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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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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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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病了

下午五点,还在庄稼地里干活的黄山接到表哥的电话便急匆匆地赶到县城医院。在急诊室里,母亲已经昏厥,正蜷着身体躺在一张移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滩湿一片。黄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映入眼帘的分明就是那平日里一向威严的母亲。

“妈妈,妈妈……”黄山立刻走上前去,紧握着母亲的双手,轻声喊道。可是母亲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只是吃力地喘着粗气。

表哥走过来说:“你妈妈上午的精神还是挺不错的,到了下午就说头晕得厉害。我便送她上医院看看,可是还没到医院她就晕过去了。”

“医生怎么说的?”黄山连忙问道。

“刚才医生给她做了头部CT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表哥说。

表哥是舅舅的独子,与黄山年纪相仿。可面对这种突发的情况,也着实被吓坏了。他见到黄山,像抓住一把救命稻草,抽紧的心渐渐地放松下来。因为家里还有事,表哥把事情的经过交待清楚便回去了。

黄山知道,尽管母亲六十多岁,还患有高血压,但她性格要强,逢年过节非要坚持亲自到娘家走亲戚不可。今天是八月十三,母亲一大早提着大包小包出门了。她肯定是见到娘家的亲人,激动加上劳累导致血压升高了。黄山正想着,医生走出来了。

“医生,我妈妈的情况怎么样?”黄山跑过去急切地问。

“病人神志昏迷,瞳孔对光反射消失。按CT检查结果看,是颅内出血,急需手术。现在征求你们家属的意见。”医生对他说。

“做手术有把握吗?”黄山担心地问道。

“这样说吧,做手术,我们会尽量抢救她的生命,但是肯定会有后遗症。不做手术,那是放弃了希望。你们家属最好商量一下,然后签字。”医生认真地解释道。

母亲的三个儿子中,黄山排行最大,两个弟弟常年在外。黄山心想,救命要紧,等一下再打电话告诉他们。“那好,我们决定做手术。我来签字!”黄山毫不犹豫地在“家属意见”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一会儿,护士把母亲的头发剃光了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当她被推进手术室的一刹那,黄山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黄山才拨通了二弟与三弟的电话,把情况告诉了他们。打完电话,黄山便呆呆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母亲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嫁给了黄山的父亲还生了三个儿子。可在那时候,实在是太穷了,家里经常揭不开锅。尽管父亲对她言听计从,可是因为柴米油盐的问题夫妻俩依然免不了磕磕碰碰。

母亲在生育孩子的时候遭受太多痛苦了,所以她的身体一向很虚弱,总是隔三差五就要看病吃药。

母亲常说,只有在怀黄山的时候,才没有遭罪。可是生二弟和三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尤其是怀三弟那阵子,母亲每天一吃东西就呕吐不停,一连好几个月闻不得一点儿腥臭味。没办法,母亲强忍着巨大的妊娠生理反应,每天只是喝些白粥配咸菜。最终,母亲严重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头,气息奄奄。那可真的是与死神擦肩而过啊!后来,母亲还动过两次大手术,硬是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二弟和三弟自小调皮捣蛋,却总能博取母亲的欢心。在黄山的印象中,他们似乎从来都不用干家务活的。像到田间除草、放牛,或是上山砍柴、割草,父母定会叫上黄山,二弟与三弟却从来都不用沾边儿。更可恶的是,他们常常将自己闯下的祸赖在黄山的身上。而母亲也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冲着黄山发火。

有一天,二弟和三弟又在外面跟人家打架了。黄山劝不回他们,便回家告诉了母亲。谁知道母亲竟然当面训斥黄山:“你这是怎么当大哥的?不但没有向着弟弟,反而在背后说他们的坏话!”黄山真的是百口莫辩,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二弟从学校出来,到城里一家大公司打工。这许多年来,他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吃苦耐劳,顺利地当上公司里业务部门主管。可是二弟从来都对家里的事情不闻不问,也从没给父母寄过一分钱。他把老婆和孩子接到城里以后,就连回家过年也省略了。可是母亲逢人就夸,说二弟白手起家,会过日子,从没让她操心。

三弟夫妻俩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打自结婚那天起他们就搬到了单位宿舍,一年也难得见上几回面,更别说指望他们照顾父母了。可是,母亲却显得异常的宽容,总是不管非曲直地袒护着他们。当然,看到母亲在两个弟媳面前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黄山也会气不打一处来。

那天,邻居李大娘来家里喝咸茶,黄山的妻子在无意中听到了她们的聊天。

母亲一本正经地说:“老话说得好‘大子不呶,雷公爱烧。细子不惜,雷公爱劈。’”

李大娘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不是从心头上掉下来的肉?”

母亲却说道:“这一支火能照得了几家亮?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啦!”……

黄山的妻子简直气愤极了,可她还是强忍怒火,没去当面驳斥母亲的“歪理”。晚上睡觉的时候,妻子将母亲的原话转述给黄山。黄山听后却说:“母亲的年纪这么大,你还指望改变她的思想啊?我看,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大家求同存异嘛。”

“你倒说得轻巧,谁又能体会一下我的心情呢?”妻子说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好好,有我体会你的心情总行吧?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咱们就当母亲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好了。”黄山只好紧紧地搂着妻子安慰道。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其中的道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黄山心想。

其实,两个弟弟也是挺不容易的。这每个月的供房、供车还有供孩子读书等等,对于二弟与三弟这样的打工一族来说,的确也是不小的压力啊!正如母亲所说,他们白手起家,全靠自己的一双手。所以,每当妻子对母亲表达不满情绪的时候,黄山总会想尽办法来开导妻子。

……

日子就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转眼之间,黄山和两个弟弟也都四十多岁了。

往事历历在目,不断地在黄山的脑海里翻滚着、腾涌着。黄山心里难受极了,只好站起来,在门外的走廊上焦急地来回走动。

足足过去了四个钟头。忽然,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黄山连忙迎了上去:“医生……”

“病人脑疝、右颞顶叶脑出血。已经实行开颅脑内血肿清除手术和去骨瓣减压手术。手术很顺利,病人病情稳定。手术后还需要转监护治疗,就看病人的恢复情况吧。”医生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母亲还没有醒过来,她被护士们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医生让黄山留下了手机号码之后回家去睡觉。

 

 

直到中午时分,二弟和三弟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由于还没到探视的时间,兄弟三人就到医院附近的小饭馆坐下。黄山点好了午餐,服务员连忙走过来给他们倒了茶水。这个地方很清静,他们便商量起了母亲的事情。

黄山对两个弟弟说:“母亲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操劳了一生。现在生病了,你们看怎么办?”

两个弟弟都沉默了。

黄山接着说道:“昨天下午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救命要紧,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医生郑重交待接下来最重要的是需要精心的护理和做康复疗养。因此我们得作个合理的安排。”

二弟难掩长途车旅劳累,连连打着呵欠说:“阿哥说的极是。说句实在话,我们老早就想把父母亲接过去了。可是城市毕竟不比农村,靠着我那份工资,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黄山有点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和你大嫂就容易吗?整日在田间地头累死累活的,也没多大收入。或许你们不会知道,这村子里一年中的婚丧喜庆等人情世事,加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这么多年来,父母亲也从来没有向你们开口要钱吧?可现在问题是母亲病了,咱们总该担负起做儿子的一份责任。”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暂时还有点困难,但是我会尽量去想办法的。”二弟正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三弟也说道:“大哥和大嫂为家里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直以来,也真的是多亏了大哥大嫂。如今我们单位的各项制度与管理愈加完善、严格了,动辄就要问责与处罚。我们虽然看似清闲,其实每天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我的意思是说,母亲的这笔医药费,大家一起想办法,共同分担。可这日常的护理,是否考虑给请个护工呢?”

“你想想,母亲生了三个儿子,却让一个毫不相关的外人来照顾她,道理上讲得过去吗?”黄山反问道。

“我这不是刚提出来,让大家讨论讨论嘛。”三弟争辩道。

黄山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说:“我当然理解你们的难处。有时候我也会想,其实我也是可以像你们一样外出打工,一走了之。可是咱们的父母和这个家谁来照顾呢?我没有文化,比不上你们。但是养儿防老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我已经决定把家里的两头大黄牛卖了,先把母亲的医药费给垫付上。这样的话,我与你们大嫂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过来照顾母亲。”

“这样,大嫂会同意吗?”两个弟弟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个倒不用担心,我自然会说服她的。”黄山说道。

兄弟三人吃完午饭,探视病人的时间也到了。按医院的规定,一次只能让一位家属进入病房探视。二弟和三弟便在门外等候。

黄山换上了医院里准备的防护服和鞋套,轻轻地走进了监护室。一排的好几张病床上都静静地躺着动过手术的病人,旁边的氧气机不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黄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睁大眼睛仔细地辨认着。

终于看见了母亲那熟悉的身影了,只见她的头上缠着纱布,两只手也被固定在床沿。母亲浑身插满了长长的管子,管子的另一头连接着身旁的机器。

“妈妈……”黄山哽咽着叫道。

母亲听到黄山的声音,只是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医生吩咐道:“你母亲很坚强,昨天晚上就醒来了。可她依然很虚弱,不可以说太多的话。”黄山充满感激地点了点头。

母亲紧抓着黄山的手,十分吃力地问:“我这是在哪里呀?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梦。”

黄山轻声说道:“妈妈,您生病了,有医生在照顾您。不要害怕,很快会好起来的。”

母亲继续说道:“你的两个弟弟知道吗?他们那么忙,你就不要叫他们过来了。”正说着,母亲又睡着了。

“妈妈,您要听医生的话安心养病,千万不要想那么多。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黄山凑到母亲的耳边温柔地安慰道。

探视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黄山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母亲。

从监护室出来,黄山对二弟和三弟说:“妈妈很坚强,昨天晚上就醒来了。医生说她恢复得挺不错,还需要观察几天过后才能转入普通病房。我看,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还是回去上班吧。回头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上你们。”

于是,二弟和三弟便各自搭车赶着回家去了。

 

 

回来的路上,黄山一直在思考着究竟如何向妻子解释这件事情。当然,黄山早就知道通情达礼的妻子绝对是会支持自己在两个弟弟面前所作出的决定。因为父母生病了,便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做儿女就应该无怨无悔地照顾好他们!

这时候,黄山忽然想起了表哥。舅舅和舅母的年纪也都这么大了,这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表哥总不能像二弟与三弟那样吧?他可是家里的独子啊!

于是,黄山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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