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酒（组诗）

1.口子窖

酿酒师在瓦檐下揭开一坛坛秘事

数十里酒魂入了淮水

一些人追香

沿着濉水和溪河，一直追到了口子镇

回到十月的乡下

在淮北大地上收割高梁，一茬稠密的记忆

再安排它们与水相遇

我在早年的手工酒坊，寻找父亲的身影

非得以一种纯净的心情加持

才引来这醇香之液

另一种心情是品酒，品泥土的温凉与厚薄

我见过父亲把一个秋天灌醉

这些年我久居异地，风一样唱喏

多么狭隘的半生

我无法从它壮阔的香谱里取出一滴心香

又取出水的余韵

2.古井贡酒

陈年的原浆酒已无烈性子

中年时独酌，佐以一盘花生米就够了

你在檐下自斟自饮

对着草木，把千年前的谯郡风雨

又讲述了一遍

建安元年

孟德将军挥师南下，怀中藏下九个春天

贡出一款水晶般的酒

那年的涡水比现在浅，更清澈

掩不住一些蹄印和马鞭

在减店集寻一口古井，取水，浇麦粒

前人们于坊间研习酿酒术

后来者有我

只饮酒，一壶淮水，蝶涌而来的乡愁

又见众多的酒如花烂漫

我且记住了一株盛开的牡丹

3.迎驾贡酒

沿淠水逆流而上

你会领略到江淮大地的风土人情

那么温厚

还得去佛子岭镇

尝一口美酒，听一遍汉武大帝南巡的典故

献酒的师傅有一身泥土的气息

被他关照过的水，谷物，以及旧事

皆从寂静的时间里

翻起身来，纷纷走进这幽雅的大曲中

现在，小镇已升起灯火

去小酒馆寻一处僻静的角落

我们对坐，浅酌

谈话间白露骤临，大地捧起如霜的月色

一汩浓郁的乡情找到了出口

4.种子酒

我于暗夜里埋下心火

一个人安静等候，启明星悄然隐去

鸡鸣破晓

叫醒土坯房里的一堆谷物种子

颖上有河

水是透亮之水，一行灵动脱俗的诗句

如果载入慢时光

就会成为一款朴实的酒，咽下淡蓝焰火

那些颖水边饮黄牛的人，是阜阳人

善饮，识酒性

一定灌醉过江淮的风，平原上的草木

如今有的人远去了

纷纷散播在天南地北，像一粒粒种子

发芽，开花，结果

由这层酒花

我便信了每个人都有过激情泛滥的日子

5.高炉家酒

我并不确信，只有双轮酒才是上好的酒

只有记忆才能让时光倒流

再回到涡水

一片酒香还是那么浓郁，淹没了高炉镇

继而，数番轮回于大江南北

梭形陶土瓶盛老酒，接新酒

都归于一个道理

我相信每个日子渡过水，都会更加平静

倘若你在镇中走

又见骑牛的老子，向人传授《道德经》

这一天，我从他乡归来

与久别的亲人，畅饮自家酿制的酒

浓头酱尾，只是一种秘而不宣的滋味

在我们心头窖藏了多年

其实我并不善饮

至黄昏后，一个人在田野里踉跄地走

留下的脚印

像一些凌乱的词语

6.宣酒

十五年小窖藏出更绵柔的酒

醉了敬亭山

我之所以来，只是应了欧阳先生的约见

一条句溪流经史书，也流经我的记忆

许多人撑乌篷船，载着酒，下了长江

唯写词的人

坐在江南，等微醺的风，一场烟雨

数十种徽酒引向人间，起了波澜

酒里浪花也是一丛繁花

我独爱这股新香

一个人提着空瓶，走向成熟的芝麻地

在水阳江畔住久了

一款酒对我倾尽了衷情

一座城也没有在意，会陷入一首长诗

2021.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