然掌管着乡里财政，却从未往家拿过一分钱，在监狱待了一月后平反了。但父亲依然选择辞离乡长工作，上级留任他上任县级干部，性格刚直的父亲还是回绝。执意带着母亲和大哥回到了家乡。回去时只带了工作时住过的院子里的一颗白牡丹树苗，苗子很小，父亲小心翼翼用旧报纸卷了好几层。这也是父亲在工作岗位上辛苦这么多年，唯独留存的一点念想。每年牡丹开花，父亲每次都会说起那时的工作生活，上山下乡，甚至帮村子的人耕田犁地，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参加各种会议，开会演讲，父亲的口才很好，文笔也很好，有时开会讲话都不用打草稿，会把工作事项安排的有条不紊，清晰明了。一次父亲在石家庄做乡工作述职报告，上万人的会议场所，父亲的工作汇报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激情洋溢，赢来了阵阵掌声。

我小时候记事起，那颗白牡丹树已经长到和墙头齐平了，靠大门西南处郁郁葱葱而立，牡丹树主干已有大人的胳膊那么粗了，主树干弯曲，形成一个自然的弧度，根部和顶端笔直，树冠整体呈伞状散开，好多分枝又添了新的分枝。

每年的春末，院子里一树梨花盛开的时候，白牡丹花也就盛开了，绽放的重瓣白牡丹花两手拖起来能铺满手掌，花蕊是红色的，香气扑鼻。家门口的小路，甚至左邻右舍的墙头里都能闻见我家白牡丹花的香味，甜甜的幽香沁人心脾，漂浮在童年最美好的回忆里。白牡丹花盛开时有一月多的花期，那段时间老院里散发着迷人的神采，整个院子好似蓬荜生辉。为了给白牡丹树提供足够的水分和光照，年年绽放，父亲把白牡丹树旁边唯一的一棵苹果树挖掉了，我有点心疼那棵苹果树，因为一年中能吃到的水果就是苹果了。

立夏时分，白牡丹花瓣陆续飘落，树下一片白色，可以捡拾好多花瓣，大片大片的，嗅着花香，摸着柔然细嫩的花瓣，像摸着婴儿的手臂。我上小学的时候，每个课本的书页里都放了白牡丹花瓣，干了后就变成淡黄色的书签，书翻开时还存有淡淡的清香。记得有一次在语文课堂上，老师提问题，我站起来翻书的时候，花瓣从书中纷纷飘落而下，老师笑着说，你在表演天女散花吗？全班同学哄笑。

白牡丹花落了以后，还会结花仔，白牡丹花仔像大版的八角，冬季时，一串串的花籽挂在树上，又像盛开的褐色花朵，摘下来剥出种子粒，圆圆棕色的颗粒像玛瑙石，滑溜溜闪着光亮，冬日里把熟透了的种子用线穿起来，戴在手腕上，就是一串很漂亮的手串。

鲜艳的牡丹，娇艳的盛开，象征着生命的期待，淡淡的爱和用心的付出。而白牡丹花叶高洁，端庄，象征着守信的人，那时父亲也是希望我们做一个高洁的守信的人吧。唐代刘禹锡有诗曰：“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牡丹花的花型宽厚，被称为百花之王，寓意着圆满、浓情、雍华富贵。寓意富贵的牡丹生长在我故乡的老院里，多年的拮据生活并没有因为因富贵牡丹而富足，生活依然清贫，母亲因生育我们这么多儿女体弱多病，那个时候五个哥哥的婚事就是父亲最为操心的事情。

父亲回到家乡，又在家乡的村子当了20年的村书记。一辈子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生活。教育我们要走正道，做人要正直善良。五个哥哥都懂事听话，正直诚实。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因此最疼爱我，不让我受一点委屈，百般疼爱呵护。我出生时父亲给我取名“小兰”，希望他最小的女儿有高洁的品格，贤德朴素的人品。

二哥喜欢种花，他也尝试着把牡丹花种子种在园子里，希望它能发芽，试过好几次都没有长出新芽。牡丹树下有好多新发芽的小苗，一簇簇的，也有邻居喜欢连根挖出栽种的，但都没有成活。

大哥，二哥相继成家自立门户，五哥成家留在老院，父母去世后，在五哥辛苦的打拼下，把老院的房子全部翻修一新，土院子地面也铺了水泥地，院子仅剩的牡丹树就移栽在大哥家院子里了，也是靠南面。母亲烧三年纸时回老家，老院里已没有儿时的痕迹了，突然很感伤。二哥在他家的院子里也是靠大门南面栽种了小苗，小心护理，居然成活了，现在也长成了小树，花朵虽然没有老院里白牡丹树的多，但每年的春天也会尽情绽放，依然大朵大朵的盛开，香味幽幽。侄儿也是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宠大的，父亲也会给他的孙儿讲他过去的工作、经历，还有这棵白牡丹树。每年春季白牡丹花香四溢时，侄儿微信会给我们发来牡丹花的图片，说这是我爷爷最喜欢的白牡丹花，爷爷如果还在就好了，我总是会泪目。

牡丹树就像父亲留下的“传家宝”，一年年的盛开，一年年的花香四溢，祖祖辈辈，传给我们的还有正直、诚实和守信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