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有味话沙蒜

说起我的老家温州永嘉场海鲜，让人耿耿于怀的莫过于永强三蒜：野蒜、泥蒜和沙蒜。泥蒜人尽皆知，大名鼎鼎的泥蒜冻早已是窗户外吹喇叭，名声在外；野蒜也是不遑多让。唯独沙蒜，则鲜有见其与泥蒜、野蒜同时登场、同桌媲美。

 沙蒜大名海葵，外形极像大蒜头，在海葵家族中属于星虫状海葵，故有幸和星虫属的野蒜、泥蒜桃园三结义，成为永强三蒜中的老三。又因其性喜栖息泥沙中，以吞食泥沙、吸取泥沙中营养物质为生，捕捞时一身是沙，温州人就送了个“沙蒜”的称呼。没想到一叫就是几百年，以致它的本名反倒没有几人知晓了。

 据说，早在800多年前的南宋时期，沙蒜就已经名闻遐迩，是温州人馈赠亲朋好友的绝佳礼品。温州老乡，曾官至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副丞相的许及之许深甫先贤为此专门做《德久送沙噀，信笔为谢》诗一首，其中写道：“沙噀噀沙巧藏身，伸缩自如故纳新。穴居浮沫儿童识，探取累累如有神。询之并海无所闻，吾乡专美独擅群。外脆中膏美无度，调之滑甘至芳辛。”许老先生可谓是美食行家里手，短短56字，沙蒜其形、沙蒜其性，沙蒜其味已经跃然纸上，深入人心，让人禁不住口舌生津、口水直流。

 沙蒜鲜美，外脆中膏美无度，调之滑甘至芳辛。沙蒜的鲜，是一种浓浓的、稠稠的“腻”香，黏人昵口，鲜中带香，香中蕴鲜，浓香扑鼻，沁人心脾。沙蒜的味不是“润物细无声”，而是味中带声，味在声中。外脆中膏的沙蒜吃起来别有风味，“嘎吱嘎吱”，可谓有声有色，拿我的家乡土话说，就是“哚哚响，哚哚响”，这是沙蒜独特的味道。而当嚼到适中之际，你可轻轻一咽，外脆中膏的沙蒜，顷刻“调之滑甘至芳辛”，带着一丝甘甜，带着一股浓鲜，连带着一片芳香，让你的五脏六腑也一齐舒爽起来。因此，吃沙蒜，你不必担心吃出声音会使自己缺乏绅士风度，也不必担心吃出声音会影响到别人的雅情兴致，你可以放飞自我，“嘎吱嘎吱”，“哚哚哚哚”，轻松愉快地尽情享用，尽情品味。

 沙蒜如此美味，自然有诸多的吃法。在我的家乡，则习惯以沙蒜烧年糕，或者烧一个沙蒜咸菜汤。沙蒜烧年糕是永嘉场宴客的首选主食。点菜区的主人，每当看到丰腴肥满的沙蒜时，总是豪情满怀，大手一挥：“主食就来个沙蒜烧年糕”。白白的年糕拌以青黄色的沙蒜，就如镶嵌着无数珍贵的青宝石一般，让人一见就满口生津。年糕的韧劲夹杂着泥蒜的脆滑，不由得你不味蕾大开。烧汤则是沙蒜的另一个绝活。永强三蒜都适合做汤，不同的是，泥蒜爱跟鸡蛋结合，做出一碗夺人心魄的泥蒜蛋汤；野蒜则经常跟豆腐搭配，一碗野蒜豆腐汤让人拍案叫绝；沙蒜也有自己经常搭档的好兄弟咸菜。沙蒜咸菜汤，沙蒜的鲜，沙蒜的香，再配上咸菜的清味，仿佛天作之合，浑然一体，突显出夏日菜品的清新可口。当然，适合跟沙蒜搭档的货色很多，还真应了家乡的一句老话：“人漂亮穿啥衣服都好看！”有经验的主人往往还为沙蒜咸菜汤找来了绝佳搭档--永强炒粉干。此时此刻，一口永强炒粉干，一口沙蒜咸菜汤，美味的永强炒粉干里流淌着清鲜的沙蒜咸菜汤，让你忘记了停杯，让你忘记了投箸。

 沙蒜美味，和泥蒜、野蒜相比，沙蒜虽不是大名鼎鼎的星虫家族成员，但沙蒜在营养上也是一点都不逊色于泥蒜和野蒜。沙蒜的家族可是一个长命千岁的家族，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海洋生物之一，平均年龄能达到1500-2100岁。按照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吃啥补啥”说法，沙蒜绝对是食补的上佳海味。事实上，沙蒜蛋白质含量非常丰富，具有较高的补肾壮阳功效，无怪乎人们直呼沙蒜为“海中牛奶”。

 沙蒜虽然美味营养，但沙蒜为“蒜”一直低调，跟它的结拜大哥泥蒜生性张扬个性相比，沙蒜不张扬，不显山，不露水，一直默默地为扩大“永强三蒜”影响力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年内泥蒜，年外野蒜”，年关前后，正是泥蒜野蒜双向发力、大展雄风之际，沙蒜就躲在后面，默默地为泥蒜野蒜兄弟摇旗呐喊、擂鼓助威。而当泥蒜野蒜高潮退去需要休养之际，沙蒜就毫不犹豫地扛起永强三蒜的知名招牌。

 在永嘉场，沙蒜最肥美之际正好在炎热的夏天，此时此刻，沙蒜大显身手，永强的海鲜市场、大小酒店农家乐，沙蒜是一货难求，下手稍一迟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沙蒜烧年糕进了别人的包厢，成了他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这也不难理解，沙蒜虽是永嘉场招牌菜，但永嘉场并不盛产沙蒜。在永嘉场，捕捉沙蒜属于比较专业的活计，一般人还真难以捕捉的到，尤其是像我这种纯粹是利用暑假之际赶赶海的业余选手。但如此之说，并不代表沙蒜与我们毫无缘分。事实上，每次赶海捉涂，我们经常遇到意外之喜。

 每到落潮之后，沙滩上的水便会变成异常清澈。烈日当空，在浅水区域，零零星星，偶尔也会发现有一两个沙蒜，从洞中探出身子，舒展开全身的触手。触手随着轻轻流动的清水轻轻地晃动，远看去就像一朵贴在大地上的美丽花朵，在随风摇曳。由于沙蒜洞都是选择在比较硬实的沙滩上，徒手挖洞根本不现实，而我们手头也没有其他挖洞的工具，所以只好采取强攻。不要惊动正在沐浴阳光的沙蒜，悄悄地靠近，趁其不备，迅速用双手抓住沙蒜的触手，使劲往外一拉，个大体胖的沙蒜就乖乖成了我们的战利品。但更多的时候都需要霸王硬上弓。沙蒜虽看上去在清水中漫不经心地随着水波摇曳，其实沙蒜很警觉，反应很灵敏，动作很敏捷，你是手未到，沙蒜就已收缩触手，身子迅速往洞中隐去。沙蒜又有一身伸缩自如的本领，在洞中一伸展身子，就如卡在洞中一样。任凭你手劲再大，也很难轻松将其从洞中拔出。结果往往是沙蒜被一拉两段，只留半截身子，拿在手中，枉自叹息。

 所以，就如泥蒜，野蒜，想要一品沙蒜美味，还是老老实实到菜场自己买几个。永强三蒜都很亲民，只要稍微有点烹饪功底的，都可自己烧一碗喜欢的菜肴，在鲜味上跟酒店里做出来的大同小异，甚至更为出众，更为原汁原味，沙蒜也不例外。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沙蒜价位本来就属于中高档次，市场上出售的沙蒜一般个头都很大，买回后稍微一处理，忽然发现沙蒜严重缩水，原来十多厘米长的大沙蒜一下子就变成小不点，使本来准备大快朵颐的美食结果连塞牙缝也不够。不要骂奸商，不要骂黑良心，沙蒜这玩意，就是这样，满肚子是水，鼓囊囊的身子全靠水支撑着，没有了水，沙蒜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小蒜头。要不，许及之老先生就不会说沙蒜“伸缩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