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线（组诗）

文/赵华奎

◎谁的身份无人认领

从清晨开始，斑马线和流水线一样繁忙

引导着一群又一群年轻男女

涌进这座庞大的工业城市

像蚁群，来回搬运着各自的幸福和忧伤

这一枚不善言辞的太阳

用广角镜头摄下城市掠影，并依据

大地提供的构想，还原世界的真相

街道边被过早虚构的绿树

纷纷交出一片浓荫，供人们躲避炎炎烈日

车流走走停停

以过剩的汽笛，宣示那些不太明确的富足

地下铁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

在每个进出口处，吞吐着一粒粒人影

也将人间欲望四处分流

最终，都消失在楼群置下的倒影中

天桥下，风穿梭在人群之间

不停捡拾着一张张无人认领的名片

◎站在离泥土最远的角落

高铁载着我来到南方

在陌生的城市里，培植一朵新的梦想

雨季到来时

我就站在离泥土最远的角落

收集人间遗落的烟火

楼群伴随着人心的高度，慢慢高大起来

那些被我称作乡亲的人，却渐渐矮下去

低下头来

就能捡起自己薄如纸张的影子

一天之中，我将那些最安然的段落

赋予太阳和月亮

看着它们，从楼群的夹角处升起又落下

也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

背地里束起酸甜苦辣，奔走在斑马线上

当我从街边走过的时候

时间骑着白马，一路随我

它的步幅很稀，眼中的星光越来越稠

◎危险地带

夜色将收工的号令

紧紧捂在老板的唇齿间，或美梦里

流水线也是一条生命线

从女工们的掌心起步，一直延伸进骨髓

工厂里，每一盏灯都睁着雪亮的眼睛

盯着每一根翻舞的手指

机械仍在不停地嘶叫，淹没了

厂外癫狂的音乐和她们内心的水声

每当夜深人静时

我透过六楼的窗户，总能看见工厂大门

送出一朵又一朵轻飘飘的身影

比我写的词句还轻

某日，早间新闻轻描淡写出一则消息

在某个十字路口

斑马线上，一辆疾速行驶的汽车

送走了一颗疲惫的灵魂

2019.0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