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水鱼正当令

金秋十月，水鱼正当令。

水鱼就是龙头鱼，因其柔弱无骨，在水中就如缓缓而动的流水，故温州人习惯称呼为水潺。

水鱼是温州人钟爱的海鲜。水鱼肉质极其娇嫩，味道极其鲜美，恰如《海错图》所云：“肉柔嫩多水”。而明代屠氏所撰的《海味索隐》，描述更是传神：“丰若无肌，柔若无骨，乳沉雪山钵底，酥凝玉门关外”。在屠氏的心里，水鱼就是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恰如出水芙蓉，肤如凝脂、软玉温香，玉骨冰肌、滑腻似酥。

水鱼虽酷似海鲜界的大美女，但水鱼其实一点都不娇贵。相反，水鱼很朴实，水鱼很亲民。水鱼不像大黄鱼等海鲜，价格奇高，高得离谱，让人敬而远之，只能暗暗地羡慕。水鱼价格公道，是地地道道的平民菜。近些年，其他的海鲜价格节节攀升，几百上千甚至几千上万，稍次的也是价格翻了几番，一路猛涨。唯独水鱼，依然不温不火，把价格维持在让人欣喜接受的范围内。整个海鲜市场，没有比水鱼更为物美价廉的海鲜了。尤其是在金秋十月，水鱼旺发的季节，价格更是一路走低，七、八元一斤，八、九元一斤，质量上乘的无非也就是十多块钱一斤。花个十几元、几十元，就可以买到几乎超值的海鲜美食。拎着满满一大袋的水鱼，想想如此轻松如意就能尽情享受海鲜大餐，愉悦的心情顿时遍布全身，一日的疲惫、所有的不痛快顿时一扫而空。

对于水鱼，我一向有相见恨晚、相识恨晚之感。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温州人、海边人，我居然跟水鱼差点插肩而过，一辈子没有交集。

或许是吃多了海鲜，或许是小时候对软若无骨的水鱼印象不好吧，小时候的我一直不喜欢吃水鱼，也从来不屑于拿起筷子动动水鱼。

1990年的这个季节，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单位在现在的鹿城区藤桥镇，那时候还是瓯海区上戍乡。有同事一听我是永强人，就迫不及待地的向我打听起永强的诸多海鲜，提起了永强的水鱼。看到同事的那个羡慕样，我却如好奇宝宝似地反问一句：水鱼很好吃吗？惹得众多同事用怪怪的眼睛瞪着我，瞪了老半天。最后，大家一致要求，下周带点水鱼来尝尝。那个时候，水鱼都是渔家人用竹篰从海边码头挑倒市集出售的，非常辛苦。爸妈特地赶了个大早，凌晨4点就跑到半路上“截胡”，购买了几十斤刚刚张捕回来的水鱼。我也是急匆匆地提着两大袋沉甸甸的新鲜水鱼，转了三趟车，从永强一直拎到了单位。厨房老师姆拿出了看家的本领，给我们整出了两大锅的水鱼烧粉干。那天中午，全单位都吃水鱼烧粉干，整个餐厅都是“呼呼”声和“啧啧”声，两大锅水鱼烧粉干顷刻见底，还有人站在锅台前意犹未尽。

我也吃了两大碗，本来我是有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无奈不吃就要饿肚子，所以就勉勉强强盛了一碗。没想到一吃就吃出了味道，吃出了滋味，才发觉世间居然有如此美味，而我居然差点跟美味失之交臂，甚至还有可能被当作海边人不知道水鱼啥味道，海边人居然没吃过水鱼的典型例子被口口相传，“臭”名远扬。

从此以后，我知耻而后勇，爱上了吃水鱼，迷上了吃水鱼。每次上菜场，一旦发现有新鲜的水鱼出售，不管手里已经是满满的几大袋，总要买上一两斤。是该好好弥补前20年没吃水鱼的大亏了。

我吃水鱼，最喜欢的就是红烧，或者说就是家烧。说起来这也是我特别喜欢吃水鱼的另一个小九九。身为海边人，我虽然特爱吃海鲜，无奈烹饪技术三流以下，所以，大多时候简直都是在浪费食材，糟蹋海鲜。但水鱼特别体贴，仿佛就是为我等三流烹饪技术以下的人量身定制似的。无需太多技巧，简简单单，两三分钟，就能烧出一盘让自己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些许姜蒜，锅油加热，放水鱼，稍微翻炒一下，就可放老酒、盐和水，两分多钟即可起锅。当然，家有啤酒存货，以此代替老酒和水，就更为上乘了。红烧水鱼，关键是时间不能过长，稍长肉质就会变老，吃起来就有渣味。当然，葱花必不可少，这样就色香味齐全。水鱼鱼肉入口即化，从嘴一直酥到胃，从嘴一直爽到心。无怪乎外地人都叫水鱼为豆腐鱼，真是人间至味啊！

水鱼的做法当然不止一种。水鱼做汤，汤放豆腐，可谓嫩中夹嫩，嫩上加嫩；水鱼粉干，粉干劲爽软糯，水鱼新鲜滑嫩，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剁椒水鱼则是沿海内地合作的产物，鲜中带辣，辣中存鲜，是一款非常有创意的吃法。但更有创意的还是剁椒鱼头，周边辅之以水鱼，顿觉全盘皆香，香鲜相连，爽口爽胃，爽心爽肺，成了许多农家菜馆的秘制菜。水鱼晒干，温州叫“潺儿”，放点酱油和料酒，蒸熟后就是极好的饭配，当然用它下酒，保管你会多喝几盅，甚至一醉方休。但这些都有点复杂，比较考验手底下的烹饪技巧，对我等三流以下烹饪水平之辈一般是抱着“有则尽情吃之，无则请人做之”的厚皮态度，以免暴殄天物。

而我最肯干、最积极要干的事情，除了自己动手，来一盘红烧水鱼外，就属自带水鱼吃火锅烫菜了。每当有朋友相邀吃火锅烫菜，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勤快起来，仅管店里已是菜品琳琅满目，我依然会跑到菜场，买来几斤新鲜的水鱼，然后带到店里。每当看到我们在那大快朵颐，享受着那嫩如豆腐娇似水的美味之际，总有几个旁桌的帅哥靓女，带着一股迫切，带着一股期待，高声叫喊到：“服务员，来盘水鱼。”看到他们那失望、羡慕的眼神，我总有一股想给他们送上一盘的强烈冲动，以此来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只可惜自己的盘中也已是所剩无几了。

“吃鱼犹未止,食肉更无厌。”金秋十月吃水鱼，难道这就是寒山老和尚所云的吃鱼的欲望意犹未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