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两粒沉甸甸的文字（组诗）

文/赵华奎

◎乡思

乡思在诗里行走，以红色命名 

我沉于故乡之水，也以红色积底

倘若春天不走

一定会在开门那刻 

就看见青山、弯路和潺潺小溪 

还有几道未被暖风揭走的春联 

挽住人间喜色 

这些红

由初日提起，因柴火而旺 

寄存在父老乡亲的脸上 

散发出一片谷禾的光芒

那时，榆花已败，荷香正浓 

我在父亲置下的网格里看书写字 

我的母亲就坐在泛黄的灯影里 

一针一线，缝补简朴的生活 

如今，我在南方兑饮一幅山水 

他们在遥远的故乡侍奉一块土地 

我们之间的距离 

说短亦短，说长亦长 

总少不了一串火红的乡思

◎母亲

拨下叶片

孤零的枝干上存不住一滴露珠

母亲撕掉旧历 

拭去眼角残留的一滴清泪 

那泪里，还汪着我昨夜写下的诗句

她从狭小的窗口望出去 

晨光刚好漫进视线，覆没了一片原野 

也在提纯门前的一株香椿 

吐出的树脂

像春天临走时落下的语言 

再从泛白的发际间摘取火种 

借一阵风

兴起一朵烈焰 

烘烤每个清淡如水的日子

与老屋一道，成为我心中的无限惦念

迈出院门

她用温暖的臂弯，将庄稼抱拥入怀

也在门前的树下，将叶子织成布衣

供时间素描我们聚合的影子

若瓦顶上弥漫的炊烟

◎还乡

三月在乡村暂歇

乡村走在农历中间

农历守在土墙上，有许多记忆在跟帖

许多草木和花朵，挤着未名的乡道

顶一束光，举目张望

像是等待一些久别的人还乡

旅途漫长，回忆却能瞬间抵临

当我转身，却发现自己摘抄的诗句里

故乡是两粒沉甸甸的文字

最难启笔，也最难收笔

夕暮处，炊烟浅

我像一阵风，涉水而来

一脚刚踏进村口

另一脚便落入母亲含笑的泪眼

◎女儿红

她已心若止水

在尘世间描摹土地的新颜

在旧事里积淀生活底色

默记寡淡的岁月

有月光铺垫的夜晚

水的脉络清晰，思路和走向无比鲜明

她把心事注进水里 

与陈年的酒粬一起发酵，溶解

作为女红

她缝补过无数个褴褛的日子 

捡拾过许多遗失的生活片段 

也拔升过，我和一堵红砖墙的高度 

但她终愿化身为酒 

提取一滴醇香

供时间细品，随香火漫进族谱 

2019.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