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了秋,金灿灿的小麦种子就种了下去,来年五月,收获的也是满眼金黄。但那闪着光的金黄小麦,很多去了粮管所,留下在家里的,或做种子或做柔韧的面条。馍馍和粥,多半是来自秋天收获的玉米和高粱。
你不曾想,那麦粒金黄外衣下的,竟是雪一样白的颜色。蒸出的馍馍饱满圆润,也雪一样肌滑,只是它逢年过节才可吃到。
玉米的种子却能做到统一,从内到外的,一样的明黄色。即便是做成了馍馍,也是亮黄的。虽然有美丽的颜色,却因口感粗粝,并不受人待见。高粱馍馍也是粗糙不堪,纵有美丽的朱红色,也一样加了白的面粉,却也挡不住粗粗的口感。只可惜了,加进去的白白小麦面粉。
稻米也是种的。但北方干燥缺水的土地,种水稻实在是不相宜,总须费了老大的力气引来水方可种植。于是便不讨人喜了,都不去种,雪白的大米便金贵起来。
因为金贵的原因,稻米并没有研究出多样的吃法,只有蒸和煮两种。
蒸的吃法需拿一只碗来,放上大半碗白玉一般的米,加上井水,放在围满明黄玉米馍馍与朱红高粱馍馍中间,和馍馍一起蒸出来。出笼那一刻,冒尖儿的白米珍珠般颗粒晶莹,香气直冲鼻孔。于是一家人围上来,每人吃上三两口,算是点心。
用稻米煮粥的吃法是在收麦的季节,再就是过年。煮粥并没有粥的样子。一家七八口人,只抓上三五把稻米,加半铁锅井水,用旺旺的硬柴(高粱或玉米秸秆等耐烧的柴禾)烧开,换了小火慢煮,后来就停火焖上许久,重新开火后,中火煮一会儿,便又焖上了。再开锅时,架在上面的馍馍已蒸透,铁锅中米粒已开成一朵又一朵小花,安静地坐在锅底,汤水透明乳白,氤氲着米花的香气。
拿了铜勺探入铁锅转两圈,白色的米花便在稀稀的汤中飞舞,为着省米也为着解渴而做成的米粥,已不被叫做粥,我们叫它“米茶”。用米做成的“茶”,氤氲着香气的“茶”,可以当做饭的“茶”。
收麦的日子里,很是劳苦。暑天热地的割了一上午麦子,大中午回到家来盛上一碗米茶,一碗凉拌黄瓜,一碗清炒蒜苔,加上一个流着红油的咸鸭蛋,一身的疲惫与劳苦就减了半。
过年是一年中最隆重的日子,饺子是一定要吃的。来了亲戚,炒上几个菜也是要的,米茶便和大菜(荤菜)成了绝配。吃腻了口,喝一口米茶,解腻爽口。
过年自是有许多的禁忌,吃的也一样。大抵只吃饺子、菜汤、米茶和炒菜,另加上小麦面做的白馍馍。杂粮馍馍杂粮粥决计不可上桌,就连白面做的面疙瘩汤,也不能吃了。那是为着面疙瘩放凉了黏哒哒的可以做糨糊,人吃了脑子里也糨糊一般黏哒哒不清楚,脑子不清楚的人自然过不上好日子。那么从大年三十到初五,稀饭只有米茶是唯一的选择。
就是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着,米多得随便吃也吃不完的样子,我甚至还发现了带颜色的米,紫的、黑的、红的、绿的。可我的肠胃已习惯了白色的米煮的米茶,对黏黏的粥和各样颜色的米粒,终也喜欢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