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诗人张仲殊曾这样赞美柿子:“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 。
柿子为柿科柿属落叶乔木,在我国已有3000多年的栽培历史,有“木本粮食”和“铁杆庄稼”之称。柿子不仅营养丰富,含有大量的糖类及多种维生素,而且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和经济价值。明朝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到,“柿乃脾肺血分之果也,其味甘而气甲,性涩而能收,故有健脾、涩肠、治嗽、止血之功”。 柿子富含果胶,是一种水溶性的膳食纤维。熟透了的柿子肉质致蜜,纤维少,汁液充足,味极甜,品质上等,在众多水果中可算是“首屈一指”,被誉为“果中圣品”。而在我的老家,更因为柿子熟透时带有一种“糯米”的“糯”味,特送尊号“糯柿”。
我的老家虽然盛产水果,但唯独不种糯柿。所以,每当糯柿成熟之际,便有小商小贩,挑着一担糯柿,沿村中小路,屋前宅后,一路吆喝而来“卖糯柿哦,卖糯柿哦!”一担两个萝,每一个萝都是有竹盖子严严密密地盖住,掀开盖子,便见一层竹屉子嵌在萝圈上。每个萝里都有2-3层的竹屉子,竹屉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红透了的柿子。那熟透了的红柿子蒂在下,头朝上,娇艳欲滴,赤裸裸地喷射出让人欲拒还迎的诱惑力。此时此刻,家家户户忍不住都要买几个柿子解解馋。
零卖的柿子按形状有两种,可谓泾渭分明。一种矮胖,一种高挑。若论口感味道,矮胖的柿子就是最正宗的柿子味;而高挑的柿子肉质偏散,纤维多,且塞牙,汁液少,甜度中等,而且还涩口。按一般常理,矮胖的柿子会被一抢而光,而高挑的柿子,对不起,带回家您自己吃吧。可说也奇怪,高挑的柿子买的更快,经常有小孩,紧盯着柿子担,一脸失望地问道“怎么都剩下胖的啦?”
好吃的不要偏挑难吃的,奇怪吗?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原因很简单,一切奥秘在于四个字--糯柿娘儿。
糯柿娘儿就是糯柿的果核,糯柿的种子。糯柿娘儿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奇珍异宝,但它却是我们那个年代孩子们的重要玩具。矮胖的糯柿虽然好吃,但糯柿娘儿少;高挑的糯柿虽然涩口难吃一点,但胜在里面糯柿娘儿多。小孩子买糯柿,意在糯柿,更在糯柿娘儿。买到糯柿后,我们就会迅速将糯柿吃掉,从那涩口的纤维果肉中用嘴把糯柿娘儿剥离出来,很快,一枚枚弯月状、体金黄、态饱满、长有2厘米左右的糯柿娘儿便呈现在眼前,投身到糯柿娘儿的游戏当中。
玩糯柿娘儿是我们那个年代小孩子的重要游戏。糯柿娘儿的游戏玩法很多,主要有五种,概括起来就是“钉”、“铲”、“抛”、“弹”、“拍”。而又以“钉糯柿娘儿”和“铲糯柿娘儿”最具代表性,最能体现糯柿娘儿的性能,仿佛就是为糯柿娘儿量身定制的一样。
钉糯柿娘儿是两人或数人游戏。玩法很简单,取一块断成方形的砖头当托盘,玩家各出相等数量的糯柿娘儿并放在砖块上,参加游戏的小伙伴们经过“红里白”和“扥丁炮”先排出顺序,按顺序依次用手中的糯柿娘儿垂直对准砖块上的糯柿娘儿落下来,我们称这个动作为“钉”,即像钉子一样钉下来。“钉”的时候人需要站直,用食中指和大拇指捏住糯柿娘儿一端,抬手在肩部以上。砖块上的糯柿娘儿被弹出砖块则玩家继续,否则就按顺序依次下去。钉糯柿娘儿虽然简单,但选择手中的工具和对象很重要,需要选择那些饱满、弹性好的糯柿娘儿,否则,砖头里的糯柿娘儿钉不出去,自己倒留在了砖头上了,就像打台球,目标球不进洞,充当“弹子”球倒进了洞,这种情况我们戏称“哑死”,亏大了。
第二种就是铲糯柿娘儿。需要声明的是,这个“铲”不是拿铲子将糯柿娘儿铲掉,而是“铲出”的意思。规矩就是先将糯柿娘儿放在朝上张开的手心,然后将糯柿娘儿向上一抛,随即翻转手心,手背朝上,接住落下来的糯柿娘儿。然后就要求手背向后抽,再用手心去抓取空中的糯柿娘儿。这个游戏,手掌大优势就大,特别是糯柿娘儿逐渐增加后,这时候手到擒来,全部一把抓住,自然是心得意满,多厉害!别得意,这只是第一关,对家可不是吃素的,让你轻轻松松地获胜,更难的还在后头呢。当你用手背接住糯柿娘儿后,对家就会仔细打量你手背上的糯柿娘儿,然后出题“全抓”“铲一”“铲二”。当看到手背上糯柿娘儿四分五裂时,就要求“全抓”;看到糯柿娘儿聚在一起时就要求你“铲一”或者“铲二”,就是要求你抓住一把后必须有一颗或者两颗被“铲出去”;如果你在用手背接时掉下糯柿娘儿,那对不起,这个就由不得你了,我想摆那里就摆那里,自然而然,难度成倍增大。所以,这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游戏,但也因此很吸引人,经常吸引大人也情不自禁地加入到小孩子的游戏中去。
抛糯柿娘儿,就是在地上画上一个小圈子,参加游戏的人在一定距离外将糯柿娘儿抛进圈内,最后看谁抛进的多。抛进去少的人自然就是输家了。弹糯柿娘儿就是在桌面上相隔一定距离将一枚糯柿娘儿用手指弹向另一枚糯柿娘儿,两枚糯柿娘儿相接触碰撞才能算赢。拍糯柿娘儿则是将糯柿娘儿放在桌沿,然后用掌心拍打,看谁的拍的远,不是越重越好,糯柿娘儿出界掉下桌子也是输,所以讲究一个用力适度。
古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迈向君子之道的六门必须课。别看玩糯柿娘儿是小孩子的游戏,其实颇得“六艺”之道。射者,射箭也,“钉”、“抛”、“弹”、“拍”就是射艺的变通;御者,御马也,铲糯柿娘儿就是一门如何驾驭手心手背上的这一匹脱缰野马。也不知是谁这么一说,使得玩糯柿娘儿在小孩子之间蔚然成风,从早到晚,一有空儿就掏出一把糯柿娘儿,或三五成群,或捉对厮杀,“钉”、“铲”、“抛”、“弹”、“拍”,变着花样玩了个痛快淋漓。只玩到日落西山、月上柳梢方才歇息作罢。靠吃糯柿,紧巴巴地吃出几颗糯柿娘儿实在有点见小,往往瘾没上、兴没来就已经弹尽粮绝。就有那么几个人机灵、玩糯柿娘儿技艺高的小大人、大孩子,乘机跟大家做起了生意,把从大家手里赢走了的糯柿娘儿又卖给我们。价位不高,1个钢镚儿100枚,但也够大家喝一壶。要知道,在那个时代,1分钱可以买两块让人一想就直流口水的乌焦糖,可以买一根小稻杆绳(麻花的别称),更重要的是1分钱从哪里来?我奶奶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估计是看见我盯着糯柿娘儿那股馋像,就偷偷塞给我一枚捂得发热的钢镚儿。小时候真的不懂事,也不问问,也不想想久病在床的奶奶是怎么有这么一枚珍贵的钢镚儿,接住钢镚儿就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最终在艰难的选择后还是换了100枚糯柿娘儿。
时光过得真快,一转眼,几十年已成过眼烟云。奶奶也已离去30多年了,至于那100枚糯柿娘儿,早已在游戏中成了别人的战利品。现在的糯柿也基本都是无核品种,想要在糯柿中吃出一把糯柿娘儿估计也只能是“童话园里说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