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

辅导完孩子作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催促着孩子洗刷，等孩子钻进被窝，她轻轻地关上灯，带上了孩子的房门。今天她有点累，把家里简单的收拾一番后，她打算冲个澡。也许洗澡才能让她摆脱白天的烦琐和嘈杂，忘掉身体的疲惫和倦怠。温热的水从花洒上淋下来，落在头上，感到舒适而轻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发现自己真的老了，36岁的年纪，虽然身材没怎么走样，可是脸上和脖子上的皱纹比以前明显了许多。在右手不经意间划过左侧乳房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里面有一个疙瘩。她的心立刻紧缩起来，再次触摸左侧乳房的时候，她确实感觉到在左侧乳房上外方有一个鸽子蛋大小的肿块。她害怕极了，匆匆洗完之后，她拿起手机，输入“乳房肿块”，她的心跳的厉害，拿着手机的手有点发抖。她看到“乳房肿块是好是坏？”，她点进去，第一句话就是“乳腺癌是目前女性最常见的恶性肿瘤”，她的眼睛湿润了，接着往下看，是乳腺增生症、乳腺纤维瘤、乳腺肉瘤、乳腺癌的各种症状，她不敢往下看了，还是抽空看医生吧。

已经快十二点了，很多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翻腾。她失眠了，她想到这些年，都是她自己带着孩子，父母都年岁大了，公公婆婆又指望不上，孩子的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家外全是她一个人撑着。小时候孩子感冒发烧，她都是一连几夜不合眼。她也曾想让孩子的奶奶帮忙看着孩子，可是老人太溺爱孙子，总是要什么给买什么，买玩具也就罢了，就是买零食她受不了。曾经有一次，孩子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在吃冰激凌，她的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人家的冰激凌就没有移开。奶奶对他说：“想吃奶奶给你买。”孩子喃喃地说：“妈妈不让吃冰激凌。”奶奶就说：“妈妈不让吃，奶奶买给你吃，有好吃的不给孩子吃，亏她还是孩子的亲娘。”。那天下午，孩子没有吃饭还吐了两次，到了晚上，孩子闹着说肚子疼，又是给孩子吃药又是带着孩子去医院，折腾了一个晚上，天快亮了孩子才睡着。她的婆婆始终没有跟她提吃冰激凌的事。还有一次是她婆婆给孩子做了一身棉衣，她之前就给婆婆说不要做棉衣，因为有暖气根本穿不着，可婆婆那里肯听，自作主张的做好就送了过来，孩子一看，很新鲜，就穿在了身上，又是唱又是跳，把她婆婆高兴坏了，还说不让做不让做，这做好了看把孙子乐的。孩子玩的满头大汗，让他脱下来就是不脱，奶奶就给他敞着怀。吃过晚饭，孩子说，头有点不舒服，一摸额头，有点发烫，再看看棉衣都快湿透了。孩子感冒了，又是一连几天的煎熬。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她的心在他儿子身上的时候更多了。

第二天她送完孩子上学就到厂子里请了假，去医院看医生，做完乳腺彩超，医生说，这是乳腺里长了个肿瘤，需要手术治疗。她紧张地问是好的还是坏的，医生朝她身旁看了看，没有陪人，就说让她安排一下时间尽早做了吧，不建议留着。她在想，现在孩子还上学，学习不能落下，等放了暑假再说吧，也就是3个月。她走出医院，又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之中。只是在每次洗澡或换衣服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的去摸摸那个疙瘩。

儿子很听话，这一点她最清楚。每天放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作业。她的脾气也让孩子磨温和了，看到有做错的题她会标出来让儿子重做，这要是以前，她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是发脾气有什么用呢？除了伤害感情、浪费时间，毫无益处。她也总是教导儿子想办法比哭、使牛更重要。说实话，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衣服、化妆品、包包等等，还有逛街的种种活动她好像统统都忘了。从育儿宝典到童话故事、主题丛书，从教孩子说话到给孩子挑选幼儿园、上小学特长课及辅导班，她都如数家珍，从孩子的衣食学玩到孩子细微的心理变化，她都了若指掌。人们都说，知子莫若父，其实母亲才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最近，她试着那个疙瘩比先前大了些，她的心又紧张了起来。她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你别拖着了，赶快去做手术吧，我干完这边的活就不干了，回家好好陪着你。她说，好不容易找到挣钱的活不容易，我自己能行，孩子马上放暑假了，到时候不用接送了我就去住院。男人只好答应了，但心里很担忧。

暑假很快就到了，她住了院，做了手术，打了化疗，在最初的两个月里，她一直不相信自己得的是乳腺癌。她怀疑过是不是医生诊断错了，为什么当时不去北京看看就做了手术？她才36岁怎么会得这种病？随着身体的康复和化疗的进行她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她相信医生说的话，“乳腺除了给予女性美和哺乳之外对人体没有什么重要的功能，所以治疗效果在各种肿瘤的治疗中是最好的”。而女性美的缺失是可以通过丰胸（即乳房再造或放置假体）来弥补的，不是有很多模特和女演员就是那么做的吗？想到这些，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她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看到了儿子幸福的一家。

所有的治疗都结束后，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又回到了忙碌的状态中，她喜欢这种状态，快乐而充实。可是不久，不幸再次降临在她身上。半年后的复诊检查显示，她的肺上有多个结节，医生告诉她可能是肺转移，需要再次住院治疗。她觉得这次很可能抗不过去了，因为她明显的感觉到呼吸的费力和食欲的下降，身体的渐渐虚弱使她经常做梦。她梦到她的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在一起吃西瓜、吹空调、看电视，而自己的儿子在烈日下捡垃圾。又梦到自己的儿子长大了也当了一名医生，她很高兴。还梦到自己的儿子背着蛇皮袋子出门打工，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把她从梦中惊醒。她真的想看看儿子长大了的样子，她还要见见儿媳妇，抱抱小孙子……

她走了，走的很平静。

男人在收拾她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张银联卡、一张保单和一张写了字的纸。纸上说：我知道咱们不富裕，儿子很上进。在你在外的这些年，我感到我的身体可能会出大毛病，可能会花很多钱，这会让咱们的孩子受苦。所以我早做下了打算，希望你不会怪我。……，好好培养孩子，要他有出息，百年之后，这世上也只有这点血脉是自己的……。男人掉下了伤心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