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学者钟敬文先生故乡行
钟敬文(1903-2002)原名钟谭宗,海丰县平东镇山下村人,是我国著名民间文艺学家、民俗学家、教育家、诗人、散文家。曾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名誉主席,中国文联荣誉委员,中国民俗学会理事长、名誉理事长、被誉为民俗之父,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等职。
2023年8月12日,海丰县作家协会一行走进钟敬文先生的故乡——平东镇山下村,开启了对人民学者钟敬文先生的追寻之旅。
山下村
海丰县平东镇九龙约东山脚的山下村,也有人称之为“山脚村”。 九龙则是当地人根据九大山脉走向的称法。山下村位于其中西北区南輋山脉延伸出山岭环拱在东山围大建岭下的“簪缨山” (俗称帽顶山)山脚处。它跟许许多多小山村一样,除了让人觉得偏远僻塞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正如其名“山下”那样随意而平淡,难以令人浮想联翩。由于它远离外面喧嚣纷扰,显得十分宁静、自由。正是博大的群山万壑铸造了山下村人的豁达与隐忍。村子里各大姓氏均能和睦相处,休戚与共。村前,由群峰倾瀑汇成的小河,经年流水潺潺。河岸,是宽广肥沃的土地,到处草木丰茂,一片生机勃发。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人们自给自足,鸡犬相闻,陶然自乐。
有自南岭迁徙至九龙约的 “初一钟”族裔,从肇基始祖绍扬公传至山下村的十九世云湖公,已是子孙满堂,衣食无忧。云湖公一家除在村里从事农耕以外,还在公平圩开设泰隆行,其小儿子裕英则长驻省港招揽生意。时值光绪二十九年,癸卯岁二月廿二日,裕英的第三个儿子呱呱坠地。其家人按照农村习俗,给孩子拜谭公仙圣为义祖父,并取名“谭宗”。
谭宗长相俊秀,自小聪慧可爱。三岁会童谣,四岁能咏诗,五岁会认字,六岁编故事,七岁能对对……母亲、祖父还有四叔婆等人都给予谭宗无微不至的关怀与亲切的教导。童年时代的谭宗跟着山下村的小伙伴朝夕相处,无忧无虑。他们下河戽鱼捉鳖,也到野外烧窑焙蕃薯,并且时常到山间野地里设局装鸟雀,掏黄蜂窝……在淳厚的客家民风民俗的熏陶下,谭宗不仅熟读经书,还渐渐迷上了社戏,酷爱诗文联对以及童谣俚歌。或许谁也不会想到,谭宗这孩子日后竟然会成为民间文艺学和民俗学领域的一代宗师!
今天,我们沿着人民学者钟敬文先生的脚印来到平东山下村。虽然昔人已缈,可春风不改,山河如故,我们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曾经的宅院已拆除殆尽,只能从残存的条石与墙垣去感觉其中的院落规模。我们在2012年所复建的三间瓦房——钟敬文故居看见陈列着几件简单的老旧物品:旧式木床、八仙桌、老旧的衣柜等等。尽管都是些极为平常的农村生活物件,也足见其平日里的生活起居与治学为人的清贫简朴与率性自然。
故居左侧的钟氏宗祠,虽尽显老旧之态,可屋宇尤为完好。祠堂正对着大池塘,池岸一片葱茏。远处群山环绕,视野极为开阔。此情此景,我不由得产生一种时空交错之感,仿佛重回钟敬文先生童年时代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
东山果园
谭宗祖父开辟的东山果园就在东山围里面的深山里。我们从山下村出发,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才到达东山果园。由于失去了管理,东山果园早已荒废,里面荆棘丛生,路道也被杂草与荆棘完全覆盖。我们无法进入果园一饱眼福,不过依然能够望见山岭里那长在杂草与灌木丛中的荔枝、龙眼、山楂等果树。此时,随行的朋友便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十多年前所见到果园的情形。
他们说里面不仅留存着几间老房子,有许多不同种类的果树仍然长得很旺盛。从他们所出示的照片来看,我确实发现有一株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合抱的荔枝树。据说当年东山果园水果销量足足占据了大半个公平圩市。我无法想象,百年前的今天,人们仅靠手提肩挑将这里出产的水果运送到公平圩市,那得耗费多大的时间与力气!然而,东山果园实实在在给谭宗的祖父带来了巨大财富。
果园东面就是当地最高的山峰,人称“乌面嶂”。何谓乌面嶂?主要还是隐喻它在这一地区所发挥出的“晴雨表”作用。每天,太阳最早从这个山头升起。尤为重要的是,人们能根据这个山峰上空云雾水汽变化,作出准确的天气判断。这在过去,凡是庄稼收成的时候,人们必须时刻关注“乌面嶂”的情况。不过,这个称呼多少总带着一层贬义。或许是正当发现它被黑云遮蔽的时候,人们没有来得及收拾起晒场上的东西便下起雨来了的缘故罢。
大建岭,其实应该写作“大剑”,这里面也有一段典故。相传许久以前,山峰上真有一把石剑。这把石剑神乎其神,不仅能预测气象,还能保障农事收成。可后来,受到恶人破坏,石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乌面嶂、大建岭以及九龙山脉等,同行的钟玉成先生兴致盎然、侃侃而谈。
我知道,眼前的每一座山峰,每一块巨石,每一株古树都蕴藏着一个典故,都是一个生动优美的故事与传说。这里所有的一切,曾经都吸引着一位少年去探索并挖掘,都让这位少年心灵的天空闪耀着七彩光芒。
临走的时候,我又仔细地望了望这个荒废的果园,我真切地望见了朋友照片中的那株巨大的荔枝树。我又似乎瞧见了童年的谭宗正跟着祖父小心翼翼地植下幼苗。从此,这株大树便一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生长。它的根须伸进深深泥土,遍布四面八方;它的树干逐年增高、增粗,及至长成合抱之材;它那茂密的枝叶不断向四周伸展……直到百年后的今天,已是满树浓阴、遮天蔽日。
兰窗书室
谭宗九岁时跟随家人迁入公平圩鱼街75号居住。该房子坐落于鱼街的闹市中心,门面倒是不大,从大门过三间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那是一座三间过的“文香楼”,前面有个宽阔的院子。谭宗的房间位于左厢房的阁楼上,在东墙的大窗口常年挂着一盆“吊凤兰”,因此唤作“兰窗书室”。
谭宗已经到了上学读书的年龄,祖父便依据《荀子•劝学篇》的训导“礼之敬也,好学者敬文也!”给谭宗取名为“敬文”。少年的钟敬文在“子曰馆”蔡义浩先生以及“养中学堂”吕跃池先生的悉心栽培下,学业突飞猛进。不管是吟诗赋对还是猜谜用典,都能应答如流。
少年的钟敬文熟读四书五经以及诸子百家著述,也喜欢各种民俗故事,追根求源,勇于探索挖掘、开拓创新。小小年纪的他就能以当地民间习俗 “十八层地狱”为素材,新编成十八个故事,警戒为官要清正廉明、为民者要守法互助,以此匡扶人间正义。那年春节,年仅12岁的钟敬文携几位同学勇闯驻军举办的公平圩新春灯谜联欢会,全凭着深厚学识功底和过人的胆量,赢得满堂红荣归!令当地驻防粤军的叶团长对其刮目相看。
他能用自己所学,巧妙针砭那位巧立名目、横片暴敛的税捐爷,令其无地自容。他还与朋友们一起组织成立了晨钟灯谜社……
16岁的钟敬文已是才智超群、出类拔萃。他在海陆二县济生堂药店征联比赛中脱颖而出,以五字联“只求人少病,不虑药生尘”荣获冠军。后来,钟敬文还被破例录取为陆安师范生。
从此,少年钟敬文走上追求真理的至关重要的人生第一步。他积极参加彭湃发起的“社会主义研究社”,跟着亲密的战友一道努力传播新文化运动思想。还认真撰写新剧本,并利用戏曲的特殊功能与作用大胆进行改革与创新。此时,他已经充分认识到民间文艺学与民俗学重要性,并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大步前进。
1922年,钟敬文先生从陆安师范毕业后便回到家乡公平圩兴办学校。从那以后,钟敬文先生积极响应彭湃同志的号召,从事文学艺术活动,广泛团结青少年,积极投身到“农运”中去。他与林海秋、马醒三人创办了《三朵花》白话诗文刊物,从而成为彭湃同志得力的助手。
繁忙的工作之余,钟敬文先生通过对民间故事、传说,如丧葬、嫁娶、年节、喜庆酬神等等都进行了搜集和整理。并通过开展实地调查、深入钻研、挖掘,全面研究家乡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为他所立志献身的民间文艺学和民俗学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1927年夏天,钟敬文毅然辞去一切,离开了故乡到广州谋求发展。从此,钟敬文先生的人生便掀开了崭新一页,他用毕生的心血开创出中国民间文艺学与民俗学的伟大事业。
如今,钟敬文先生居住过的公平圩鱼街75号,早已人去楼空,尤显破败而荒废。屋里屋外,荒草满径,藤萝牵衣,往日繁华再难寻觅。经过仔细的搜寻、辨认,我还是发现了那个“兰窗书室”。虽然只是一个颇大的老旧木窗,可我分明看见了从那几根竖起木条做成的窗格透出缕缕亮光,几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正坐在里面为着人生的理想和信仰而促膝长谈……窗台上悬挂的那盆兰花则散发着阵阵幽香。
敬文广场
敬文广场座落于公平镇东南角的公平水库岸边,四周环境幽雅、静谧。它占地面积180亩,目前已颇具规模。这充分表达出家乡人民对钟敬文先生这位中国文化泰斗的崇敬、热爱和深切怀念之情。
敬文广场的正中矗立着一尊钟敬文先生的汉白玉塑像。活灵活现地刻画出了这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人民学者钟敬文先生的形象。只见他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着书本,陷入沉思。尊塑像的底座镌刻着:“人民学者钟敬文”七个大字。
广场的正前面十分宽敞,如今开辟成为足球运动场所,已经被铁丝网团团围住。广场的西南面是文化之光碑刻走廊以及海丰民俗风情壁画等,进一步显现出浓厚的文化气息和民俗风貌。广场的北面是“生态公园”。园中曲径通幽,小亭依翠,花木深深,郁郁葱葱。漫步其间,到处红花绿草,真是美不胜收。
钟敬文先生是20世纪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堪称中华民族的脊梁。他一生爱国、爱党、爱人民,为中华民族伟大的复兴事业而忘我地工作;他无私无畏,历尽坎坷却始终坚贞不渝;他耗尽百年时光,最终创立和发展了中国民间文艺学和民俗学。
高风亮节的人民学者钟敬文先生,在祖父和众多师友们的栽培、影响下,在中华民族肥沃的土地上,努力汲取文化滋养,自由自在地生长,最终长成一株参天大树——成为中国民间文艺学和民俗学的一代宗师!
今天,人民学者钟敬文先生以其百年时光所长成的光阴之树直插云天,其根须已经扎进神州广袤大地,其枝叶庇护着华夏美丽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