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网络时代,报纸一下子从人们生活中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跌落到可有可无的境地。当天刚到的报纸,草草瞄了几眼,便弃之如敝屣。送报的阿姨深知我们的习惯,送好了当天新报纸,转眼之间便杀了个回头枪,指着刚刚给丢弃到沙发、茶几上的新报纸,随口问上一句:旧报纸还要吗?当得到我们的回复后随手就将当天的“旧报纸”收走了。
报纸沦落到如此地步,真得叫人嘘唏不已。想当年,在我们的童年时代,旧报纸,是我们视若珍宝的存在,在我们的生活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那个时代,我们看到的报纸主要有《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和《文汇报》,一般的地方很少有订阅,个人订阅就更加不可能了。记忆中能够有这么多旧报纸的地方,就是当时的人民公社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公社的旧报纸虽然已失去了他的新闻价值,但旧报纸的附加价值却日益放大。公社的旧报纸都被人仔仔细细、整整齐齐地一张张、一张纸折叠好,一捆捆、一捆捆地被扎好放置在一起。此时此刻,前来索要旧报纸的人就趋之若鹜,没有一定的关系,还真的难以搞到。能够搞到一扎旧报纸,就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抱着旧报纸,趾高气扬地凯旋而归。当然,在我们的童年时代,似乎还没有收购旧报纸这个行当,人们的潜意识中也从来没有收购旧报纸赚钱这个概念。
在我们的意识中,旧报纸是我们生活中的好材料,是改善我们生活质量、提高生活水平的好东西。
旧报纸可以改善我们的居住环境,是那个时代居家“装修”的主材料。
我们那个时代,居住的基本上是简陋的砖木结构房子。除了四周外墙是用砖砌成以外,内部结构基本是木结构。屋顶除了几根屋梁撑住砖瓦以外,屋梁之上再无他物,各类昆虫小动物乘机在上面肆虐,蜘蛛随意在上面结网,五爪龙随意在顶端穿梭,经常有来自这些小动物的液体从天而降,一不小心就落到你的身体上。记得小时候,我在睡觉的时候,冷不防一丝冰冷的液体落到眼睛周围,顿时觉得火辣辣的刺痛感,眼睛周围一片红肿。还有那厚厚的灰尘,稍有风吹草动,随时随刻就会散落一地。我们的房间也只是简单的有个房间的雏形,能够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分隔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就已是最高档次的房间了,更多的是用几张竹篱排捆扎成墙。这是一个四面漏风、八面有缝的房间。住在这样的房间,美观问题就不用考虑了,更主要的是每当寒冬来临,刺骨的寒风透过四面漏风的墙壁,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直打哆嗦。
旧报纸,就在这个时候适时来到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就选择一个晴好的天气,对自己的居家进行一次彻底的“掸新”,清理掉旧年张贴在屋顶上、“墙壁上”的旧报纸,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后,高高兴兴地抱来刚得到的旧报纸,小心细致地铺开压平,涂上浆糊,然后按照先上而下的顺序,从屋顶开始,把一张张旧报纸张贴上去。整个房间顿时焕然一新,这用旧报纸张贴、装饰而成的新房旧居,让人感到更加的温馨、更加的惬意。躺在床上,盯着报纸天花板,两手总会情不自禁地轻轻抚摸着墙壁上的报纸,一种自豪感、满足感油然而生,“家”的感觉更强了。
房间装修好了,接着就是家居的事情,当然首先是睡觉的床了。那个时代的床,自然没有今天的好条件,席梦思底垫,柔软,富于弹性。那时候的床板都是非常粗糙的木板,不平滑,多缝隙,漏风,而且在做工上也是有点随便,经常有钉子冒出水平面。小时候,我们在铺床的时候,总是习惯在木板上先铺上几张旧报纸,然后再铺上席子,条件稍好的,就先铺上一条下棉,再铺上席子。有了报纸做铺垫,总觉得舒心、安心,尤其是没有下棉为垫的时候,就仿佛多了一层底垫,冬天睡觉时候就觉得暖和不少。小时候,我们经常打地铺睡觉,打地铺的条件相当简陋,有了一层旧报纸,就更加感到干净,更加感到暖和了。
房间里的桌子也需要报纸。那个时代,条件稍好的家庭都有一张上面为长方形的大桌子,大桌子高约一米,长约一米五,宽有七八十厘米,正面看去,像“工”字形,所以习惯称呼为工字桌。工字桌功能众多,是多功能的家庭型办公桌,既承担着书桌的基本功能,也经常承担饭桌的功能,尤其是有客人来临之际,永嘉场人都要烧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点心热情款待,这款待的地方是不选择家里的吃饭桌,而是安排在工字桌上,彰显了永嘉场人的热情好客,又尊客重客的传统。我们总是习惯在工字桌桌面上先铺上旧报纸,然后到玻璃店定制一块长宽相等的玻璃,扎扎实实地压在上面。许多人还特别喜欢把家里的各种照片摆放在里面,使工字桌成了名符其实的照相册。而报纸,就扮演着背景的角色。
柜子和抽屉里面就更需要旧报纸了。几乎每一个柜子和抽屉在存放衣物等物品之前都需要先放置好报纸,然后才会把需要的东西放到里面。一些大型的物件,如冬天的棉被等,体积大,大家都会习惯用旧报纸予以四面包扎好,如果没有箱子、柜子存放,包扎的就更紧密了,这样,来年冬天使用时才能保证棉被干干净净。
有时候,旧报纸还临时客串一番窗户玻璃的角色。那个时代,虽然已经用上玻璃,但也经常断货。所以,一旦窗户玻璃临时损坏而又因特殊原因难以马上补上,就要依靠旧报纸临时救急了。旧报纸虽然只能救得一时之急,但那个时代,也只有旧报纸才堪大用,更何况,旧报纸大啊,一开的旧报纸,一层不够咱就两层,换做其他纸张,还真的一时难以找到如此称职的了。
致于那掸新换下来的旧的“旧报纸”,也并非已是一无用处。这些可都是很好的烧火之柴,引火之料,厨房的柴仓正等着它们呢!
旧报纸更是我们童年时代的好伙伴。那个年代,纸张珍贵,书籍更珍贵,我们的读书课本经常因各种原因难以按期到货,更多的时候,我们都要靠向高年级的同学借它们用过的课本念书识字。新书,对我们来说弥足珍贵;那飘着油墨芬芳的新书就是我们心中的宝贝疙瘩。因此,在我们那个时代,非常流行给新书包书皮。旧报纸既宽大又柔软,是很好的包书皮材料,保证我们有足够的空间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包扎出五花八门的书皮。用旧报纸包扎出的书皮有角的,没角的,许多书皮还带有夹层,可谓闹洞大开,花样奇出,小小地满足了我们的创造欲。
我们还用旧报纸制作各式各样的玩具,有飞机、有轮船、有军舰,当然都是大飞机、大轮船、大军舰,然后兴高采烈地把用其他纸张制作的小飞机、小轮车、小军舰以及其他物件一股脑儿地装到用报纸制作的大轮船上。我们童年时代的最喜欢纸张类游戏就是拍纸拍,按照形状我们分别称呼为“三角脸儿”“四角脸儿”。用报纸制作的纸拍大是大了,甚至到了超级巨大的地步,但由于报纸纸质较软,所以,用报纸制作的大纸拍个个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拍别人无风难起浪,自己经常被别人一拍就翻。所以用报纸制作纸拍,我们也只是偶尔为之,基本上是弃之不用。这也许是旧报纸的唯一遗憾吧。
最让人难以忘怀的就是用旧报纸制作钱包。尽管口袋里没有半毛钱,但我们还是乐此不疲。做出来的钱包除了制作原料不是真皮牛皮,论制作的精良与今日的皮夹相比不遑多让,皮夹一层一层,可谓功能强大,只可惜肚中无货,皮夹子大多的时候只能作为炫耀工具,当然,不是炫耀钱多多,而是炫耀谁的手更巧。
旧报纸还经常被我们用来包装各类吃食。当时卖零食的小店小摊贩,也经常用旧报纸包装食物,像花生、兰花豆、瓜子、麻花、糖果等等食品基本采用旧报纸包装。菜馆店里的熟食也大多采用旧报纸。永嘉场最负盛名的酒席“八盘八”,是可以把八个冷盘的菜肴带回家享受的。包装这些冷盘熟食的包扎材料除了手帕外,也采用旧报纸包装。致于旧报纸是否卫生,旧报纸的油墨是否有毒,那是今天的人需要考虑的问题,在我们那个时代,报纸可以包装一切熟食,没人会在这个问题上有所顾虑,即使有所顾虑,也是顾虑有没有报纸,用旧报纸可以装多少熟食。
经常的时候,那一张张旧报纸用着用着就忽然恢复了它的阅读功能。劳动之余、闲暇之际,正当百无聊赖,抽出一张旧报纸,照样可以让人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从一到二、从二到三,津津有味地看了个遍。毕竟那个时代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看报纸,读报纸,尽管内容过时,但在那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一样匮乏的年代,也不失为打发时光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