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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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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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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悲歌

一株槐树高逾数丈,枝叶浓密,如一柄巨伞擎在空中。槐树下有几间瓦屋,前后二进,颇为简陋。屋后一畦绿油油的菜地,生机盎然,长势极是喜人。离屋不远,有一条宽逾二丈小河曲曲折折向东流去,河水清澈见底,将岸边的绿草树木一一倒映河中。

 屋前的空地上,一对年轻男女正在练剑。男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布衣少年,身体健壮,眉目间有一股刚健之气。那少女十七八岁左右,一身浅绿湖色衣衫,鹅蛋脸形,头上织了二个短辫,显的妩媚可喜。二人各使一柄三尺来长的木剑,剑尖上缚有布团。拆解招术之时,剑身上均是不带内劲,两剑只是轻轻一触,随即纵身跃开。布衣少年身手矫健,招数纯熟,退守进袭间一招一式都是从容不迫,张弛有度。

 二人来回拆解了数十招。绿衫少女倏地一剑斜刺,刺少年腰间穴道,布衣少年向左避开一步,横剑一挡,两剑相交,只觉手腕一震,木剑险些脱手。少女目光中露出狡狯神色,得意一笑,又是一剑刺出。少年知她暗中使出内劲,心下不由生出一丝好胜念头,待她又一剑刺到时,一式大开大合的“中流击水 ”,当胸一横将胸口护得严丝密缝。这一招之上,已带有三成内力,两剑一抵,绿衫少女 “啊”的一声,似是握剑不住,身形一晃,向后跌倒。

少年心下一惊:“ 我只用了三成内力,师妹如何抵挡不住?”不及多想,连忙纵身上前去扶,跌倒的绿衫少女待他走近时,扬声格格一笑,忽地翻身跃起,拾起木剑,快如疾电,当胸向少年刺去。急骤之间,少年已是躲闪不及,但内力修为甚高,原本木剑刺中胸膛,身上内劲随之而发,可将木剑当中震断,他知师妹好胜心强,不愿拂她之意,踉踉跄跄连退数步,装作被她刺中,定了定神,扔掉手中木剑,叹了口气道:“ 师妹剑法高超,我比不过,我认输了。”绿衫少女见一招得手,跳起来拍手道 :“我打赢师哥了,爹爹,快来看,爹爹偏心,说我的剑法怎么也比不上你。”少年一脸笑容答道:“ 师妹聪明过人,我再跟师傅学十年,也不是师妹的对手。”绿衫少女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笑道:“ 师哥,你定是言不由衷,口是心非,嘴上这么说,心里一定在骂我诡计多端是不是?”

布衣少年微笑不语,绿衫少女见他不答,上前二步,双手去打他胸膛,佯装生气道 :“好,你不说,心里一定在骂我。”少年不躲不闪,笑容渐渐收起,道 :“我对师妹可不会口是心非!”绿衫少女见他两眼望着自己,眼神之内尽是情意,双手不由停住,脸上突然红晕,娇羞地转过身去道 :“你看什么?没看过……”我吗?”少年看着眼前娇妩的小师妹,心中柔情暗涌,走近一步,柔声唤道:“ 师妹。”绿衫少女低下头,背对着少年,脸上尽是娇羞之色。

布衣少年走近她身边,少女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两人一时沉默不语。屋角的槐树上几只鸟欢快跳跃,叫个不停,几片树叶在风中缓缓坠落,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枝叶照到少女晕红的脸上。她抬起头,望着树上的鸟呆呆出神,隔了半响才道:“ 师哥,你瞧,树上的鸟真好看。”少年一怔道:“ 师妹喜欢,我捉一只下来给师妹。”少女连忙拉住他,摇摇头道:“ 不要!”隔了一会轻轻道 :“ 树上的鸟都是成双成对,捉了一只下来,另一只只怕也活不成了!”

 这时,屋中走出一个灰衣敝袍的老者,站在门口,看着场中那一对互生情愫的小儿女,嘴角浮现一丝慈祥的笑意。隔了半响,老者收敛笑容,低低咳了二声,朝场中布衣少年扬声唤道:“ 钊儿!”绿衫少女一惊,连忙转身走开一步,脸上又羞又窘,心中想道:“ 该死,全叫爹爹看见了!”见少年犹自不觉,推了他一下,慌乱道 :“ 师哥,我爹爹叫你呢。”布衣少年回过神来,满脸胀得通红,慌忙向那老者躬身行礼:“ 师傅……!”老者点头道 :“ 你到屋里来。”随即转身进屋。

布衣少年应了声,心下忐忑地跟了进去。

 绿衫少女见二人进屋,一颗心似是要跳出来,尽是想道 :“ 爹爹跟师哥说什么,会不会是...?”越想脸上红得越是厉害。

 屋中摆设甚是简陋,一张木板床,二条竹椅。靠着窗户有一张破旧的木桌,桌面上开出裂缝,暗红色的漆早已剥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桌面正中铺着一张信纸,正中写得三个大字, “静思庵”,墨迹淋淋犹是未干,想是刚刚所写。老者在桌前站定,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正视少年的淳朴的脸上,半响没有说话。布衣少年心下忐忑不安,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低着头站着。

老者站了一阵,缓缓道:“ 钊儿,你可还记得为师传授你武功时对你说的话?”布衣少年听到师傅突然说起这个,心下有几分莫名的失落,抬起头来,却见老者面容郑重,目光威严。少年连忙低眉垂手道 :“ 弟子谨记在心,丝毫不敢忘记。”老者脸色有如坚石,沉声道 :“你说来看看!”少年挺起胸膛,提高声音,一字一顿道 :“驱除异族,复我汉家河山!”

老者定定地看着少年,神色稍缓,点头道 :“ 不错,正是这几个字,凡我大明遗民要时时刻刻记在心里!现今自吴三桂这狗贼放满洲鞑子入关以来,已有数十年,满州鞑子的根基一天比一天牢固, 但就算我大明朝臣民只剩下一人,也要和清贼誓死周旋到底,为殉国先帝报仇血恨!”老者说起这几句话,转过头目光朝窗外远眺,扬声吐气,字字掷地有声。

接着,老者转首望着少年凛然道 :“ 你祖辈杨希范杨将军,曾随袁崇焕袁大帅镇守边关,守疆拒敌,以致努尔哈赤经年耗月劳师费力,而寸土不得进,最终无功而返。”布衣少年听到师傅说起自己先祖的事迹,挺胸垂手而立,目光坚毅,神色肃然。

老者续道:“你祖辈为大明朝战死边关,为后人所敬仰,愿你也继承遗愿,不负杨将军在天忠烈之名!”老者语言至此,语声激抑,颌下几根稀疏的短须也跟着晃动。少年不由潸然泪下,说道 :“ 先辈的遗志,弟子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怀,只盼总舵主和师傅大愿早日达成,将满清鞑子赶到关外,收复大明的河山!”

 这老者陆宇庭,布衣少年杨钊,屋外的绿衫少女陆珠都是清初民间第一大反清复明的帮会日月会中的人物,日月会中会众大都是明朝文臣武将的后人,也不乏江湖上的豪杰之士,会众遍布全国各地,人数已达十万人以上,呈星星之火燎原之势,一时成为清廷的心腹大患。

 陆宇庭点了点头道:“钊儿,你在此学武多年,已尽得我们师兄弟三人平生所学,现今江湖上,在年青一辈之中,能胜你者已是不多。”杨钊恭身道:“弟子所学虽多,不过囫囵吞物,未能将所学融会贯通,再有三位师傅临敌制胜的本领,弟子还没有学到十分之一。”老者捻须笑道 :“ 学武者不骄不躁,没有争强好胜之心,这是好的!”

说到这里,陆宇庭踌躇半响后缓缓道 :“临敌制胜的本领要靠你多去江湖中历练,师傅教再多也教不来的。”顿了一顿,接着道:“现今有一件要事要去你去办,正是检验你这几年所学的武功,也好让你在江湖上历练一番。”

杨钊这几年一直跟随在师傅风尘三剑身边,剑法已经大胜从前,只是师傅从来没有交待自己去办过日月会里的事务,今日见师傅开口,不禁喜上心头,连忙道 :“师傅但请示下,弟子一定尽心竭力去完成。”老者略略点头,目光一凝,神色之间似是犹豫不决,一时沉吟不语。

 杨钊以为师傅要改变心意,心中大是焦急,道:“师傅尽管放心,弟子一定保证完成任务。”陆宇庭却是眉头紧皱,恍若未闻,似在思索一件极为难决之事。他抬头望着屋顶,怔怔出神了一阵,目光低垂下来,落到那纸上的三个字停住,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响,眉头一展,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朝杨钊缓缓道:“ 前几日会中的兄弟查到一个与清贼极大关系的人的住处,此人藏身在离此二百里外白马山中的一座庵堂之中,你去找到这人,把他杀了,即刻回总舵复命!”这句话说得极是缓慢,语音干涩,仿佛费了很大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

日月会刺杀清廷大臣要员,也是家常便饭的常事,杨钊也不奇怪,念了二遍:“白马山上的庵堂。”随即问道 :“ 师傅,这个人是一个道士?”陆宇庭点了点头,叹了一声道 :“ 此人现今是一个女道士。钊儿,你心里定是在想,师傅为什么叫你去杀这样一个方外的清修之人。”

杨钊心下正存有这样的疑问,于是一言不发地等待师傅说下去。陆宇庭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窗外远处,目光有几分迷离迷茫然,缓缓道:“ 但你不知,她虽然是一个手无寸刃的清修之士,但在十年前,却不知有多少大明臣民因她缘故,命丧清兵的铁蹄之下,大明江山的沦亡,也多少和她有脱不开的干系!”说到这里,霍然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地注视少年,脸上现出一丝不常见的凶狠,厉声道:“她藏身在那白马山上的静思庵中,现今道名号慧寂,你一看见到她,立即取她性命,下手绝不可容情。”

陆宇庭开始心中很是纠结,该不该去杀这个人,但是在他说出口之后,却是声厉色荏,也许事后他才明白,实际上自己的心中早存有对这个人的深深恨意。

布衣少年杨钊心下暗想 :“师傅真是多虑,,她是清朝的走狗,自然是我们日月会的死敌,我既然奉命去杀她,又怎么会手下容情!”陆宇庭看了他一眼,似是了然他心中所想,徐徐道 :“你错过杀她良机,下次杀她只怕就是千难万难。”杨钊心下大奇,问道 :“师傅,,莫非这女道士的武功,还在弟子之上?”陆宇庭摇了摇头道 :“ 这个人虽非武功高强,但却不是一个寻常简单之人,你第一次没有得手,以后恐怕再没有可乘之机,钊儿,这趟单独前去,定要事事万分小心,江湖中有些事,原非武功高强,就一定办得到的。”杨钊心下一凛,恭恭敬敬受教道:“ 弟子遵奉师傅教诲,自当严记在心,不敢有忘!”陆宇庭说到此,似是又有话要说,但终于欲言又止,只是道:“ 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起程,办完事后就去总坛,我和你师妹在那里与你会合 。”说到最后一句时,眼中终于透出一丝笑意,杨钊领会师傅的话中之意,脸上微微一红,应了一声 是,转身出屋。

  陆宇庭捻着短须,看着少年走出屋去,默然了半响,心里想道:“ 我日月会此番去杀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究竟是对还是错?”稀疏的眉毛曲结,心下寻思不已。

  是夜,月光初上,洒地如涂了一层薄薄的银霜。

  吃过饭后,练了一会剑法,杨钊收拾好随身之物,早早睡去。睡了不知多久,正迷迷糊糊中,忽听到门外有人低声唤道:“ 师哥,师哥!”杨钊在睡梦中惊醒,倾耳一听,听出是师妹陆珠的声音,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披了一件衣服,拉开房门,只见陆珠站在门口,脸上薄施胭脂,又白又腻,眉毛画得更是纤细,显示刻意修饰过,两眼在月光之下,盈盈如同秋水,身上也换了一件只有逢年过节才穿的藕色衣衫。

阿珠低头一笑道 :“ 师哥,你跟我来。”杨钊有些为难道 :“ 师傅要我今夜好好歇息,明日好一早赶路。”阿珠轻轻道:“我有话跟你说!”盈盈的目光中露出恳求之意。杨钊心中一软道:“可别让师傅知道了。”阿珠见他答应,心下大是欢喜道:“ 我爹睡着了,他不会知道的。”转过身,款款走在前面。

杨钊将门轻轻带关,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跟在她身后面。踏着月色走了几步,阿珠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师哥,你等一等!” 说完,转身到了屋后,不一会儿,拿出一个竹篮,竹篮上盖着一块绣花的青布。杨钊瞧了一眼,好奇道 :“ 这是什么?” 阿珠低头一笑 :“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走了一会儿,二人到了河边。

河边的树上系着一艘乌蓬小船,船身狭小,只可容二三人。阿珠解开系在树上的绳子,抛在船上,提着竹篮身形一纵,跃落船头,她体态轻盈,但这一跃之下,船身也微微晃动。杨钊飞身跃落,脚尖一抵,卸下下垂之力,船身如同没受力一般,纹风不动。阿珠回过头,娇笑如花,道:“ 师哥的轻功越来越精进了!”杨钊答道 :“ 这全是师傅的教导之功。”阿珠抿嘴一笑 :“ 爹爹真是偏心,只教你这个好徒弟,不教我这个女儿!”边说着放下手中竹篮,提起船头的竹篙轻轻一点,小船沿河向上划行。

杨钊目光望着清光粼粼的河面,问道:“ 师妹,这是要去那儿”? 阿珠不答,竹篙一划,将船荡到河心。

  两人坐在船头,但见天上寒月疏星映在河中,一一清晰可见。阿珠从船舱中取出一张短几,放在二人当中,掀开篮盖,从竹篮中取出许多饭菜来,一一摆在短几上,抬头望着杨钊一脸嫣然道 :“ 师哥 这都是我今天下午做的,你瞧好不好吃?” 随即又拿出二双筷子,一个酒壶,几个酒杯。杨钊为难道:“师妹,辛苦你了,可是师傅不许喝酒的!”阿珠道 :“ 这里只有我们二个人,爹爹早已睡了,他不会知道!”杨钊道:“ 就算师傅不知,也不能…..。” 阿珠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注视他身上,轻轻道:“ 师哥 ,你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算我求你陪我喝一点点好不好?”杨钊犹自犹豫,期期艾艾道 :“师傅严禁我们喝酒,特别是执行任务之前,更是滴酒不能沾,如果让师傅知道了可不是玩的!”阿珠侧过身,闷声不语。

杨钊见她气恼,心下顿时软了,连忙道:“ 好, 就算师傅知道,我也心甘情愿受罚。”阿珠闻言极是欢喜,脸上如绽开一朵花一般,转过身来坐正。伸出纤纤素手,提起酒壶将杨钊面前的酒杯注满,又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注了小半杯,如水的眼睛瞧了杨钊一眼,端起酒杯放在唇间浅浅饮了一口,脸上红晕更甚,洁白的月光照在脸上,更显妩媚无限。

 杨钊也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吃了几样菜。阿珠目光盈盈地看着他,笑容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杨钊连挟了几口菜放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连连招呼道:“师妹,你做得菜太好吃了,你也吃啊。”

陆珠只是嘴角含笑,却不动筷。过一会儿,端起小巧的酒杯又饮了一口,然后用丝巾拭去嘴边酒痕,轻轻放下酒杯,抬起头望着天心一轮冷月,怔怔不语。

杨钊见她言笑之间虽有欢愉之色,但纤眉之上似罩有一层淡淡哀愁,削瘦的身影坐在船头,晚风吹起发丝散乱,心中不由生出一种怜惜。阿珠怔怔望了一阵,道 :“今夜的月亮好圆,只是不知道明天的月亮还会不会像今夜的这么圆?”说完呆呆出神,低头抚弄酒杯,拿起几粒花生,朝河心的月影投去,花生击中月影,水面荡漾的月色登时碎了。

杨钊放下杯筷,心下也是一片惆怅。阿珠低声道:“师哥,我真怕你一去就不回来,留下爹和我在这里!”杨钊连忙道 :“怎么会,我办好了师傅交给我的事,马上就回来,师妹,你不要胡思乱想!”阿珠脸带愁容,道:“ 我想也不会,只是有些为你担心!”杨钊有些手脚无措,只是安慰她道:“ 不会的,师妹!”阿珠收拾愁容一笑,板起脸道 :“ 师哥,你在外面,要是看别的女子一眼,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说完双手去摸杨钊的双眼,杨钊闭上眼睛,道 :“你就这样心狠?”阿珠道:“我有什么不心狠的,你若记不得我了,我说不定还要杀了你。” 说这话,拿着恶狠狠的腔调,脸上却是一片晕红。杨钊只觉温滑的手指抚着眼睛,便双手按住,握住胸前。阿珠嘴角含笑,也不抽回。两人四目相对,一时均是无语,心中只觉柔情盈怀。直至三更,才上岸回屋。

 第二天,三人站在路口告别。杨钊强忍离别情绪,道:“师傅师妹,保重,我走了!”阿珠站在父亲身后,道:“师哥一路小心,”杨钊点头会意,在老者面前却不敢多说.转身上路。阿珠站在路口,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才转身返屋。

杨钊按师傅告诉他的路线赶了二日路程,这日中午,到了一处集镇。抬眼看见,进镇的路口的石碑是刻着“白马镇”三个隶字。这座集镇隔大理不远,人情风物,和大理颇为相似,镇上也是繁华,车马相接,连绵不绝,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一家接着一家。杨钊心下想道:“原本以为还有半天的路程,想不到白马镇这么快就到了。”随即在路旁找一个人打听静思庵的所在,所问到的人都脸现茫然,摇头不知,神情不似作伪。杨钊心下寻思:“难道走错地方了,但想这方圆二百里这内,决无第二个白马镇之理。”

肚中微觉饥饿,当下寻了一家客店歇下脚。点了几样小菜,寻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看到店小二从身边经过,叫住又向小二问及。店小二尽是愕然:“客官,我在这白马镇住了几十年了,这镇上的一草一木没有不知道的,但这客官所说的这个庵堂,却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看了杨钊一眼:“我看客官是外地人,是不是走错路了。”杨钊拱了拱手答道:“烦劳小二哥了。”心下猜疑不定:“二位师叔的消息应该不会错,但这镇的人不知道这静思庵倒好象不假,难道这庵堂藏在极为隐蔽之处,连在这镇上住了几十年的百姓也不知道?”

隔桌坐着的二个佩刀汉子,看样子是个练家子,二人听到他打听静思庵,均放下酒杯,竖耳细听。杨钊侧首一瞧,那二人连忙低头伸筷夹菜以做掩饰。不由心下寻思:“这二人不像一般寻常人,对这静思庵倒是很留意,不知是什么门路?”杨钊吃完东西,到柜台会了账,出了店门。二名汉子相互望了一眼,连忙付了帐,紧跟在他身后。

杨钊佯作不知,一直走到镇外十几里路外,路旁的山坡上开满了茶花,绿白相映,迷乱人眼。杨钊突然住足转身,身后二人见机的得快,匆忙隐入路旁草木之中。杨钊站在路中,朝二人隐身处扬声笑道:“二位暗中一路跟随我到此,不知有何见教?”二个汉子均是一惊,自知已被发觉,只得一齐纵身跃出。

其中一个矮胖汉子拱拱手道:“朋友面生的很,不知来这白马镇做什么?”杨钊淡淡道:“我来这白马镇探访一个远房亲戚,二位能否告知这庵堂的所在吗?”矮胖汉子神色一凛,随即答道:“这方圆百里并没有什么静思庵,我劝朋友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杨钊念头一动,要想知道这静思庵的所在,还要从这二个人着手。当下微微一笑道:“如果我不离开又会怎样?”另一精瘦汉子哼了二声:“朋友不听劝告,到时只怕后悔莫及。”杨钊缓缓走近,若无其事地道:“二位不告诉我静思庵的所在,只怕也会后悔莫及。”精瘦汉子面色一寒,厉声道:“自找死路,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手按刀柄,踏上一步。

杨钊扬声笑道:“好!”说完这个好字,身形倏晃,手腕一翻,腰间的长剑倏地刺出,剑锋一颤,电光火石之间,已刺到精瘦汉子胸前。那汉子未料到他出剑如此之块,骇然变色,腰间单刀还没抽出,只得身形向后纵跃,但跃开数步,明晃晃的剑锋如影随形,隔胸前犹只有数寸,当下面色如土,汗如雨下。矮胖汉子见势不妙,吱吱吱三声连响,向杨钊打出三枚暗器,杨钊头也不回,一招“春色三分”,剑尖颤了三下,将暗器一并拍落。

矮胖汉子厉喝一声,拨刀攻上,但见他身手矫健,一连砍出十几刀,风声急响,向杨钊周身砍到。杨钊反手一剑,刺矮胖汉子肩头,这一招随手攻出,所袭并非要害,矮胖汉子不闪不避,一刀砍向杨钊腰间,力大势沉,若被砍中,当受重伤不可。杨钊心下一惊 :“这人当真是凶狠异常!”手腕微微向下一沉,剑锋自上而下斜指,格开那一刀,随既朝旁边踏开一步,剑尖三引,错落有致,正是风尘三剑的真传“孤梅横斜”,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令对手捉摸不定。矮胖汉子在一愕之间,当着一声响,单刀落地,已被剑锋刺中手腕。杨钊哈哈一笑,身形一跃,反身一剑,将精瘦汉子从背后砍来的一刀挡开。

 矮胖汉子手腕流血,惊愕当场。精瘦汉子钢刀被杨钊挡开,只觉手臂酸麻不已,刀险些脱手。二人自知远非敌手,对望一眼,转身欲退。杨钊身形晃动,疾快如风,已拦在二人身前,笑道:“二位还没有告诉我静思庵的所在,怎么就这么走?”矮胖汉子脸上的肌肉抽动:“爷爷折在你手里,只怪武功不济,但休想从爷爷嘴里问出一字半句。”杨钊走近一步,剑尖指到他的颈上道:“当真不说!”矮胖汉子恶狠狠道:“要杀就杀,多问做甚?”杨钊心下道:“这汉子倒硬朗!”侧眼瞧见那精瘦汉子脸上有惊恐之色,转向他道:“还望这位朋友告知,告诉了在下,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精瘦汉子看了矮胖汉子一眼,强作镇定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话声末落,突见剑光一闪,杨钊的剑迅快如电在他胸口点了一点,精瘦汉子痛得啊了一声,退了一步,低头只见衣衫上渗出血来,杨钊微微一笑道:“ 下一剑可没有这么轻了。”精瘦汉子脸无血色,只是闭口不语,手指不住地抖动,显然心中害怕之极。杨钊作色道:“这位还是朋友不肯说吗”精瘦汉子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杨钊眉毛一竖道:“好!那我就成全你。”退后一步,剑锋微抖,指定精瘦汉子咽喉,一剑缓缓作势刺出。精瘦汉子双脚发软,脸色如土,冷汗涔涔而下,未及剑锋刺近,涩声道:“我说,不要……杀我!”杨钊应道:“你说出来了,我自然不会杀你!”精瘦汉子斜眼瞧了那胖子一眼,犹豫道:“在……”刚说了一个字,矮胖汉子拾起钢刀,发疯地向杨钊砍到,和身扑上,势同拼命,杨钊斜踏了一步,挥剑横斩,这矮胖汉子避而不避,一只左臂眼看就要被利锋削断,那知矮胖汉子手里钢刀脱手而出,刺入精瘦汉子腹中,穿至后背,鲜血狂溅。

精瘦汉子左手按着刀柄,身形连晃,右手指着矮胖汉子:“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终于流血过多,跌倒在地,气绝身亡。矮胖汉子恶狠狠道:“你背叛主人,这就是你的下场,不要怪我!”杨钊骇然大惊,这一下变故大出意料之外,连忙纵身上前,伸手点了他胸前穴道,矮胖汉子面孔扭曲,神情可怖,哈哈笑道:“你休想从我口里问出一个字,”笑毕身形一晃,伏倒在地,双脚抽抖,渐至不动,杨钊大是惊疑,板过白胖汉子的肩头,只见他双目深陷,嘴角犹带着古怪的笑容,脸上肌肉僵硬,料想定是刚才乘他不备,口中服下剧毒之物,此时一经嚼碎,毒性立即发作,一探他鼻息,已然毙命 。

杨钊站立身形,心中惊恐不定!他初次独闯江湖,就经历如此惨酷之事,不由额上渗出冷汗。心中想道:“这矮胖汉子是亡命之徒,凶狠异常,可他宁可服毒自尽也不愿意说出静思庵的秘密,他口中的主人是谁?只怕是还比他凶捍数倍!”

正在思索之间,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而近。杨钊一惊,连忙闪入路旁树丛之中,隔了片刻,又有二个佩刀汉子纵马奔来,一眼看到路上的二具尸体,一齐惊呼:“是胡老六他们……”二人翻身落马,抽刀出鞘,四下提神张望。一人走近一看,惊道:“二人都死了!”说完退了一步,脸上神色惊恐不已!另一人道:“胡老六是服毒死的,他武功不弱,怎会被人迫得要服毒自尽?”原先那人接道:“这人的武功……”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一名汉子道:“近来听王……”旁边那汉子喝道:“禁声!小心有人听见!”那人连忙改口:“听主人说,云南境内发现闯贼余逆出现,叫我们小心谨慎,不要……”话越说越低,细不可闻。杨钊听那二人的对答,心下猜道:“武林中姓王的高手虽是不少,但这云南境内倒是没有几个。” 正在猜疑之间,那二名汉子将胡老六二人的尸体横放在马背上,纵马沿来路返回。

杨钊微一沉吟,遥遥跟在二人后面.那二名汉子沿山道行了四五里,转向一条小道,两旁树高林密,显示人迹罕至。

 马背上二人突然低头说了几句,一名汉子侧过首似是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策马上前,又走了几里山路,二名汉子并不纵马急奔,走走停停,在山林里转来转去。杨钊初入江湖,胆大异常,心下只是想道 :“这二人诱我上当,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山道渐见宽阔,终处只见依山而建一排短屋,约有十来间,屋前的地上栓着几七八匹健马。二名汉子纵马急行,一下就奔到屋前。只听得一个汉子一声唿哨,脚步声响动,屋里抢出几十个汉子,各执刀枪。骑马汉子勒转马头,指着杨钊道:“快将此人拿下。”

几十个汉子齐声呼啸,将杨钊围在当中。一个身着锦袍的白胖汉子随后缓步走出。原先的那二人跃下马背,急步上前,躬身行礼道 :“禀大人,这人是闯贼余逆,侍卫胡老六和韩昭已被此人所杀。”杨钊心下一凛,寻思道:“原来这些人都是官兵,把我当作李自成的余部了,但这几十个人一个个身手矫捷,显非寻常官兵,隐蔽在深山密林中有做什么?”那体白胖汉子似是神情恼怒,低声斥喝那二人,说到最后,指着杨钊道 :“快将此人拿下,回去交于上面处置。”

 几十个佩刀汉子一起上前,一时只见青光闪动,数十柄钢刀一齐砍到。杨钊将剑一横,弹开三柄单刀,正待寻暇进击。只觉腰间,双足各有劲风袭到,反手一剑,身形侧转,将刀格开,招式未尽,中宫直进,疾刺一名侍卫的小腹,那侍卫运足内力,使出一招‘ 孤帆拦云,’单刀斜挡,杨钊随势上削,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侍卫兵器脱手,惨叫连连,握刀的手指齐被削去,手上鲜血直喷。其他侍卫却无私毫惧色,奋不顾身地连连抢攻。

杨钊见侍卫有数十人之多,担心久战有变,斜眼瞧见那白胖汉子双手负在身后,靠屋而立,遥遥观战。心下一动,连取几招攻势,招招挟带十成内力,逼退三名侍卫,足尖使劲,拔身急起,身形纵起数尺,越过几个侍卫头顶,凌空向那胖汉子一剑分心刺落。那人神色慌乱,转身向屋内逃去,跑得急了,一跤摔倒在地上。

杨钊心下诧异:“此人统领侍卫,却似不会武功。”这白胖汉子叫马富,虽然做到侍卫统领之职,原是裙带关系使然,却没有什么真实本领。杨钊一把抓住那汉子衣领,将剑横在他颈上,朝围上来的侍卫们喝道:“若想他活命,都站着别动。”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伦,几十个侍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得围在四周,不敢近身。

马富面色惨白,声音颤动,道:“壮士千万手下留情,有什么吩咐,我都答应。”杨钊心下寻思:“这人如此贪生怕死,又不会武功,怎么做了众侍卫的头领?”马富见杨钊脸色变幻不定,心下越是惊慌:“壮士若是缺少银两使用,尽管开口,要多少我给多少。”杨钊心下转了一个念头,道:“我不是闯王的余部,也不是打家劫财的强盗,只是误打误闯进了这里,林深路多,找不到出路,只要你带我走出这座深山,自然不会杀你。”马富语声发颤道 :“壮士要出去,那还不容易,我叫手下送你出去。”杨钊知此人贪生怕死,容易胁逼,当下道:“你送就行了,其他人都在这儿好好站着,若是不听吩咐,到时就莫怪我拿剑的手不小心了。”

 马富受杨钊胁逼,只得带他沿来路走来。初时有几个侍卫远远得跟着,杨钊冷冷地看着,也不作声,握剑的手微一用力,登时将在马富颈上划了一道血痕,马富痛得大呼小叫,连连求饶,命跟着的几个侍卫返回去。

二人又走了四五里山路,山深幽幽,林空寂寂,刚才的那几个侍卫果然没有跟来。

 二人转入一条小道,四周林木苍翠。杨钊驻足放眼四顾,仔细打量四周。那汉子见他停下,疑他变卦,大是惊惧,颤声道:“壮士可要言而有信,不要杀我。”杨钊不答却问道:“ 这里可是白马山?”马富惊恐未定,连连点头道 :“白马山远近有名,你不知道?”杨钊心下想道 :“那便是了 ,刚才那几十个侍卫和那静思庵必有关系。”当下说道:“ 要我马上放你走,倒也容易,只须带我去这白马山中的静思庵就可。”马富听着静思庵三字,脸色大变,眼光闪烁,掩饰不住惊惧之情,望着杨钊道:“ 你……是李自成的人,你来找......”杨钊淡淡道 :“ 你猜错了。”马富神色犹自惊疑不定:“不是李自成的人,来寻这静思庵做什么?你休要骗我,你当我不知道...”.杨钊厉声喝道:“你管我是不是,这静思庵在哪里?”剑尖在他肩上一划,流出血来。

这回,马富强忍疼痛,脸上肌肉扭动,住口不答。杨钊心下诧异,道 :“你当真是性命不要也不说?” 马富脸色惨白,显示心下害怕之极,闭目道:“ 说和不说,横直一死,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杨钊凑近他耳边道:“这里林深路僻,再无别人,你若说了,除了你我,又有谁知道?”马富睁开眼睛看着他,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过了半响终于抬起头 :“我说了又怎知你一定会放我走?”杨钊一剑将边上一棵小树拦腰斩断凛然道:“我若不守信放你,有如此树。”马富见他如此,心下稍定,横下一颗心,道:“好,我带你就是。”于是在前面领路。

山间林密弯多,怪石突兀,杨钊随在他身后,在灌木丛中转来转去,每见路口有一杉树,便转向右边小径,如此这般穿行了二个多时辰,始见一条碎石山道,远远看见右侧山坡有一排平屋,如扇列在数十棵高大杉树下,正是刚才所见的侍卫居所。山道曲折,杂花夹道,郁郁翠竹间露出一堵灰墙。马富道: ”前面就是了,你放了我吧。”杨钊笑道: ” 我进去看看倒底是不是,若是不假,你自行离去,如有发现你欺瞒我,有你好受。”随即伸手在马富肩上一拍,点了他的穴道,道:”半个时辰后穴道自解。”马富木立道旁,无可奈何。

 绿竹丛中,果然有一座青瓦灰墙的庵堂.杨钊走近一看,见得庵前匾上正中写着“静思”二字,笔势若仕女衣带,婉转有致。右角还有几个蝇头细字,目不可见。庵堂四周种植各种花草,花木间疏疏落落几处亭池,布置颇为用心。东边有一座竹制小桥,越过水池,搭到山边,山岩中有泉水流下,碎红落叶,随流而下,半山腰间,一片山茶花开得甚是显眼。

庵前碎红满地,显示人迹罕至。杨钊放轻脚步行近,提气纵身跃过围墙,进得庵内。只见庵堂中房屋分成三列,布局幽致,天井中一株大芭蕉,已开了数朵黄花。未及仔细查看,突听到身后有脚步响,连忙藏身柱后,见一年老道姑捧着一炉檀香走过来,杨钊正要跟在后面,又听到身后有细碎脚步身传到,只得连忙避开,隔了半响,走廊之上再无声响,便遥遥跟在捧香炉的道姑身后。

那道婆转身进了一扇偏门。杨钊附在门口,只听里面有人道:“放这里,你下去吧。”道婆应了一身,转身出来,杨钊身法极快,闪了开去。这条通道上道姑经过颇繁,他怕又被其他道姑撞见,转了几转,寻到正殿后的一间静室,门额上几个字“清心向善”,窗口有淡淡的青烟飘出,细若游丝,随风扑入鼻端,心中甚是畅快,烧的竟是名贵的龙涎香。杨钊甚是惊奇,纵身跃上屋梁,一个倒卷珠帘,自下而下朝屋中窥探。

只见静室上方摆着三清之像,两旁各烧着一炉檀香,烟气袅袅向上,弥漫室内。一个道姑曲膝跪在一个蒲团之上,轻声念道:“慧寂祈求三清至尊,庇护王爷,大顺皇帝福体安康、无病无灾、远离兵祸、长命百岁。”杨钊听得声音一惊,从那道姑身后看来这人应有三四十岁,但见她颈间肤色白皙,听声音轻柔清脆,字字珠圆玉润,竟如一个二十岁的女子一般,听她低声祈告,如闻妙乐,叮咚有声。心中想道:“世上居然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如果三清菩萨有灵,定当心动,应她所求。”猛然又想起 :“慧寂,这个道姑号慧寂,原来师傅要我此番来刺杀之人,就是室中跪着那道姑!”定了定神,心想自己怎么心有别念?心中羞愧,反手搭到背后剑柄,正欲跃进室内。

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厉身喝道:“尔那小贼,快滚下来。”竟是上乘的传声入密的功夫,说话之人将内力凝成一线直送入耳内,如同在耳边说话一般。杨钊大吃一惊,心想自己只顾室内之人,忘了还身处险境,背后之人若然暗中偷袭,如何不中暗算?连忙将长剑护住后背,一式“飞花落叶”,一脚踢开室门,跃落在地。室中那道姑听得声响,微微一惊:“是谁?”杨钊只朝庭外望去,只见四五丈开外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布衣汉子,一身仆人打扮,暗暗心想:“刚才的话难道是他说的?”那布衣汉子见他跃进室门,神色大变,听到室内道姑的问话,连忙答道:“娘娘勿惊,有小贼进来,让阿虎将他赶走。”那道姑道:“好!”隔了一会又道:“你小心些,”那个叫阿虎的汉子听到这句话,脸上大喜,如同臣子听到皇帝的封赐一般,道:“阿虎拼死也要保护娘娘的周全!”室内道姑闻言寂然不语,似是不喜他这句话。

阿虎站在庭外,却不敢踏进室内一步,一不敢发放暗器,怕误伤惊吓道姑,指着杨钊叫道:“尔那小子,你给我出来,不要惊扰娘娘。”杨钊心中想道:“这汉子对那道姑敬若神明,其中是何缘故?”当下道:“我为什么要出来?”反而朝里踏近一步。阿虎脸色一变道:“你若有胆量,到庭外来跟我斗三百回,决一胜负。”杨钊刚才见他传音入密功夫的厉害,心想此人武功高强,不在自己之下,若然打缠斗起来,一时难以脱身,要杀道姑,不可迟疑,转身向那道姑走近。那道姑面到墙里,头也不回。阿虎脸色惨变,上前几步,却不敢迈进室中,厉声喝道:“你出来,伤了娘娘,我跟你拼命!”杨钊想起师傅吩咐,心中意坚,那道姑依然不回头,只听她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杨钊答道:“受人之命,要来杀你。”道姑身形微微一颤,如同一朵花在风中抖动一般,让人心下不由生出一种怜惜的念头,想要上前去扶。杨钊心中暗自惭愧:“我受师傅之命来杀这人,心中如何能有这种念头?”

阿虎在外手脚无措,大声叫道:“尔那小贼,你快....站住,千万不要伤了娘娘,我给你跪下了,求你不要伤害娘娘,你...出来....!”杨钊回头一望,只见阿虎果真跪在地上,双目圆睁,脸上尽是对那道姑关切之情。道姑叹了一声,低声道:“这又何必?”声音凄苦,似在耳边低语细说一般,杨钊心中砰然一跳,道:“你还有什么话说?”那道姑终究不转过头来,缓缓道:“慧寂乃不祥之人,累得天下的苍生遭受干戈之苦,罪孽深重,苟活至今,已属非份,你若要杀我,也无他言!”这几句话说得平平淡淡,似是不曾将生死放在心上,逼近身前的利锋视若无物。她对墙而立,却始终不回头看一下。

 杨钊听得她的言词,心中愈发疑虑,此番虽是受师之命,来杀此人,心下却总觉难以下手,忖道:“我连这人是谁都无从知晓,为何心中总不忍去杀她?”疑惑万分之际,突听到有铁杖击地之声传来,似又有人来到.阿虎怒声喝道:“什么人,胆敢不守禁令,快滚出去!”呼着一声一掌劈向来人。他被杨钊所胁,又不敢硬闯进静室中去,怒火中烧,又见有人来犯,当下将气发在来人身上。来人铁杖一顿,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胆对我无礼?”阿虎只觉此人威猛异常,被他双目电光一逼,莫名其妙地退了一步,一掌劈不出去。

屋中道姑听到来人说话的声音,身形一震,显示心中激动异常,缓缓转过身来,喃喃道:“是他来了!”杨钊此时才看到她的脸庞,心下大震,长剑险些脱手,心中只是想道:“世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人,若非....若非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只觉此人之美无人可及!那道姑眉目难描难画,唇不施而朱,眉不描而黛,当真无人可以比拟。她瞧也不瞧杨钊手中的利剑,起身走到门口.庭中来人高大魁梧,身着僧袍,左手握着一根禅杖,双目精光如电,竟是一个和尚!那老僧一见道姑,面容一喜,大步跨了进来。阿虎喝道:“你要怎样?休得惊扰娘娘!”从屋角拿出一柄长达四尺的生锈的铁剑,他曾以剑闻名天下,此时称手兵器入手,威勇立增,当下一剑斩向那僧人后背,道姑脸上变色道:“住手,不可伤他!”那老僧对劈来的剑锋瞧也不瞧,两眼只是望着道姑。阿虎铁剑一凝,忽见门外一条人影快捷如箭一般射到,身形尚未着地,大喝一声:“休伤我主。”拦腰一刀向阿虎砍去,刀法之快,如同流星坠地,阿虎见那道姑不准他伤那僧人,心中怒气无法发泄,叫道:“何方小辈,敢与我斗?”手中铁剑一横,与使刀之人斗在一起,两人刀来剑往,但见火光飞溅,人影不见,均是迅快无伦,一时之间,已过了十几招。

 道姑向那僧人凝视了半响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 僧人道:“我怎么不记的,这几年来,我一闭上眼睛,面前心上便全是你的影子!”这僧人魁梧粗豪,说出这般温柔缠绵的话来,实在叫人难以料及。两人四目相对,半响无语。老僧见到杨钊站在一旁,双目一睁,喝道:“你是谁,还不给我走开?” 目光锐利异常.杨钊心中一震,应道 :“你问我是谁?你又是谁?” 老僧禅杖一顿,双目望着他,一眨不眨,杨钊手上渗出冷汗,只觉此人有威摄千军的气势,一喝之威,可让千军万马伏在脚下,听其号令!老僧忽地仰首哈哈大笑:“好!”转过头不去理他,眼光望着道姑,脸色变得柔和。

道姑望着老僧道:“几年不见,你瘦了许多,只是脾气还是老样,一点没有变。”老僧踏前一步道:“我来接你出去,你跟我走吧。”道姑听到这句话,过了会缓缓摇了摇头。老僧双眉一振道:“你不愿意?”道姑不搭他的话:“你冒着危险来看我,我很高兴!”老僧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走?”道姑叹了一声,道:“你来看我一眼,我已心满意足了,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不愿再拖累你,你....你还是走吧。”说完转过身,面墙而立,肩膀微微耸动。老僧眉毛竖起,道:“你是不是因为他,不愿离开这儿?” 道姑听着这句话,转过身抬头望着老僧,怔怔呆了半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若知道你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你。”老僧怒道:“他知道我来了又怎样?我又几时怕过他?”说完这句话,声音又变得柔和道:“为了接你出去,我就是死了也不怕!”道姑眼波欲流道:“我很开心,很感激,只是……担心”老僧上前一步,抓住道姑的手道:“若不能接你出去,我就不走。”道姑怔怔望着老僧:“你这又何苦呢?”老僧双眼发光道:“你留在这里,你说不是为了他,那又是为了什么?”道姑低低叹了一声:“我心已经死了,现今出家为尼,只为赎还早年所造的罪过,你当年做不成皇帝,也是我害了你,我不想再害你了!”老僧手一紧,道姑虽然手上吃痛,但脸上仍然嘴角含笑,不现出来。老僧道:“我做不成皇帝,却得到了你,我得到了你,就是拿千百个皇帝来换也值得!”道姑温柔地道:“你不怕死,我却怕他来杀你,我在这座庵堂里日夜祈求菩萨,庇护你平安,命长百岁!”老僧道:“什么鬼菩萨,不过是些腐儒之辈胡乱捏造出来的罢了,有什么可信?”道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心中却千句万句,却说不出来。

庭外阿虎和白袍汉子正在急斗。阿虎力大剑沉,一剑劈出,狭带千均之力,白袍人接一招退一步,顷刻之间一连退了七八步,被他雄浑内力所逼,手腕酸麻不已,连忙提气退了数步,横刀一立,喝道:“想不到二十年前风流倜傥的“多情剑客”燕冲霄,竟然隐身于此,甘作仆厮,失敬失敬。”杨钊听着心下一惊:“这人是多情剑客燕冲霄?听师傅说,此人二十年前声名威震关外,一柄铁剑纵横江湖鲜有敌手,连以剑法开宗立派的昆仑派也自认有所不及。加之风神俊朗,行事潇洒,是多少怀春少女心里的梦中情郎.如此人物,竟然隐姓埋名,在此甘作奴仆,实在匪夷所思!”心中一动,不由向那道姑望了一眼。

 燕冲霄大声喝道:“以前的燕冲霄早已经死了,现在只是娘娘属下的一个仆人,你不是我的对手,还不快滚?”忽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婉转悠扬的笛声,一人得青衣布衫,腰缠银丝,在笛声踏进。白袍汉子见那人到来,面现喜色,退到一边,燕冲霄喝道:“好一曲紫云回!”此曲乃西晋名臣谢安之子谢琰所度。此子风流俊雅,志趣高洁,乃一时才俊。笛声一歇,青衫人右手持笛为礼道:“素闻多情剑客大名,今日有缘一会,实乃三生有幸,范某不才,愿讨教几招。”燕冲霄道:“范野桥你想车轮战?”范野桥笑道:“我正是要占这个便宜。”笑声之中,欺身而进,手中铁笛疾点燕冲霄胸口穴道。燕冲霄右手持剑当胸,左手一掌拍出,掌实剑虚,掌上挟带三层内劲接连而来。范野桥道:“好一招惊涛拍岸,一波三折!”一笑之中,退了一步,随既又退了二步,化解掌上内力,稳住身形,厉喝道:“也接我这一招试试,”铁笛上翻,笛尖对准他掌心劳宫穴点去,燕冲霄连忙手腕下沉,铁笛在剑锋上一弹,将衣袖刺破。范野桥连攻数招,燕冲霄左抵右闪,险些被戳中穴道,当下振起精神,与之斗在一起。一剑从中宫刺进,范野桥将铁笛一横,压住剑锋,燕冲霄剑才四尺,重达百斤,竟抵不住一笛之力,两人各以内力相拼。白袍汉子插刀入鞘,负手站在一旁笑道:“久闻多情剑客剑法无双,想不到内力也是如此之强!”燕冲霄额角微微见汗,似在全力支持。范野桥嘴角含笑,从容拒之。

道姑望着老僧道:“你叫你的手下住手吧。”老僧道:“此人欺辱于我,岂可饶他?”道姑软语道:“他得罪你,你若感到气恼,我就替他向你赔罪。”老僧脸色缓和道:“你一定要放他,我就饶他性命。”道姑见他答应,脸上盈盈一笑,如花绽放。老僧向范野桥道:“范将军,放了他.”范野桥恭声应了一声是,将掌力一卸,双手一拱道:“燕大侠,得罪了。”燕冲霄连退二步,以剑支地,才稳住身形。本来燕冲霄和范野桥武功在伯仲之间,若论当年声名之盛,燕冲霄还在范野桥之上,但他连战二大高手,又以己之短抵彼之长,是以一败涂地。况二十年来,燕冲霄终日于菜畦花草之间,剑法武功已渐荒废,如何敌得过突飞猛进的范野桥。

范野桥上前对那老僧施礼道:“大帅,我们进来之时走脱了几个平西王的侍卫,大帅如不快离开这里,只怕会被平西王知道后会火速赶来。”杨钊心下暗惊:“这道姑和平西王吴三桂有莫大干系?隐隐已猜出几分那道姑的身份,但这僧人却不知道是何来历?想他神态之中,自有一股威严,常人不敢正眼一视。手下之人武功卓绝,连二十年前以剑法称雄江湖的燕冲霄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这僧人定非常人!”道姑脸上现出焦急之色,急促催道:“你快走吧,你若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老僧脸无惧色道:“你若不跟我走,我就不走!”道姑黛眉敛起,老僧道:“我若没有接你出去,纵然活在世上又有何用?”道姑迟疑不决,身躯微微颤抖,显示心中激烈异常。范野桥,白袍汉子一齐恭声道:“请夫人移驾。”道姑转过身仰首不语,隔了半响,才听得他缓后道:“好!我答应你。”老僧大喜道:“走。”突听一人大声喝道:“娘娘不可走!”正是燕冲霄,老僧登时要发作,望了道姑一眼,终于闭口不语,道姑转身望了他半响,低声叹了一声,走出门去。燕冲霄冲上来道:“尔那和尚,不可逼娘娘走。”老僧见道姑答应,对燕冲霄的叫骂,也不在意,陪着道姑出门而去。

燕冲霄仗剑追了上来。范野桥铁笛一横,笑道:“燕兄,今日得会荆颜,幸如何之,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素闻燕兄酒量如斗,请让范某找个地方和燕兄来喝上几杯如何?”燕冲霄怒道:“这个时候喝什么酒?让开。”范野桥退到一边道:“好!那下次再和燕兄一醉方休了。”忽地伸手在他肩头一拍,点了他的穴道。燕冲霄怒道:“你偷施暗算……”范野桥拱手道:“得罪,得罪。”心下也是想道:“多情剑客二十年前威名远震,江湖中人提起,无不佩服,现在怎么如此不济?”那知燕冲霄这二十年来终日穷于菜畦田间,壮志雄心,早已稍磨已尽,他对那道姑情根深种,相思成痴,以在她身边做其仆奴为荣,对她一言一行,一笑一颦,无不萦思于心,眼中早已没有了胜败荣辱之念,也亦无提防戒备之心。

杨钊一时之间,心中一阵迷乱。范野桥走近杨钊道:“小兄弟,风尘三剑近来可好?”杨钊愕然:“你...怎知道?”范野桥道:“虚空纵乃风尘三剑的绝学,范某如何不知?”杨钊心下暗惊:“我向室中窥探时,莫非他早已到了,只是藏身暗处,没有露面而已?”范野桥道:“你年纪轻轻,就得到了风尘三剑的真学,实属不易。”又道:“我和你三个师傅有过数面之缘,日后你见到你师傅时,就说括苍山范野桥向他问候。”杨钊道了一声谢,范野桥见他心神不宁,心中一笑,尾随僧群众人离去。

老僧一行四人离开静思庵,只有一个被点了穴道的燕冲霄木立庭中。杨钊心下茫然,怔道:“师傅叫我一见那道姑就立刻动手,原是担心我为哪道姑美色所惑,现今果不其然!”被师傅事前料中,不由心中羞愧难当:“杨钊...杨钊!师妹待你情深意重,你不知道珍惜,见到那道姑,心中却有别的念头,真是禽兽不如.有负师傅所托,又怎么回去向师傅交代?” 

其实这倒是他心有邪念,只因这道姑实乃清丽难言,一笑一颦,均是美丽绝伦!世上人见到她的绝色容貌无不心动神摇,意不能持。杨钊正当少年,血气方刚.有此一念后,大是惭愧,自责不已。

凡尘之间绝色女子乃上天精心所制的一个灵物。如同一件价值连城,精美无匹的玉器,一顾之下,便已心折,赏之再三,目光不能移,神思不能驰。古人有言,绝代有佳人,一顾倾全城,再顾倾其国,便是此意。

杨钊正在恼悔之间,忽听得一声暴喝,一条人影跃出,没入草树之间,原来是燕冲霄运用内力,冲开被闭穴道,已追道姑一行人而去。杨钊也随之追了出去。

一路上,只见侍卫发尸体遍地都是,每人均是一招制命。杨钊暗暗心惊,燕冲霄纵身跃上一匹马背,双腿一踢马腹,绝尘而去.杨钊骑上另外一匹,两人势若风雷,才过半个时辰,前面已见老僧四人。燕冲霄纵声大呼道:“娘娘,阿福救你来了!”在马背上猛击一下,坐下之骑四蹄如电,顷刻之间,就到了四人背后。范野桥见他们到来,勒转马头,拦在路中,对胸一揖:“燕兄.....” 燕冲霄只顾朝道姑叫道:“娘娘,阿福来救你回去。”老僧双目一睁,似有怒意。道姑低眉目道:“我好好的,有什么要救?”燕冲霄奇道:“娘娘,是他们逼你走...”道姑:“是我心甘情愿,他们...他们没有逼我,你回去吧。”燕冲霄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保护娘娘。”两人正在言语之间,一条人影纵起,凌空一剑向那道姑刺到,范野桥身形一长,铁笛一横,当得一声,将剑格开,人影落地,正是杨钊,范野桥道:“小兄弟,是你师傅叫你来杀大帅夫人的?你回去告诉你师傅吧,就说范野桥在这里,你得不了手,你师傅不会怪你,”燕冲霄大喝一声:“尔这小子,我们还没有斗过,”铁剑劈向杨钊,道姑:“阿福,你住手吧。”

忽听到马蹄声如雷,烟尘掩天,似有大队人马行到。白袍汉子纵骑向前,须尔勒马回转,脸色大变,纵马到老僧面前道:“大帅,前面有大队人马,似是平西王的部下!”道姑脸色陡变,望着老僧,老僧恍若不觉,脸上无丝毫惧色。范野桥急急道:“大帅,还是避开,速速走另一条路。”老僧将铁杖一顿,望了道姑一眼,叹了一声:“唉,想我李某现今是虎落平阳遭犬欺了!” 勒转马头,向后而行。但见烟尘弥漫,蹄声已近,道中现出一面大旗,旗正中绣着一个斗大的“夏”字。白袍汉子惊呼:“是夏国相!” 这夏国相是吴三桂手下十大总兵之一,又是吴三桂的女婿,能征善战,乃是吴三桂的心腹。

老僧怒道:“竖子也敢来欺我?”旗后是大队人马,少说也有上二千官兵。只见队列中跑出一骑,马背之上锦甲金盔,相貌骁猛,正是夏国相。夏国相手执马鞭遥指那老僧哈哈大笑:“反贼李自成,现今至此还不快快下马受擒?”听到这句说出,杨钊心头震惊:“原来此人是李自成!但听人说,李自成兵败九宫山,早已被杀,怎么又起死回生做了和尚?夏国相是吴三桂的心腹,这老僧果真是李自成的话,只怕难逃过此劫!范野桥和白袍汉子虽然武艺高强,但遇上上千官兵,只怕是难以冲出去。”

范野桥和白袍汉子脸色大变,均知上乘武功适宜单打独斗,如此数千人马,杀不胜杀,况且乱矢之下宁有完躯,不由心下大是担心忧!

李自成戟指大声喝道:“李某当年攻城略地之时,你犹在娘胎乳臭未干,竟敢在此狂呼乱叫,李某之名,岂是你这等黄口小儿可以叫的?” 这一声大喝,有崩山裂地之威,夏国相一惊,坐骑受了惊下连退了几步.杨钊暗暗想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李自成身边虽然只有二人,面对千军万马,当年雄风犹在。夏国相镇定心神,叫道:“李自成,你死到临头,还敢猖狂,看我取你颈上人头,弓箭手准备。” 身后人马顿时分开,涌出数百名弓箭手扇形展开,利矢搭弦,一齐对准六人。范野桥和白袍汉子连忙纵马上前,挡在李自成前面,二人虽然武功高强,但乱箭千发,料定万难抵挡。道姑缓缓上前,道:“夏总兵!” 夏国相连忙施礼道:“卑职夏国相参见陈王妃。” 数千人马在她的绝世容光之下,一齐目瞪口呆,手里的弓弦和兵器渐渐放了下来。杨钊脑里嗡嗡一声:“果然是吴三桂的妃子陈圆圆,当今天下,除了她之外,还有谁有如此的绝代容光?”

陈圆圆叹了一声:“不要叫王妃了,王爷来了没有?” 夏国相答道:“王爷听说王妃被闯贼劫持,心急如焚,叫卑职先行,王爷随后就到,” 正在说话之间,千军万马突然从中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一人大声喝道:“平西王驾到!” 中间拥出一军,军前一面书有“平西王吴”四字的大旗,一骑当先,那人身着金丝锦袍,腰缠玉带,短须掩口,正是拥兵数十万,管封平西王的吴三桂。吴三桂纵马上前道:“王妃有难,本王因何不急,是以马不停蹄,连程赶来救援。” 陈圆圆在马施了一礼:“王爷安好!” 吴三桂道:“久未见王妃,本王食不知味啊,现番来迟一步,让王妃你受惊了!” 身后的李自成早已大怒,纵马上前,指着吴三桂大骂道:“老贼,还认得李某否?” 吴三桂斜过眼来望他,哈哈大笑:“李自成,你也有今日,我身后千军万马,你如何是我对手?” 李自成道:“千军万马,李某有何足惧,老贼,你若有胆量,你我二人在此决一死战!” 吴三桂嘿嘿一笑:“你是网中之鱼,在劫难逃,如何值得我亲自动手?” 转过头对陈圆圆道:“王妃,你过来。” 陈圆圆缓缓摇了摇头,道:“王爷若还记得慧寂这个人,慧寂就请王爷答允一件事。” 吴三桂已猜到三分,目光一寒,沉声道:“什么事?” 陈圆圆道:“慧寂明知不可为而为,但还是求王爷,放了这五个人。” 她说得这五个人内竟包括杨钊,杨钊暗暗想道:“我要杀她,她却要救。”

 吴三桂厉声喝道:“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唯独此事万万不可!”李自成道:“李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狗贼你若要取我人头,你就放马过来,李某决不会皱一下眉头。”陈圆圆回头望了他一眼,心下叹了一声。吴三桂道:“王妃,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陈圆圆摇了摇头凄然道:“陈圆圆出声贫贱,寄身青楼,是王爷救圆圆于水火,王爷的大恩大德,圆圆铭感五内,至死不忘!王爷若不能答应,那王爷的恩德,圆圆只有来世再图报达了!”说完潸然泪下。李自成情急之下,直欲纵马上前,喝道:“万万不可...”陈圆圆续道:“圆圆一个女子,蒙两位当世英雄垂爱,实属万幸,两位大恩,不足报达,唯死相谢......”说完从头上拨下一根玉钗,对准咽喉。李自成愤怒道:“吴三桂,你有种来决一死战!”吴三桂连忙止住道:“好,王妃,我答允你!”陈圆圆身躯微微一颤,泪流满面道:“多谢王爷成全。”吴三桂道:“不过,王妃要随我回王府。”陈圆圆缓缓道:“好!我随王爷回去,只望王爷守信放他们走。”吴三桂目光深沉:“我答应王妃的,自然会放他们走,王妃难道还不相信本王?”左手向后一挥,身后的官兵向旁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李自成哈哈笑道:“李某纵然苟且偷生,又有何用,吴三桂老贼,你我来拼一死活。”手横禅杖,纵马上前,范野桥和白袍汉子一齐拦住道:“大帅,岂可因一时之势卤莽行事,留得青山,图东山再起,也为不迟。”李自成喝道:“住口,你们休得再言!”吴三桂嘿嘿冷笑不语。范野桥在马背上施了一礼道:“大帅,属下以下犯上,日后,任凭大帅处置。”飞身形纵到李自成身前,铁笛疾快如电,点了他胸前二大穴道,勒转马头,在李自成的坐骑上用力一踢,那马受惊,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扬尘而去.范野桥转首朝那白袍汉子道:“二弟,我们走。”二人纵骑尾随而去。陈圆圆望着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怔怔半响不语。

平西王府内.

陈圆圆一袭黄衣,凝眉望着镜中自己,若有所思,虽是蛾眉淡扫,胭脂不施,仍掩不住她绝世无匹的容颜。只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垂帘掀处,吴三桂走了进来。陈圆圆转身施礼,吴三桂道:“王妃不必多礼。”望着她道:“王妃虽已年过少艾,但现今放眼天下,无一人及得王妃半分容貌!”陈圆圆如玉一样的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叹道:“只可惜这副容貌害了天下的苍生,造了不少罪孽,圆圆宁愿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吴三桂奇道:“王妃怎么说这样的话,王妃这副容貌,是天下女子求也求不到的!”陈圆圆樱唇微启,似是要言,但终于欲言又止,只是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口气。吴三桂问道:“王妃为何叹气?”陈圆圆不答,隔了半响,转身道:“王爷,多谢那日放了那五个人。”吴三桂见她提起李自成,目光一寒,但终于忍住道:“我与此人势同水火,但为了王妃,本王什么都可以答应。”陈圆圆道:“圆圆原料王爷万难答应此事,但王爷当时肯应允,让圆圆永感王爷恩情!”吴三桂道:“我若落到李自成手里,王妃肯不肯为我求他?”陈圆圆呆了半响,才缓缓道:“王爷何出此言?”吴三桂笑道:“我只问王妃那时会如何?陈圆圆道:“若然如此,圆圆自然求他放过王爷。”吴三桂道:“李自成若然不肯呢?”陈圆圆身子微微一抖,低声道:“王爷若有不测,圆圆不管如何,愿随在左右!”吴三桂捻须哈哈笑道:“本王有荣华富贵,有千军万马,丝毫不足荣耀,唯得到王妃,乃本王生平最为快畅之事。”

 吴三桂转身出屋,走出四五步外,回过头望着窗上映出陈圆圆的身影,哼了一声道:“水性杨花,连你也不例外!”他一代枭雄,虽心中有此念头,却不在陈圆圆面前有丝毫流露。陈圆圆万万没有料及,他走出屋后,心中所想却是这样一句话。

 吴三桂径直走向堂中,夏国相正站在行廊上,一见吴三桂,立即单膝下,恭声道:“卑职夏国相参见王爷。” 吴三桂笑道:“ 你我翁婿之间,不必拘礼。”夏国相站直身形,上前一步低声道:“ 礼仪岂可因亲而废,来日王爷荣登大宝,威加四海之时,这朝礼更是……!”吴三桂面容一正道:“ 国相,这话可乱说不得,偿若被皇上知道,我岂不是大逆不道。”夏国相连忙道:“ 是。”又道:“王爷昨日连李自成这等天下第一的反贼也不屑杀之,王爷实乃古往今来,无人可及的第一英雄!”吴三桂捻须笑道:“ 国相,这古往今来,无人可及的第一英雄岂可自封,不可,不可!”夏国相道 :“王爷,太过自谦,这天下第一英雄的称号,唯王爷一人可以称之!”话声刚落,只听得有人大声骂道 :“什么古往今来第一英雄,实乃古往今来第一狗贼。”夏国相心下大惊:“此人在侍卫重重之下,潜到王府内堂,武功非同小可,此人若是李闯派来的刺客,如何得了?”吴三桂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答道:“ 管它英雄狗贼,吴某只要这古往今来,无人可及天下第一这几个字!”那人又骂道:“ 厚颜无耻!”只见那人手持长剑从屋顶跃落,乃是一个蓝袍汉子。夏国相大惊连忙挡在吴三桂身前,他只因进内堂来见吴三桂,佩刀早已除下,此时却是手无寸刃。蓝袍汉子却不上前,大声问道:“ 陈娘娘在哪里?”吴三桂心下一惊,道:“ 你是李自成的部下?”此时脚步声急响,十几个内堂侍卫四处纷涌而来,只见一个高瘦的侍卫连连几个起落,跃落廊外,应道:“ 你胜了我,我就告诉你王妃在哪里?”蓝袍汉子喜形于色,连声道:“ 好,好,我们快快来打。”话声一落,剑长四尺,一剑挟风向那侍卫斩落,高瘦的侍卫横刀一挡,侧身避过,飞身纵上屋顶道 :“来这里打过。”蓝袍汉子人剑合一,凌空卷向那人。一时之间,屋顶上叮叮当当连响不绝,二条人影来回滚动,迅快之极。一干侍卫将吴夏二人团团护住,退入内堂中。夏国相识得那人道:“ 王爷,那是侍卫头领张超兴。“吴三桂将手一摆 :“速派人去保护王妃。“夏国相应了声,转身而去。

 张超兴和蓝袍汉子一连斗了七八十招,渐渐不支。蓝袍汉子力大剑沉,剑锋上隐隐有风雷之声。张超兴一招失手,被蓝袍汉子剑锋划过左臂,血流如注。蓝袍汉子收剑道:“ 你输给我了,快告诉我娘娘在哪里?:“张超兴恼羞成怒,翻身纵下屋顶,向后一挥道:“ 放箭。“行廊外一众弓箭手一齐射出,顿时乱箭如雨。蓝袍汉子长剑乱舞,左拨右挡,脸现怒色道:“ 你怎么言而无信!“张超兴高声喝道:“ 你手持利刃,私闯王府,还不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蓝袍汉子 道 :“你让我见到娘娘后,我就放下兵器。“长剑舞成一团剑影,护住周身,几百枝箭矢竟无一枝射到身上。

 张超兴夺过一张铁胎弓,运足内力,一箭射出,蓝袍汉子喝道:“ 区区几枝箭如何伤得了我,尔那汉子,快快带我去见娘娘。”话声才落,张超兴那一箭射到,蓝袍汉子猝不及防,一剑没有格开,被射中臂弯,疼痛异常,剑不能使,就势打了一个滚,张超兴大喜,纵上屋顶。嗖着一声,又有一箭射中他肩上,蓝袍汉子长剑交与左手,奋力抵挡。张超兴哈哈大笑,一刀砍到,突然一团剑光从屋顶旁的一棵大树枝叶深处卷出,凌利剑气袭向张超兴。张超兴接了二招,退了一步,竟是一个蒙面人,蒙面人骂道:“ 偷施暗算,卑鄙无耻。”言毕,抓起蓝袍人施展轻功在屋顶上疾走。张超兴紧追不舍,喝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救走刺客!”蒙面人挟带一人,纵出数十丈,渐渐被张超兴追近。张超兴骂道:“ 快快放下刺客,饶你一死。”蒙面人倏地站住,转过身来。张超兴心下一惊,防他发射暗器,身形连忙向后纵开丈余。蒙面人哈哈大笑 :“可笑你中了我调虎离山之计还犹不知,吴三桂此刻早已人头落地,你快回去收尸吧。”张超兴大惊失色,额角见汗,疑他虚言以欺,却不敢不信,问道:“ 你是什么人?”蒙面人道 :“日月会!你若有胆量就来日月会找我。”谁完哈哈大笑,抓起蓝袍人疾行。张超兴不敢再追,连忙赶回王府。

 蒙面人挟带蓝袍汉子急行到十几里路外,才停住身形,又转了几转奔进一黄墙小庙。庙已荒废,庙中所供神像也倒塌了半边,蛛网四结,破败不堪。 蒙面人将蓝袍汉子靠墙坐好,扯下蒙面黑布,赫然是杨钊。那蓝袍汉子却是多情剑客燕冲霄。

 燕冲霄一见是他,登时大怒 :“是你,你要刺杀娘娘,我与你不善罢干休!”手臂一动,伤口牵动,疼痛异常,只得双目怒睁。杨钊叹了一声道 :“我不知师傅为什么要我去杀她,只是若为吴三桂之故,我也觉得不该。”燕冲霄听得此言,大是赞同,连连道 :“不错不错 ,吴三桂那狗贼作恶,怎可累及娘娘,风尘三剑也是老糊涂了.”杨钊也不介意,微笑不答。 燕冲霄道 :“娘娘天仙化人,世上没有人及得上他半分容貌,只可惜老天无眼,竟让吴三桂那狗贼看到了娘娘的花容月貌,强逼她做了王妃,吴三桂这狗贼怎么佩得上娘娘,娘娘的花容月貌被吴三桂的狗眼看一眼都是糟糕之极。”杨钊替他拨出箭杆,道 :“前辈伤口未合,先不要说话,好好休息一下。 燕冲霄道:“ 我一定要救出娘娘,让吴三桂的狗眼多看一眼娘娘的花容月貌,就大大不值了。”杨钊心下想道 :“陈园园正在平西王府做她的王妃,享她的荣华富贵,如何要你去救他她!”只觉此人痴得可笑,甚是可怜,想世上情之一物,实在害人不浅。心下突然一动,想起师妹对自己的柔情蜜意,温言软语,心道 :“我杨钊今生今世有师妹的爱慕,实属幸运,杨钊,你定当好好珍惜才是,切不可有负师妹的情意。”

 此时渐觉疲倦,于是靠墙坐下,闭目休息,不知过了多久,杨钊悠悠醒转,翻身坐起,只见一缕月光透过门缝照到地上,庙中空空荡荡,那燕冲霄早已不见踪影。心下想道:“ 天下竟有如此痴心之人?念念不忘去救陈园园!”又想他手臂有伤,不便使剑,和王府侍卫打斗起来,只怕大是危险,当下施展虚空纵身法向平西王府而去。

 平西王府。

 陈园园怀抱琵琶,纤指轻拨,铮铮有声。灰白衣袖口处一双皓腕如霜。只见她珠喉婉转,曼声唱道:“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吟唱之声渐缓渐低,最后细不可闻。月夜寂寂之间,十指虽已放开,但绕梁之声犹袅袅不绝。抬头望见桌上镜中自己的容颜,怔怔瞧了半响,黛眉曲敛,心思如潮。

 出神了半响,突听到门外啪着一声轻响,陈园园微微一惊,回过头望着门口,问道 :“是谁?”心下寻思: 王爷还未回府,门外之人是谁?”只因平时,除吴三桂之外,其他人未经她的允许,是不得走近她的住处的。只听着门外一人叫道 :“娘娘,阿福 来救你出去!”陈园园心下大震,放下怀中琵琶,站直身惊道:“ 是你!”听到头二个字,已明白是谁。门帘被掀起,一个衣衫破旧的蓝袍人站在门口,正是燕冲霄。陈园园镇定下来,缓缓道:“ 你...怎么来了?”燕冲霄道:“ 我来救娘娘出去。”陈园园道:“ 我好好的,要你救什么?”燕冲霄道 :“难道不是吴三桂这狗贼逼娘娘留在这里的?”陈园园眉头一皱道:“ 不是,是我自己愿意留下来的。”燕冲霄奇道 :“ 吴三桂这狗贼怎么佩得上娘娘的花容月貌,一定是他威逼于你,娘娘,我来救你出去!”陈园园见他痴诚,虽是心下不喜他的言语却也不出言责怪,凝视半响,摇了摇头,缓缓走到窗边,苦笑一声道:“ 纵有花容月貌又怎样,徒害了世上的人而已!况年华似水,百年之后,不过是一堆尘土!”她说完这句话,燕冲霄听着耳中嗡嗡一响,心中大震,喃喃道:“ 不会的,娘娘天仙化人,百年之后,还是这般花容月貌。”陈园园低叹了一声,幽幽道:“ 玉环飞燕皆尘土,不销百年,我已化为一堆白骨,有什么好看!”燕冲霄退了一步,口中念道:“ 百年过后,化为一堆白骨,有什么好看……”忽听到身后有一人道:“ 百年之后,谁又不是一堆白骨森森的骷髅?谁又不是和一杯子黄土为伴?将相帝王,美人英雄,都是如此!”燕冲霄转过身望着那人瞧上半响,细想这句话,念道 :“不错,我为何这么着魔,为何这样苦苦贪恋于她……”口中念念不休,扔了手中铁剑,身影翻过几堵墙,纵上屋顶,远离而去。他此去寻了一家寺院,剃度出家,熟读经书,勤修参佛,日后终成一代高僧。

 陈园园看清后来的那人的面容,缓缓道 :“你是来杀我的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 不是,以前我奉师命来杀你,到现在才知我师傅和天下人都错了,都把罪责推到你头上,实在是冤枉了你!”陈园园身形一震,问道 :“为什么?”那人道 :“天下的人都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是为了你,其实都错了,吴三桂野心勃勃,岂甘心做一个亡国臣子,就算没有你,他也一样会引清兵入关,围攻李自成。”陈园园一双清目怔证望了那人一阵,道:“ 多谢小兄弟为我开脱了罪名,洗了这千古不白之冤,只是他不但要做一个封疆裂土的王爷,还想做一统天下的皇帝!”那人一惊:“ 他要做皇帝?”陈园园低声叹了口气,道:“他虽然没有和我亲口说,但他的心思,我又怎么不知道?他不甘久居人下,他说皇上要削减三蕃,他这个王位迟早会有名无实,受旗人所制。他日夜处心积虑,想做皇帝,又疑人心重,不相信任何人,平时不准部将佩带兵器进入他的房间,就连他的亲兄弟也不例外。”那人隔了半响道 :“做了皇帝又怎样?内忧外患,只怕没有一天过得安稳!”陈园园道:“ 其实皇上削减三蕃也好,不削减三蕃也好,我愿意和他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要什么通天的荣华富贵,他口头上虽然答应得好,但我明白他只是不愿当面违我之意而已,却从没有听进去过.”那人默然不语,过了一阵道 :“吴三桂曾为明朝镇边大将,后放清兵入关,,现今又有反意,在下经常听人说他是认贼做父,卖国求荣,是天下第一等一的大汉奸!”陈园园抬头望着天中的月色悠悠道:“ 他是英雄也好,汉奸也好,我都不管它。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现在还不懂得一个女人的心事,不明白她们要什么?不要什么?十多年前,我只是一个流落烟街柳巷的女人,看到的一个个不过是贪婪虚与之辈,那时我遇到了他,他虽然也是迷恋我的容貌,但从不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他总是费心地讨我喜欢,他虽然权力熏心,可他从不当我是一个青楼女子,我也不当他是一个镇守一方的大员,我只当他是一生可依靠的人!”说到这里,转过头望着那人道 :“小兄弟,你日后若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都要原谅她,好好地对她!”

 说完之后,黯然不语,洁白的月光照到她的脸上,如同透明一般,又似一朵在月光中静静开放的花朵。远处传来马嘶人杂之声,陈园园回过神来道:“ 王爷回府了 。”对那人道:“ 小兄弟,今夜的这些话话望你不要和外人提起.”那人答道:“ 夫人放心,刚才的话我决不向人说及一字半句.”陈园园淡淡一笑,转身入内。

 吴三桂今日喝得大醉而归,原来康熙帝已察觉吴三桂已有反意,担心其过早举动,是以拟太后幼女下嫁吴家,招其世子吴应熊为额驸,以稳吴三桂之心。吴三桂醉熏熏回到王府,已是二更,四处寂静,月色清冷,向陈园园道 :“许久没有听到王妃的绕梁之声,今夜请王妃奏一曲如何?”陈园园淡淡应道 :“王爷有兴,园园就弹奏一曲.”手指一触琵琶,就听得叮叮冬冬的声音从纤纤十指间传出,琵琶凄婉抑扬,似有无穷愁苦,吴三桂双眼微闭,似已入神,左手轻敲椅靠,细按节拍。听到中间,忽地问道:“ 这是什么曲子?”陈园园五指不停,答道 :“这是吴梅村才子为我写得园园曲.”吴三桂脸色一变,两眼望着陈园园,神色间却分不清是喜是怒。陈园园低眉垂首,怀抱琵琶,手指不绝传出幽怨之声,恍然未觉吴三桂神色,只在出神凝想,仿佛又到了当年“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漂泊腰肢细” 之时。

 云南城外官道上,一匹快马,马背上一少年,二十左右,背负长剑,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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