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陀蝤蛑)
捉蝤蛑是衡量赶海成效的重要指标,一天下来,如果连一只蝤蛑都没有捉到,就难以启齿说我今天赶海去了。
捉蝤蛑,就得先找到蝤蛑洞。蝤蛑又叫锯缘青蟹,个个都是挖洞大师,滩涂上蝤蛑洞一般都挖得很深。我们除了步踏外又没有其他工具,所以只能徒手挖洞,这是一项既勇敢又危险的动作。我们在挖洞,洞中的蝤蛑早已警觉,高高举起两只大鳌,就等着我们一手伸进去,然后给你“咔嚓”一下。所以,要想有所收获,就得胆大心细。挖,继续挖。估计差不多的时候,就从旁边挖来一捧淤泥,塞进洞,用脚再踩进去使劲一压。严阵以待的蝤蛑只好匆忙收兵,收紧大鳌,这时候用手从侧翼插进去,连泥带蟹一把端出。
接下去就是如何把蝤蛑抓进鱼篓了,总不至于连泥带蟹都放进去吧?正确的方法是用大拇指使劲摁住蟹盖中央,用食指和中指从第五对步足处向上紧紧扣在蟹盖下端,拇食中三指上下用力,紧紧提起蝤蛑。但蝤蛑也不会束手就擒,还会挥起两只大鳌,向手指钳来,距离之近,只差毫厘,仿佛马上会咬到你一样。胆子小、没经验的会立马扔掉蝤蛑。所以为保险起见,我们捉到较大的蝤蛑一般是连泥带蟹给请到步踏里,然后在水中来回清洗掉淤泥后直接倒进鱼篓。
蝤蛑爱穴居,聪明的沙村人就投其所好,在滩涂上每隔一定距离累上一个土墩,上面挖洞,正好够蝤蛑爬进去。世界上省力省心的事谁不喜欢,现成的便宜谁都爱占,蝤蛑也不例外,尤其是那些断了大鳌的蝤蛑更是喜欢。但蝤蛑喜欢,沙村人更喜欢,抓起蝤蛑来也方便省力多了。沙村人有句俚语,叫“蝤蛑洞做起来给蝤蛑爬”,就是由此而来,直接讽刺社会上一些事先设计好套路让人正好得利,就像做蝤蛑洞,正好够蝤蛑钻一样。
人们一般只知道沙村人擅长用“铁板儿”掘兰胡,却鲜有人知道沙村人用“蝤蛑杚”“杚蝤蛑”。“杚”念国,刮、梳理的意思。 “蝤蛑杚”是沙村人发明制造的一种像梳子一样的捉蝤蛑工具。取一根长约一尺以上的圆木棍,订上硬铁丝,成梳子状,手柄稍长,方便两手握柄。使用时用手,既可单手也可双手握柄,在水中来回梳理,我们称这个动作为“杚”,称这种工具为“蝤蛑杚”。杚蝤蛑地方都在离堤塘很远的地方,离海越近,淤泥越软。中午过后,阳光酷热,蝤蛑也会爬出洞,到水涂里。这样的水涂很多,选定一条水涂,便拿着“蝤蛑杚”沿着水涂一路左右“杚”过去,水涂里的蝤蛑便会被“蝤蛑杚”“杚到”滩涂上。这里也是掘兰胡的主战场。掘兰胡、“杚蝤蛑”,沙村人两大绝活同场竞技,各显身手,真是佳话连连,好事多多。这一边是健步如飞,铁板飞舞,一锄下去口蓝(弹涂鱼的一种)逃无可逃,乖乖就擒;那一边是太极云手,左右逢源,几“杚”过后蝤蛑垂死挣扎,无济于事。运气好的,还能捉到对蛑(暨正在交配的蝤蛑)。
现在蝤蛑搞人工养殖了,所以成品蟹都是大蝤蛑。但在那时,大蝤蛑不是随地都是的,我们捉到的蝤蛑如果有手掌拍那么大就很心满意足了,捉到老蛑则属于天大的惊喜。
“老蛑”是对多年生野生大蝤蛑的称呼。沙村人常常以“老蛑”、“老蟹”、“老贼”称呼他人,能够获此殊荣的都是一些在某方面有经验的老手,稍带贬义。老蛑一般只能在离堤塘很远的地方才能捕捉到,现在的野生老蛑也是越来越少,捉到的野生老蛑多作为上等的馈赠佳品。至今还有人专门一只一只的收购野生老蛑,然后再成批卖出去。虽然很珍贵,但也有很大风险。由于捉到蝤蛑时间长短不一致,所以卖出去的老蛑往往很多都处于死亡边缘,有些甚至已经死了。因为蝤蛑有一个特性,虽然已经死亡,但10只脚还能动,外表看上去还是活的,其实里面尤其是腮部已经发臭。但即使如此,野生老蛑还是一货难求,能够吃到野生老蛑已经属于奢望之事了。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糯陀蝤蛑。糯陀蝤蛑是沙村人对刚蜕壳蝤蛑的称呼。蜕壳是蝤蛑一生中最大的冒险。蝤蛑蜕壳都会寻找一个较浅的洞穴,虽然方便了自己,但也给了觊觎者可乘之机。刚刚蜕壳的糯陀蝤蛑是蝤蛑一生中最虚弱的时候,蝤蛑虎、塘撞鱼早就在旁边虎视眈眈,只等蝤蛑蜕壳完毕就大快朵颐。所以,蜕壳后的蝤蛑壳都是很快会硬朗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迅速脱离险境。硬朗起来的蝤蛑叫 “水壳蝤蛑”,看上去结实,其实是外强中干,用手一摁,壳就会陷进去,壳里的肉也很少,里面都是水。是蝤蛑最不好吃的一个阶段。水壳蝤蛑经过一段时间养精蓄锐,终于肉质饱满,该阶段的蝤蛑叫“硬壮蝤蛑”,这也是蝤蛑最好吃的一个阶段。之后,蝤蛑便开始滋生新的肉壳,我们叫“重肢蝤蛑”,重肢蝤蛑完全成熟的阶段我们则称呼为“双盖滚”。“滚”在永强话中是“盖子”的意思,“双盖滚”即两个盖子,意味着蝤蛑又要进入新一轮的生长阶段了。
双盖滚蝤蛑经常能够捉到。带回家的双盖滚大蝤蛑,如果还活的,我们就会把它放在装有清水的浅盘中。蝤蛑便会在浅盘中完成它的蜕壳大业。蝤蛑蜕壳都是先抬盖子,然后再蜕出脚。蜕壳后的糯陀蝤蛑体型要比蜕壳前大了将近一轮。刚蜕壳的蝤蛑我们会马上把它放进盛满老酒的碗里,这样的糯陀蝤蛑才是最正宗的,吃起来才会没有多少渣味,比起菜市场、酒店里那些所谓的糯陀蝤蛑不知正宗多少倍。
开大火,清炖。一道香喷喷的酒趴野生糯陀蝤蛑便呈现在眼前。顿觉苏学士诗词之精妙:溪边石蟹小如钱,喜见轮囷赤玉盘。半壳含黄宜点酒,两螯斫雪劝加餐。蛮珍海错闻名久,怪雨腥风入座寒。堪笑吴兴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
妙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