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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韩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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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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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烈日和暴雨下

七月,骄阳如火。烈日下的滩涂,无遮无挡,任凭毒辣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为生活而奔波的赶海人。这一晒,就是四五小时、五六小时甚至七八个小时。“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又何尝不是赶海人的真实写照呢?

面对骄阳,赶海人的避暑行当非常简单。

一顶草帽,自己安装了绳子,不然海风一吹,草帽就会不翼而飞。实在热得受不了,便摘下草帽,在水中浸一下后再戴上去。衣服必须是厚衣服,长袖长裤,上衣都要有四个口袋,方便放干粮“饼儿”。如果是上午潮,赶海前就干脆用淤泥把衣服摸一遍,末了,还要在脸上摸一把。当然避暑药是不可缺少的。当时的避暑药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人丹,赶海前都要先吞服几颗;另一种是甘草,一般先带过去,在赶海过程中放在口中慢慢咀嚼,既有避暑又有一丝生津止渴作用。

口渴是赶海人最大的敌人。赶海之前,我们便会在家里喝够茶水,然后再带一瓶茶水。那时候条件差,水壶之类可以说是奢侈品,茶水瓶都是盐水瓶,是挂完了盐水后留下来的,瓶颈处系上细绳子。由于是细绳子,如果挂在裤腰带上,便会一甩一甩成为累赘,使得在松软的淤泥上一脚深一脚浅行走的我们增加不少负担。因此,我们一般在下海之前便会先喝掉一半茶水,然后找一个隐秘地方将瓶子埋在泥土里,以备赶海回来再行享用。

尽管事先喝了大量茶水,但在毒辣的骄阳下,从头到脚都被热气裹着,汗水不断沁出,很快就感到口干舌燥、嘴唇焦裂。“水水水”,不由得想起了留在塘坎头的半瓶子水,不由得后悔为什么把它留在塘坎头而不带下来。但说实在的,这半吊子水跟在烈日下炙烤了数小时的我们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这种渴,是难以想象的痛苦。每当我们回家,第一大事便是喝水,啥也不说,操起水盆,径直从水缸中舀出半盆水,足足好几斤,咕隆咕隆,一口气就喝个精光,细细回想,简直不可想象,几斤水啊,怎么就一口气喝进去了呢?而此时此刻,也只能羡慕地看着张栲儿人,从从容容地从泥马上取下可容纳数斤的大水壶,美滋滋地在那喝着,暗暗咽一下干渴的喉咙,从口袋里掏出干硬的饼儿,深深吸一口潮湿、带着浓浓海腥味的风儿,艰难地吞咽下去。再口渴也要吃,不吃不行啊。

望梅止渴,望梅止渴。忽然想起了曹操忽悠手下士兵的故事。据《世说新语·假谲》记载,三国时,曹操带兵长途行军,士兵们都很口喝,曹操便说:“前面就是一大片梅林,结了许多梅子,又甜又酸,可以解渴。” 士兵们听了,嘴里都流口水,一时也就不渴了。想起这个故事,不由的使人心生异想:要是此时此刻有一个西瓜,一个大西瓜该多好啊。

不要笑。啊!大西瓜。眼前的滩涂上真的有一个大西瓜。不是口渴出现幻觉,不是想的太深出现异象。真的是大西瓜,那绿油油的西瓜仿佛正向我们挥手致意,快来快来。周边的人赶紧围拢上来,拿起西瓜,抡起拳头,狠狠砸下去,迅速瓜分掉,狼吞虎咽,三两下便解决了事。此时的西瓜,不啻于九天甘霖,瑶池蟠桃。

滩涂上有西瓜,这不是什么神话传说。西瓜是著名的五溪沙西瓜,早在上世纪30年代,五溪沙就开始种植西瓜。五溪沙西瓜以个大、瓤红、籽黑、口感好著称,上世纪50年代,五溪村人种植的西瓜已经在温州小南门水果行名声大振。只要是五溪村的西瓜船一靠近埠头,行贩、水果摊主就蜂拥而来抢购。五溪沙的西瓜一般是海运出去,在运输过程中由于颠簸,总会有那么几个西瓜滚出去,成了赶海人的“九天甘霖”。

但西瓜再好,也只能解得一时渴。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心里盼望着:老天爷,来点雨吧,凉快凉快。还真应了一句老话:说曹操曹操就到。西边的大罗山上空,忽然冒出一片黑云,铺天盖地,滚滚而来。这种经常在夏天午后出现的强对流雨,我们称为“潒雨”,雨量大而急,伴有电闪雷鸣,且经常搞突然袭击,也是人们经常说得“夏天孩儿脸,说变就变”的主要原因。在当时条件下,天气预报很难预测到,所以很少有人带雨具。

赶紧在滩涂上用淤泥垒砌一道泥墙。但还没等你的工程完工,豆大的雨点便狠狠地砸过来,狠狠地砸向被酷日烤的皮肤通红的赶海人,就如皮鞭一般抽在身上,疼痛异常。赶紧躲在泥墙后面,跪在淤泥中,双手支撑,伏下身子,以暂避这鞭子般的大雨。闪电也开始落井下石。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径直穿入大地,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和让人胆战心惊的亮光,仿佛就在身旁砸响,仿佛要把天撕裂,要把地砸裂。雷声接踵而至,震天动地,这种直接连接到地面的雷,就是人见人怕的“落地雷”。落地雷不是空中雷,在高空中闪几下,吼几声,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人。这是真家伙,它所形成的巨大电流、炽热的高温和电磁辐射以及伴随的冲击波等,都具有很大的破坏力,足以使人体伤亡,建筑物破坏。东海潮也撕下了伪善面孔,一改和蔼温顺的旧样子,变得异常凶狠起来,气势汹汹地向我们扑来。但见一道白花花的浪墙携带者嘈杂的潮水声成弧形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顷刻之间就要把我们包围在涛涛潮水之中。此时此刻,雨声、雷声、潮水声,深深震耳,雨点、闪电、东海潮,历历在目。

快跑。再也顾不得鞭子般的雨水和在身边咆哮的雷电,迅速地向上奔跑。但路在何方?前方的道路黑蒙蒙一片,根本分不清那条是回家的路。眼睛里水雾一片,雨水裹着汗水留下的盐渍流进眼睛,非常灼痛。但见一道闪电,依稀看到堤塘模糊的影子,在这模糊的堤塘上,有一座建筑物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五溪沙炮楼,这座曾在革命战争年代立过功勋的老建筑,在发挥站岗放哨的革命作用后,又发挥了新作用,它就像大海中的灯塔一样,为迷失在滩涂中寻找回家路的赶海人指明了方向。我们迅速判断出回家的方向和路径,迅速向离家最近的堤塘奔跑而去。雨后的堤塘也乘机打你一把。好不容易爬上塘坝,才发现此时的塘坝已经滑不溜秋,既要快,又要双脚死死地抓住地面,防止打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倒,滚下塘坝,掉进塘浃中。

风儿不识时务地吹来,吹在全身湿透、被雨水浸泡的发白的皮肤上,顿觉一阵冷意。此时此刻,再也不觉得那赤裸裸的烈日是何等的毒辣,心中只盼望,有一个太阳赶快过来烤烤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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