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组诗）

人到中年(组诗)

文/赵华奎

◇人到中年

伏案而坐

一个人和书本一样理性

他在用文字校正路径，指认未知的前程

夜色扑灯，亦拢起空洞的修饰语

用以渲染一段深入脊髓的寂静

分割内心的光亮和隐疼

一张影子过于单薄，斜映在墙面上

不见光阴触摸过的痕迹，不见白发暗生

只有灯光燎人

只有烟火扶摇升起

自心间出发，一步一步抵近云层

◇前因

柳枝俯身

任由光影打探厚薄与虚实

去向是一池水

檐前，鸟雀或停或飞

扎堆的话语，一融入空气

便化作一道事无巨细的家经 

我把心摘空，卧进一杯水里

看雁群南飞

有人走进乡野或深林

我的目光随他们迁徙

并仔细筛选每一粒秋日辞行的前因

◇虚构

日月见长，以潮升之势抬高我的中年

亦在缓冲暮色上涨的趋势

道路被水截开两段 

一段铺垫草木情绪，一段游牧岁之长歌 

比远方更远的，是北风催生的一幅构思

急于奔向一片雪野

我即刻入笔云层，并从中卸下水骨

替泥土续写敦厚的前言，置办一场雪事

而我留心的每一棵树上都蘸满秋水

还在洗刷时间胀裂之后，脱落的碎屑

落笔之时

我听见一只鸟举起坚硬的喙

试图啄破冬之正文

也听见

自己的体内，正缓缓剥离出另一朵灵魂

于水落处掘沙辟路，于风起时续火升温

◇高处不胜寒

北风是个抽象词

以并不抽象的手势，向人间递送着寒凉

有人站在命运的浪尖风口

与一朵雪花互为炉火

有人走上天台，试图把梦想搬至最高处

张开双臂，就能环抱整个城市

或者，用一只手

托住塔尖上暂栖的红日和流放的白云

若是夜晚，亦能捻起星辰、霓虹、楼影

或唤来月光，用乡音兑饮

掸落眉间的乡愁与孤独

或俯瞰尘世幻象，无问西东

脚手架上

一群黑皮肤的中年男人持续攀行

在命运的楼盘即将竣工之时

每拆除一根

都有一份落空坠地之险和锥骨之冷

2018.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