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院子很大。
正屋是三间草房,墙壁是用厚重的土坯砌起来的,只在墙基处用了一尺来高的青砖。依着正屋西墙是一间极小的灶房,跟正屋一样,土坯墙草顶子。正屋东边是一个猪圈,猪圈东边是茅厕。我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猪圈和茅厕放在东边。按常理,这些要放西边的。我更不明白,只三间正屋是怎么容纳我们一家十几口人的。
正屋门朝南,正对着院门。院门很大,却只有一扇吱吱呀呀破旧的木门支撑。院子四周全是泥墙,常在大雨过后塌掉一些需要修补。
院子中央打了一口水井,压出的井水清凉甘甜。院子西南角围了矮泥墙插了枯树枝,母亲本意是种菜的。怎奈泥墙、树枝也挡不住鸡们飞越过去,任你种什么都被啄食一空,连姐姐种的几株指甲花也被它们用利爪刨出根来。但它们并不吃,只是把植株刨出来,为此鸡们被姐姐撵着在院中追打。
于是菜园子闲着,只在其中挖了一个大萝卜窖,只待秋天收了萝卜贮存入窖。
好的是菜园子里有一棵柿树,两棵枣树,一株花椒树。一入了秋便依次成熟,八月份摘枣子,九月份采花椒,十月份柿子就红了。
要论枣树,我家最多,大约十多棵。除去菜园子两株,院子中也二三株,后院大约五六株。所以一到枣子成熟的季节,我们全家出动打枣儿。多半是我和妹妹,加上最小的姐姐爬上枣树奋力摇晃,青的、红的枣子便下雨般簌簌落下。姐姐、父亲、母亲跟随跳跃的枣儿飞快捡拾。摇也不肯掉下的枣子,被父亲用长长的竹竿敲打下来。
打枣儿的日子,是甜蜜的。红红的甜枣儿吃个够,青的枣没熟,用来煮粥吃。母亲、姐姐挑捡了又大又红没砸伤的红枣儿晒上,过年时拿来包枣馍馍吃。
我家后院并不在正屋后面,却在正屋西边。因为没有围墙围在院内,地势又低许多,我们只管它叫后院。
后院除了枣树,还有椿树、杨槐、楝树。一样是很大的地方,像个小树林,是我与妹妹小时的乐园。
后来,瞎眼的二爷爷死了,父亲搬回他活着时泡豆芽的大缸,母亲开始学泡豆芽。为了放置泡豆芽的大缸,依着小灶房,接了一间土坯房。
姐姐们大起来,房子越发觉得拥挤。父亲、母亲东拼西凑在西墙边又盖起两间西屋,但中间没有隔上一道墙,成了大通间。通间外面放置十几口大缸泡豆芽,里面垒了土灶做灶房,土灶对面放了我和妹妹的床。
原来的小灶房,养了几十只兔子。自此,我和妹妹每天放了学,须拿了箩筐去田里割草。回到家来,也须用压水井压出许多桶水来,让母亲冲泡豆芽。还间或做放猪、烧火之类杂活。
姐姐们长大了,一个个飞走了,飞去了别人家。后来,我和妹妹也长大了,也飞去了别人家。只留下父亲、母亲守着越来越小的老院儿。
后来,父亲、母亲也守不住了,也飞走了,他们却飞上了天堂。
老屋后来也倒了,便再也没了老院儿。
回家,想家……
我踏上了别样的故土,没有老院儿的故土,没了父亲、母亲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