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十足的“粉干控”,还有一个歪理十足的吃粉干理论。经常有好心朋友劝说于我:多吃面条,少吃粉干,因为吃面条比吃粉干有益于身体。我总是振振有辞:粉干爽口滑溜,面条难以下咽,吃完粉干总比咽不下面条有益吧!经常怼的朋友无话可说。而我也在单位食堂不改初衷、一如既往、始终如一地吃着粉干,十几年风风雨雨,从未改变。以致食堂里的几位中年大妈服务员,一看到我来,总是二话未说,拿起一把粉干直接丢进汤水里,面带笑容、非常自豪地对我说:“老师伯,粉干给你放进去了。”
这就是专一的好处,这就是始终如一坚持吃粉干的效果。但其实,我是吃过面条的,而且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都非常热衷于吃面条。时间是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我刚刚上大学的时候。
1986年,我荣幸地考上了温州大学,就读文秘专业。当时的温州大学还处于初创阶段,所以部分专业包括文秘、企管、外贸还是在信河街蛟翔巷52号原温州经济管理干部学校的原址那里上课。信河街,因位于明朝信国公汤和疏浚拓宽的信河而得名,街两边店面林立,路上行人如织,每当上下班高峰之际,这里更是自行车的世界。这是一条非常繁华的街面,是当时温州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窗口。位于信河街西侧的蛟翔巷则是信河街最著名的巷弄之一,它一头连着信河街,一头穿过九山河,也是十分的热闹,这里除了我们温大外,还有温州四中,也就是温州市第一所私立中学“瓯海中学”的前身。
蛟翔巷不但是一条“教育街”,还有两家饮食店,靠西边的是一家猪脏粉店。而在它和蛟翔巷交叉处,路口的右侧,就是一家至今让我念念不忘的饮食店,也是我唯一主动多此光临点吃面条的饮食店。
这是一家专门的红烧牛肉面饮食店。店面不大,半间多面积,两三张小桌子,只有老板一人,兼任厨房师傅、前台收银以及卫生等诸多工作。
我第一次光顾这间红烧牛肉面店,还是在一个比较寒冷的日子。那天清晨,只因一时偷懒赖床,以致误了用餐时间。先是到了西侧的猪脏粉店,无奈吃客众多,几个同学只好西行,继续寻找填饱肚子的地方,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坐到了这家牛肉面店,抱着将就将就又另带好奇的心情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
在我的记忆中,牛肉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但在此之前,我也只是偶尔吃到那么几片牛肉。因为在过去,牛是受到严格保护的动物,牛一般只有到了衰老之际才会被宰杀,或者是误吃了食物。牛是反刍动物,经常因误吃苜蓿而胀死,此时此刻,我们才有机会品尝一下美味的牛肉。当然,牛肉的食法也非常得简单。我不知道红烧牛肉面是何物,更不知红烧牛肉面滋味如何。
老板技术娴熟,动作利索,稍等片刻,一碗红烧牛肉面就呈现在面前。热气腾腾,香气扑鼻,顿时觉得整个房间也是一股热气。金黄色的面条,暗红色的汤底,还冒出数量可观的小块小块的红烧牛肉,让人赏心悦目。忍不住用鼻子仔细吸一口,直觉一股热气,外带一股香辣,直冲鼻腔,钻进喉咙,渗透进五脏六腑,沁人心脾,爽人心肺,让人情不自禁地血脉贲张,毛孔顿开。刹时忘了来时说过的那些吃“面条”的不当言论,拿起筷子,“呼呼呼”“呼呼呼”,三下两下,连汤带汁,吃了个底朝天,末了,还情不自禁地“啧啧”发声。
红烧牛肉面其实就是牛肉当浇头的汤面。我们一直生活在农村,所以在我们的认知里,一般都是用海鲜或者猪肉鸡肉等当浇头,口味不是清淡就是偏向油腻,把牛肉当浇头,那股香劲,那股辣劲,那股热劲,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尝所未尝。我们第一次知道,牛肉还可以这样吃,我们第一次知道在海鲜的世界外还有一道可口诱人的红烧牛肉面,我们第一次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很精彩。从此之后,那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面就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抹之不了;从此之后,一股红烧牛肉面的热潮在我们这些刚刚走出农村,刚刚迈向新天地的学子当中蔓延开来。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早上一起来,忍不住互相打个招呼:“红烧牛肉面?”“OK!”;谁家学业有成,喜事光临,哪里请客为宜,首先想到的便是“红烧牛肉面?”“GOOD!”于是三五成群,直奔那让人垂涎的红烧牛肉面店。
还记得,那年的课程是《BASIC语言》,这虽然是一门基础的计算机语言课程,但对我们这些一直饱受数理化之苦的文科学子来说无异于刚出虎穴又进狼窝,期末的考试更让人抓头挠腮,坐立不安。记不起是哪位文学的才子数理化弃子,考试时脑洞大开,在试卷上写出了震惊老师笑倒众生的千古一答:IF(如果)考试及格,THEN(那么)牛肉面,GOTO(转向)信河街。从此以后,蛟翔巷口的红烧牛肉面更是芳名四扬,响彻52号大院。
红烧牛肉面虽然好吃诱人,但价格却是不菲。开始的时候是6毛一碗,后来涨到2块钱一碗。不要笑话这6毛2块,我们当时的一天伙食费无非几毛钱,这一碗牛肉面就相当于一天的伙食,为了早上的一餐之爽,那后面的日子可就有的苦受了。一天三餐已是最低标准,这节流的事情也就无从谈起。为了能够吃上这碗心仪的红烧牛肉面,许多同学就干起了开源的活计。一些体力充沛的同学纷纷勤工俭学,给牛奶店送牛奶,大清早4、5点天还黑就起床,骑着自行车,挨个儿给人送牛奶,借此赚点生活费用。但这勤工俭学的钱助学的不多,倒有一部分进了红烧牛肉面老板的腰包。更多的人则打起了粮票的注意,当时正处于转型时期,粮票的作用已经大幅度削弱。于是,在保证正常吃饭的前提下,大家纷纷把多余的粮票卖掉,借此换来一笔相当可观的红烧牛肉面费用。粮票一个月发一次,我们就一个月卖一次,每当此时此刻,仿佛自己就是赚了大钱的万元户,怀揣刚刚换来的几十块人民币,不约而同地直奔信河街,非常大气地高喊一声:“老板,来碗红烧牛肉面。”
这场景,真得很温馨。蛟翔巷口的那碗红烧牛肉面,真得让人很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