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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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一个周末，陕西紫阳县委宣传部驻村扶贫第一书记小周发来微信，说联沟村的千亩桃花开了，并上传了一段花海连天的视频。恰逢县文联组织开展“行走茶乡·山河无恙”主题创作活动，遂喊上几位搞书画的朋友，忙乘东风去写生。
车出县城，驶上紫阳港大桥，太阳正从东峰露出额头。汉江水雾迷蒙，攀援缠绕上了山腰，在杨柳山花的映衬下，阳光激射紫岚祥瑞。县名曰紫阳，不正是一幅“紫气东来，阳光普照”的山水画么。
顺沿江而建的541国道一路向东，两边的茶带蓊蔚洇润比肩而行，芽头鹅黄，光鲜亮丽，露珠晶莹，坠玉赋形，间或三五桃红惊鸿一瞥。太阳步步高升，由橘红渐变为一团银白，天蓝得透明，两岸的青翠滴落汉江，一江春水绿得荡人魂魄。汉江是长江最大的支流，水质达国家Ⅱ类标准，被誉为中国最清洁的河流，因为南水北调，一江水把紫阳与北京紧密联系在了一起，这是紫阳人的骄傲，也是紫阳人心心念念呵护汉江的原由，保护汉江就是保护自己的生态文明理念深入人心。阳光下的汉江波光粼粼，野鸭探头探脑，白鹭蘸水低回，偶尔一条鱼跃出水面，腾起一束闪亮的水花。汉江禁渔十年，这些水中的生灵得知也会奔走相告吧。春风轻飏，吹面不寒，混合着柔夷和花的清香。春风是自然的吐纳，是春天的呼吸，是纸鸢的摇曳。燕子从柳稍掠过，惊起一抔飞絮。
春风得意马蹄疾。色彩斑斓风景变换间到了洞河。水韵洞河直抒胸臆，气象万千。洞河、洄水、汝河、苗河四水汇入汉江，四面山往后一荡，水天一色，潮平两岸阔。对面的镇子长在了水里，隔江相望，自有雄浑和气度。
镇子且退，车向右一拐，逆洄水向南进发。河两岸山峰对峙，巉岩斧劈，毛竹倒挂，仰头无法望顶。难免心生疑惑，这般叠嶂境地，安来千亩桃园？疑惑归疑惑，总不能半途折返吧？硬着头皮穿越连桥、团堡二村，地势渐趋朗阔。前行二十分钟，有大目连沟与小目连沟合二为一，拱桥头竖一巨型广告牌，桃花盛开的背景，“山的那边花的海”七个字吸睛走心。加油翻过一个垭口，远远望见一塬，莽莽苍苍，虹影匝地。
车自谷底盘旋上升，铺天盖地的桃花争先恐后涌来，眼睛忙乱得顾此失彼。边走边看到了半腰，回头一望，来路隐入花丛。终于到得塬顶，阳光更显明媚，风也更加热烈，崇山峻岭之间，竟然有这么铺排的一块平地，倘若不是身临其境，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人的传言。风生处，花海涌卷起伏，参差披拂，金蜂叩蕊，彩蝶踏花，紫燕御风。随手录了视频，竟比小周清早发来的更为壮观，花海一路奔涌，扑进了蓝天的怀里。不由作想，仙界有蟠桃盛会，联沟有十里桃花，妖童媛女，纤腰束素，拈花微笑，游走嬉戏，闻歌始知有人来。亭台之上，有乐队演奏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熟悉的旋律，熟知的歌词，忍不住拿过话筒唱上一遍，满满青春的记忆。歌声使人陶醉，桃花让人迷醉，一步一景，步步为景，景中有景，五色令人目盲，铺天盖地浓得化不开的色彩，突然间成了一个溺水的人，由不得沉陷其中。内心正在兵荒马乱之际，小周说是桃园的主人到了。
我回过神，一个精干中年男子快步走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板寸利落，斑白的鬓角和腮边的斜纹平添历练。交谈得知男子叫刘理新，本乡本土人。1987年参军在西安市临潼区服役，五年后转业安置到湖北省十堰市交警支队驾驶员考试培训中心。每次回乡深感镇村交通不便，乡亲们出行不畅，遂于2000年辞职融资组建了洄水镇客运车队，任车队长至今。国家开展精准扶贫的翌年秋天，老刘会同西安的战友，赴临潼考察冬桃基地。了解到基地冬桃产销两旺，还未立秋就被预定一空。亩均产量三千斤，十元一斤，收入可达三万元。老刘是个明白人，知道基础设施完善之后，只有持续跟进产业建设，才是稳定脱贫的长久之计。老刘把自己的想法向镇扶贫办做了汇报，镇政府很快邀请到了陕西省果业中心的专家实地踏勘。结果表明，联沟村地处汉江以南，属巴山山脉，沙砾土质，透水性好，气候温润，无霜期长，很适宜冬桃的生长。天时地利，老刘说服西安战友和当地两名外出创业成功人士共同出资，镇上成立了工作专班，村委会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形成了大力培育冬桃产业的决议。立项审批、土地流转、建档立卡、协议签订、资料报备等事项工作专班全程指导服务，一路绿灯，畅通无阻。挂果第一年，村民就实现了分红。老刘乘势而上，成立了映霜红冬桃合作社，初步实现了资源变资产、资金变股金、农民变股东的产业发展构想，产业规模如同滚雪球般越做越大。发展是最好的见证，实践是最好的创新，丰收是最好的答卷，村民们祖祖辈辈向往着的花果山，由神话变成了现实。
一旁的小周补充说，从前年开始，为把蛋糕做得更大，拉长产业链条，提高比较效益，合作社在千亩冬桃的基础上，新增发展中桃、蟠桃、油桃三类六个品种，自仲夏到孟冬，月月桃红，日日果香。千亩桃园带动了传统养蜂业的发展，花源充足了，蜂农的劲头更大了。几十个养蜂大户自发成立了甜蜜蜜蜜蜂养殖专业合作社，产品在天猫、京东、拼多多供不应求。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风雨是一路的陪伴，阳光是向上的力量，月华是成长的滋养。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岁月静好，游人如织，乡村振兴来日可期，农家小院红砖碧瓦，当炉煮茶，宾朋满座，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画廊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移步阁楼，画家朋友的一幅水彩跃入眼帘，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不管不顾，开得生机盎然，开得气贯长虹，花海上方，一团滚动的金色的云，细看分辨出是展翼的蜜蜂。书法朋友按捺不住，顺手在画的左侧写下“山的那边花的海”题签，几个人相视一笑，彼此的眼中桃花盛开。（《人民日报海外版》2020年4月15日12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