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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韩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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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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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下殿井

下殿井是我们童年时代的母亲井。

下殿井位于今龙湾海滨街道建新村,她位于整个村落的东侧,紧挨着永嘉场著名的下横路,正对着下殿。东边则是当时建新大队的大队部所在地。

下殿井因下殿得名。老家的“下殿”,大名东瓯王庙,初建于清朝道光1831年,是为了纪念东瓯王驺摇而建。因村落西北还有著名的郑老爷殿,故民间习惯称呼为下殿。自然而然,大家也就习惯性地把位于郑老爷殿前面的那口井叫做上殿井,而位于下殿前的这口井就叫做“下殿井”了。

井者,阡陌纵横,井者自然应是方形之物。但不知因何原因,我见过的井,大都呈圆形。但我老家的这几口井,却仍然保留着“井”的本义。下殿井也不例外,下殿井是一口正方形的井。

下殿井是一口有得天独厚地理优势的井。我的家乡沙村,是一个建立在沙川上的村落,地下的沙地呈带状南北走向,宛若一条巨大的沙龙,悄悄地潜伏于地。沙村因此得名,沙村也因此成了永嘉场著名的风水宝地,在这里,掘沙可造井取水,锄耕可取沙河之源,渔樵可至东海之滨,是一个富饶的鱼米之乡。巨大的沙龙也造就了下殿井,下殿井的井水无比清澈,下殿井的井水无比甘甜,下殿井的井水无比冷冽,下殿井的井水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每当家里的水缸将要见底时候,我们总要抬着水桶,带着挈樑,到下殿井打水。挈樑是一种打水的小水桶,桶上面固定着一条把柄,把柄中间用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系着。绳子不但负责把挈樑放下来提上去,关键还要运用它在井水中翻转并乘机把水灌进去,这是一个技术活。外行人打水,挈樑口就是翻不转,即使翻转了也是一下子就转过身,装不进水。所以需要虚心地多练几下,然后放下挈樑,贴近水面使劲向侧面一个下拉,随着桶口翻转,井水就自然而然地地灌进了挈樑。当然,刚开始的时候经常性都是打到半桶水,也许这就是“半吊子水”的来历吧。

虽然家里离下殿井有一点距离,但古训说得好:“水缸满,柴灶浅”,我们总是抬几个来回,把水缸装得满满的。不要担心下殿井水不够,也不用担心水缸里的下殿井水时间长了会变质。下殿井水可用来煮饭烧菜,下殿井水可用来烧汤泡茶,下殿井水可用来洗头洗澡,自然,还用来洗碗洗衣以及其他一切卫生工作。装了满满一水缸的下殿井水,这几天的吃喝用度就会挥洒自如。

用下殿井水烧出来的饭是如此的可口宜人,农家的稻米香融进下殿井水的甘甜清澈,使这一碗本就白花花的大米饭更加香甜诱人,秀色可餐。

用下殿井水烧出来的茶是如此的清香四溢,清香中蕴含香甜,香甜中散发着清香。这口造于沙龙之中的井,她的水有着不亚于山水的甘甜。我家是在我4岁左右从北边的江一村搬到沙村的,还记得在我家搬迁不久,老家附近的几个村就遭遇了海水倒灌,因此,很长很长时间,那里的井水都是咸的,以至于老家来的亲朋好友,每每做客我家期间,总要好好喝几口用下殿井水泡出来的香茶。看着他们略带羡慕、充满向往的神情,总有一种小小的优越感。

下殿井水不但是泡茶的圣水,直接“生喝”也是一种享受。每当农事之后,放学回家,尤其是赶海回来,在酷热的太阳下炙烤了数小时的我,早已是腹中如火,口渴难忍。迫不及待地拿起家里的小脸盆,舀起满满的一盆水,就站在道坦上,“咕咚咕咚”“咕咚咕咚”,也不知我的胃有多大,肚量多少,那一小脸盆的井水,居然一下子给喝了个底朝天,当然,身上,地下流了很多。惬意地摸一下小肚皮,只觉得那清凉香甜的井水在全身流淌,充斥着每一条神经,充盈着每一个细胞。一个字“爽”,三个字“爽透了”。

夏日的下殿井水,作用更大了。在那个没有空调、甚至还没有电风扇的岁月,它就是一台空调,一台电风扇。酷热难忍之际,总要用下殿井水轻轻地泼洒几下在地面,泼洒几下在竹床、凉席上,或者干脆直接在空旷的床底下放上一大盆的下殿井水,借以驱赶炎热。用下殿井水,还可以制作一台简易、原始的电冰箱。找来一个大脚盆或者大水桶,在中间放一个架子,盛满刚刚打来的下殿井水,把吃不了、准备下餐继续使用的饭菜放在上面,就能确保饭菜不致于变质。用下殿井水冰镇西瓜则是夏日的无上享受。西瓜是永嘉场的著名特产五溪沙西瓜,那时候,每当五溪沙西瓜丰收之际,家家户户总要买个十来个,想吃的时候,就事先放在冷冽的下殿井水里。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相当自豪地自我吹嘘:我们是第一批吃冰镇西瓜的吃瓜群众。

下殿井水总是那么地无私,她不但是我们的母亲井,也时常为匆匆往来的过路行人提供尽可能多的服务。下殿井紧挨着下横路,下横路是永嘉场下路最主要的交通要道,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接连不断。每当行至下殿井处,总要停足片刻,喝一口下殿井水。口渴难忍的,提起挈樑就是一顿猛灌;斯文点的,满满地喝几口,回味一下,继续喝上几口;或者,干脆就用双手捧出一捧井水,轻轻地吸上几口。喝足之后,就用水倒在头上,泼到脸上,再用双手一摸,顿时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下殿井就是这么一口井,仿佛有如神助,无穷无尽,源源不断,仿佛永远不会枯竭。

其实,下殿井一点都不深,是我见过的井中最浅的一口井。井水从何而来,小时候,我们自然不懂。大人们就笑着告诉我们,井水都是“水生”生出来的。大人们所说的“水生”应该就是水甲,又名水龟虫。古时打井时,经常在出水处发现有水甲,便以讹传讹,认为地下水是水甲“生”出来的,便把水甲叫做“水生”。于是,“水生”在我们的心目中就成了神圣之物,我们捉到水生,都是好好地饲奉着,或者干脆予以放生。

下殿井自然也有“水生”生活着。我见到下殿井里的水生,还是在一个大旱之年。下殿井也第一次严重缩水,只剩下浅浅一洼水,已经直接见底,清晰可见有几只“水生”在欢快地活动着。

人都说,水是生命之源。一旦缺水、无水,就会引起一片恐慌,就会引起抢水,甚至因抢水造成诸如械斗等事件,这在旧时的社会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我的老家沙村建新,尽管下殿井是村里唯一的一口井,却始终没有出现因水源枯竭引起的种种不良事件。即使在大旱之年,即使井水只剩下浅浅的一洼水,大家一如既往地用水桶去挑水,都很自觉地少挑一些水,甚至是外村的人过来挑一下,也从没有人说三道四,横加阻拦。

下殿井,就是这么一口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井。她给人以信心,她使人豁达,她用她那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一代一代又一代的沙村人,是实实在在、地地道道的母亲井。

可惜的是,曾经的沙村母亲井早已废弃,如今已不堪入目,成了一口无人知晓、无人光顾的无名小井。曾经的母亲井,您能否青春重来,芳华重现,再释辉煌,再用您那甘甜、清澈、冷冽的乳汁哺育世人,造福人间?

备注:驺摇,号毋余,越王勾践七世孙,因灭秦灭楚有功,“汉高帝复以摇为越王,以奉越后”(《史记·越王勾践世家》)。汉惠帝刘盈三年(前192)夏五月,册封为东海王,建立东海国,都城在东瓯(今温州市境内),“世俗号为东瓯王”。据明代《弘治温州府志》,后世又称他为永嘉地主昭烈广泽王。驺摇勤政爱民,改变了瓯人“断发文身”、蛇蛙鱼蛤为食的原始生活,是开发东瓯之人文始祖,故民间称呼“地主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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