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蟹儿亦风流

蟹儿是永嘉场人对海涂中各种小蟹的统称。蟹儿蟹儿，顾名思义，就是蟹中小儿。蟹儿个小肉薄，自然不能同他们的本家老大青蟹、梭子蟹、河蟹等相提并论。但蟹儿家族是一个励志家族，善于发掘自己的优点和长处，从而在海鲜层出不穷的龙湾永嘉场也占据了重要位置，永嘉场歌谣开篇便是“正月青蛄二月蟹”。

蟹儿家族的原来老大青蛄，因膏腴、子嫩、螯肥，早早就自立门户，人送大号“相手蟹”，尊称“礼云”，可谓名利双收。

蟹儿家族的大骹蚏则妥妥是个身残志不残的励志青年。大骹蚏，也就是招潮蟹。雄性大骹蚏的典型特点就是两只螯长得极不相称，一只大的出奇，另一只小的可怜，十足一只残疾蟹，大骹蚏也因此得名。大骹蚏经常挥舞着大脚，形似招潮动作，并竖起两只吊灯似的眼睛，以此引人注目，一副滑稽像。赶海人便很客气的送了个外号“招潮蟹”。大骹蚏身残志不残，一直苦苦追寻翻身致富之道。依靠那只有点过分了的大螯，做起了下酒菜生意。虽然壳扁肉薄，但胜在价格不高，花个10来块钱，就能收获满满一大盘。回家洗净，盐水煮熟，一只蟹脚一杯酒，味道还真不错。但更为惊奇的是，大骹蚏有着极为敏感的商业头脑，居然化短为长，充分利用自己的两支螯一只大一只小的特点，再综合“吊灯眼”等特征，居然把自己包装成一只“绝世美蟹”，走上了观赏蟹的上层路子，做起了观赏蟹的买卖，摇身一变成了观赏动物，顿时身价飙升，一对小小的大骹蚏，居然卖到30元，而且购者众多。

当然，蟹儿家族更多的是不知大名的无名小辈。撒尿毛蟹就是其中一员。撒尿毛蟹虽也顶着“毛蟹”名，但此毛蟹非彼毛蟹，撒尿毛蟹跟大名中华绒螯蟹的河蟹自然是天壤之别。撒尿毛蟹的得名来自于它的脚上密布刚毛，抓住撒尿毛蟹就会从其身上喷出一股水来，故送绰号“撒尿毛蟹”。在永嘉场，经常把尿湿裤子的小孩子称呼为“撒尿蟹儿”，来源就在于此。撒尿毛蟹名声不好外加味如嚼蜡，就如蟹儿家族的智障小弟，赶海人视如敝屣，谁要是把撒尿毛蟹带回家，肯定要被人嘲笑一段时间。“佝背驼驼”则是蟹儿家族的残疾青年，这是一种身体臣圆形、背壳中央拱起、外形极像驼背的小蟹。蟹儿家族个个身手矫健，动作迅捷，喜欢在涂泥上爬走觅食，但残疾青年“佝背驼驼”则完全不同，它动作缓慢且爱躲在水中，有点类似动画片中的东海龟丞相，即滑稽又可笑。还爱自来熟，经常自己转进步踏。只是壳硬肉少味道差，一般人抓住“佝背驼驼”都只是随便玩耍几下，便用力抛掉。

而赶海人提到最多的蟹儿则是一种头胸甲呈横椭圆形的小蟹，身体光洁，呈青色，两只小蟹合并，刚好是一只大青蛄，是青蛄不折不扣的小弟。赶海人口中所说的捉蟹儿，捉得就是这种蟹儿。这种小蟹在味道上酷似青蛄，比青蛄更加肉薄，因此，捉到的小蟹基本都是盐腌或做成蟹酱，是地地道道的的下饭菜。小蟹由于壳薄且脆，还很适合做“蟹儿泡”，包在面粉糊中放油里一炸，便成为一道风味独特的地方名小吃，轻轻一咬，又香又脆。农村的孩子在享用野生美食方面更有独创性，将小蟹包在面粉糊中后顺手扔进柴灶中，柴灶中的稻草燃起熊熊的大火，未几，便听到燃烧的稻草中接二连三传出“砰砰”声，用火钳扒拉开燃烧着的稻草，小心夹出黄中带焦的蟹儿泡，未到鼻孔已是香味直冲鼻腔，那一种香，诱人垂涎，那一种香，沁人心脾。

蟹儿数量众多，滩涂上俯拾皆是，只要你不是太贪得无厌，希望一下子抓他个几十斤，当当赶海的副业，顺手牵羊抓他几斤，基本上每天都会有所收获，可谓“平易近人”，因此在赶海人心中，还是有相当的地位的。更主要的是，小蟹不仅在数量上弥补了青蛄的不足，在时间上也起到延续的作用。“正月青蛄二月蟹，三月青蛄倒茅坑”，二月的蟹儿也达到了它们一生的峰值，此时此刻的蟹儿，比起它们的老大青蛄，味道也是不遑多让。

蟹儿还是天生的艺术大师，蟹儿洞是所有滩涂生灵中最为漂亮的洞穴。蟹儿们在营造自己的洞穴之际，总是不忘把洞穴装扮成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蟹儿的双螯，就如艺术家的刀和笔，非常灵巧地把洞穴中的泥沙打磨成一个个小圆球，然后又搬到洞口，堆积成各色各样的图案，远看去，就如朵朵小花镶嵌在广袤的滩涂上，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由于蟹儿数量多，捕捉蟹儿不受时间限制，加上捕捉技艺简单，人人都可操弄，所以，在永嘉场，捕捉蟹儿的人还真不少，沿海的村民，农闲时节，只要心有所想，兴有所致，即可随时随地露两手，抓他几斤尝尝鲜。沙城街道的八甲村更是历史悠久，声名远扬，以致一提八甲村，随口就来上一句民谣：“女儿嫁八甲，嚼来蟹儿脚”。而在赶海大军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对姐妹，因头发黄，所以我们都称为黄毛姐妹。黄毛姐妹年龄不大，人也不高大，但每次都背着个足够装几十多斤的大鱼篓。只见她俩，左手抓住鱼篓，防止鱼篓甩来甩去，右手徒手捉蟹，姿势优美，动作敏捷，上下连贯，挥洒自如，每次都捉了个盘满钵满。

捉蟹儿，也是初学赶海的启蒙教材。我第一次赶海大概是七八岁，因初学无经验，所以只好从最基本的捉蟹儿开始学，在泥泞的滩涂上跌倒滚爬了大半天，弄的全身是泥，只露出两只乌亮乌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期间还消费了4块干粮——饼儿。战果就是半斤蟹儿，其中还夹杂着几只“撒尿毛蟹”，以致母亲在几十年后还常常拿此事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