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中是在现永兴街道永兴中学念的,在当时,还属于海滨公社(后改为海滨乡),校名为海滨一中。我的家住在海滨建新村,从家里到学校,路途比较遥远,需要行走个把小时,因此,中餐需要在学校搭伙。
学校的食堂不大,只有三四米宽,四五米长,比正常人家的半间房子还要小,就夹在两个教室之间。前门朝南,西北角处有一扇后门,出来就是一个小道坦。小道坦中间有一口小水井,靠墙则是一小排洗碗水槽。食堂只有一口灶,一位烧火师傅。蒸笼也不大,可容纳的饭盒不多。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小食堂。有资格在中餐搭伙的也就寥寥无几,除了老师,就是五溪沙、下兴村的同学和我们这些远方来的插班生了。
食堂是在大清早就要收取大家用来搭伙的饭盒的。饭盒是铝制、长方形的盒子,上面有盖。饭盒有半斤的、八两的和一斤的。一斤的基本上是正劳动力的大人的专利,我食量小,用的是半斤的。饭盒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所以很容易混淆,于是大家纷纷在自己的饭盒上做下记号,或用尖锐的硬物划上几笔,或用油漆写上自己的名字,也算名花有主了。食堂小,自然没有更多位置供存放饭盒、大米,更不可能给大家提供下饭的菜肴,所以,我们都要自己每天携带饭盒。
每天早上起来,首要大事就是要准备当天的食粮和菜肴。饭盒装米,再准备一个搪瓷小口杯,用来装当天的下饭菜。准备好后就放在袋子里,饭盒在下,口杯在上,然后扎紧袋口。袋子是用尼龙绳编织而成的,有点滑溜,不但提在手里经常打滑,就是饭盒、口杯也经常打滑倾斜,需要时不时地扶正。平时还好,但一旦遇到恶劣天气,比如刮风下大雨,就有点手忙脚乱了。而到了刺骨的冬天,则更是煎熬难受,只能不停地调换两只同样被冻得发僵麻木冰冷的手。
到了学校,淘米,放水,中午的饭是硬是软,都要靠自己掌握好水量。口杯则只能放在书桌里,除此外别无他处可以容身了。放在书桌里有点悬,稍不留意,把搪瓷口杯弄倒了可就出幺蛾子了,弄脏了书包、书本、作业本不说,还留下浓浓的一股腥臭味。所以,我们用来下饭的菜都是尽量不用或者少用带汤汁的。
中午的餐厅自然就设在教室,书桌当仁不让地兼职做了饭桌。开始时候都是单干户,时间长了,也就开始三三两两,合伙吃饭,这样,就可以在菜肴上互通有无了。当时我家的条件属于比较“可以的”,暑假时候我们又是经常性地到滩涂上赶海捉涂,每次捉涂都有大量的滩涂小海鲜回报。其中有一种小海鲜,我们称呼为塘撞鱼,有指头那么大,用开水汆后晒干,然后加上酱油蒸熟,就是极好的下饭菜。而在平时,我基本上带鸡蛋。其他同学家的条件就不是很乐观了,在我的记忆中,好像一位同学就基本上都是咸菜下饭。但这位同学每次都是吃得津津有味,饭量特别得好,依稀记得他的饭盒是八两的。这位同学还特别坚强,一次开运动会,他参加3000米比赛,结果不小心摔倒了,流了好多血,但他还是带伤继续参加比赛。学校的宣传广播适时做了报道,标题就叫“跌倒了,爬起来!”
早上的饭菜都是自己准备的。因为路远,我每天都起得特别早,搨鸡蛋(锅加油加热,将鸡蛋打散搅拌均匀后倒在上面煎制)就成了我的必修课。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早上5点起来的习惯,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一样,也因此闹出了一件小时候的糗事。还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睡梦中的我忽然惊醒,慌里慌张中一看手表,啊,六点了。赶紧起床,搨好鸡蛋,急匆匆就出门,一路上,越走越奇怪,只觉得今天的早晨出奇的安静,平时稍走几步就会东方发白,可今天走了好长时间仍是黑乎乎一片,后面还有三条狗紧紧跟着。走着走着,后面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是父亲追了过来--原来我慌里慌张中看反了手表,误把12点看成了6点。
不管菜肴怎样,吃饭是主要的。我们每个人都练成了一口饭来张口、张口就下的硬本领。半斤的饭没出一两分钟就已全部落肚,早上辛辛苦苦准备的搨鸡蛋简直就是一个摆设,经常是一个搨鸡蛋带到学校,晚上还有大半个搨鸡蛋带回家。这也不是我们“省劲”,而是事出有因。学校的食堂就只有一口小小的水井,没打上几桶水水源就告枯竭,根本难以满足这么多人洗刷的需要,稍微迟点,就只能到学校外面的河边洗饭盒了。大家都卯足劲在吃饭速度上下功夫,以求抢得先机,用那少得可怜的井水把自己的饭盒和杯子洗得干干净净。所以吃饭速度之快,简直到了匪夷所思地步。我们戏称自己的肠子都是“截弯取直”,语文老师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直接称呼我们为“直灵喉”。再加上我们每次放学下课都是健步如飞,以求在天黑之前早点回家,又送了一个雅号“飞毛腿”。从此,“飞毛腿”和“直灵喉”就成了我们这些插班搭伙生的金字招牌。时至今日,我仍然保留这两个习惯。当然,还得感谢我们的体育老师,当时条件差,遇到下雨天气,体育课只能望洋兴叹,还好体育老师口才绝佳,独创性地在体育课讲故事,当然不是风花雪月的故事,而是跟体育息息相关的武松打虎的故事,终于使我们找到了“直灵喉”的理论依据:吃饭就如干事,就得有朝气,虎虎生威,就像武松打虎。
当然,不是每次饭都是吃得顺顺当当的。由于种种原因,食堂的饭经常被蒸成夹生饭。这种半生不熟的饭,我们习惯称呼为“黏牙”,极难下咽,但为了难得的“直灵喉”招牌,也只能皱着眉头,“明知饭难吃,也要吞下去”。
时光流逝,转眼之间,40年已经一闪而过,但回想起曾经的搭伙时光,真得觉得很温馨,真得觉得很快乐,真得觉得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