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晒暖暖

童年时的冬天确实叫冷，这是专属于南方的寒冷——湿冷，比起北方的干冷，有过之无不及。

取暖的方法有诸多，晒暖暖便是众多方法中的首选。

奶奶开始拾掇起火箱，用火钳从柴灶里夹出若干短而粗、烧得通红的木材，依次放在火箱里，盖上盖子，再用粗单布将火箱层层裹住，双手捧着，放在腰前的围兜布下，蹒跚而出。

取暖的地方一般都在自家屋檐下，西北处是墙壁，正好挡住凌厉的寒风。奶奶的火箱成了抢手货，大家伸出冻成霜冰一样的双手，抚摸着火箱，直到觉得双手发烫才缩回，捂着冰冷的双耳，把刚刚从火箱处借来的热度传递给耳朵。大人们开始拉起家常，家长里短，聊个不停。小孩子则玩起了各种游戏，你追我赶，你挤我推，玩得满头是汗方才作罢。

爷爷惬意地呷一口茶，微微地润一下喉咙，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故事。爷爷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早年也参加过革命工作，曾经担任过党支部书记。爷爷在参加革命工作之际看过大量古书，加上爷爷口才甚佳，讲起古书来是一套一套，生动活泼引人入胜。

爷爷的故事常常让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但妈妈的中饭已是准备就绪。中饭就在太阳下露天进行。或是一碗满满的番薯饭，香中带甜。或是一碗香喷喷的酱油饭，一勺猪油，再加入些许酱油，便成了那个年代上等的美味佳肴，眯着眼睛嗅一下，顿时让人心旷神怡。至今思来，犹觉口鼻生香，仿佛山珍海味，只想再来一碗当年的酱油饭。

饭后的时光是属于妈妈的。做完家务活的妈妈们仿佛都有几个共同的爱好。

妈妈的第一个爱好便是给自己的孩子洗头。端上早已准备好的一脸盆暖汤，揪住一个就开始毫不客气地把头一按，认认真真地洗起头来。洗好头，妈妈和孩子便开始了晒暖暖最为奇特的一幕：掐（温州方言念“咔”）虱子。永嘉场人常以“捉个虱子放自个头上僽僽”比喻没事找事，自寻烦恼。说也奇怪，永嘉场人虽然嘴上常常数落，其实对虱子没啥恶感。kanshou，在那个物质匮乏文化匮乏的年代，就成了家喻户晓、广受欢迎的游戏娱乐节目。尤其是在冬日暖阳之下，头发中、衣服里，地毯式排查，一旦揪住一只虱子，便放在两个大拇指甲之间，双指稍稍用力，便听到“嘣”的一声，仿佛天籁之音，个小壳硬的虱子便一命呜呼。

掐完虱子，妈妈变戏法般地掏出耳朵兜，熟练地掏起耳屎来。掏耳朵是母亲的绝活，即使没有专门的掏耳朵神器耳朵兜儿，母亲也能凭一根火柴棍儿在你的小耳朵里左右逢源。掏耳朵可以说是最舒服的事情，尤其是在日光之下，本就懒洋洋一幅昏昏欲睡模样，再给母亲这么一掏，痒痒的，麻麻的，说不出的舒适，直接就呼呼大睡。

奶奶也不会闲着，伸出被火箱和阳光烤的热乎乎的双手，拉过我们的小手，专心致志地看起手相来。当然，复杂的手相奶奶看不懂，奶奶的专职工作就是给我们看手雷。我们习惯把指纹中是环形的斗纹称为“雷”。依稀还记得有一首手雷歌：“一雷富，二雷祸，三雷平平过，四雷打豆腐，五雷拿刀枪，六雷杀姨娘，七雷骑白马，八雷走天下，九雷做相公，十雷做状元。”

午后的太阳渐趋火热，渐渐使人有了唇焦口干之感。“兑胶冻哦，兑胶冻哦——”一声悠长的叫卖声适时传来，熟谙人们心理和生理需求的挑担客挑着一担胶冻开始沿着大路小巷叫卖而来。永嘉场家喻户晓的“岩衣胶冻”闪亮登场。岩衣，又名珊瑚草，由岩衣制成的“岩衣胶冻”是永嘉场特色地方小吃，冰滑劲爽、香甜可口，素有“海底燕窝”之称。岩衣胶冻不需用钱购买，而是拿物兑换。赶紧跑进屋拎出几只大番薯，经过简单的一番讨价还价，一碗让人垂涎欲滴的冻中佳品便隆重登场。

呼呼地一口气吃完胶冻，午后已是过去，今天的晒暖暖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