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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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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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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源九章

1、走近济源


关于河南济源的记忆当是简陋的。

总以为济源离自己很遥远,遥远得需要转道郑州并越过黄河,再向豫西北执著进发,才能抵达这个背依太行山的城市,才能一睹其芳容。

隔河不为近,老祖宗的话朴素中尽显哲理。当然,这个被人们经年传诵的民谚,如今已经渐渐褪去了颜色。因为,有了各种各样的桥的连接,一切遥远都变得这么亲近。

此刻,我就行走在郑州黄河公路大桥上,在5000多米长的桥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几乎摩肩接踵,如此的景象折射出了这座桥梁的价值和功能。

同行的H手握方向盘,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地述说着郑州黄河的美妙之处,至兴奋之际,竟然忘乎所以地朗声大诵:黄河之水天上来……

越过黄河,便是地理意义上的豫北了,沿长垣-济源高速,一路向西,仅仅一个小时,济源就盛开在了我们的视野。

济源因济水发源地而得名,济水,古时与黄河、淮河、长江并称“四渎”,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济水原来有着如此大的名气。只可惜,曾经闻名于世的济水,早已湮灭在了沧桑风烟中。

抵达坐落于济源市宣化街一侧的世纪酒店时,已近18时30分。夏日的阳光正褪去暑热。街上行人不多,但店面整洁,尽显一个北方小城的魅力。

济源,西踞王屋,北依太行。据考证,早在旧石器时代末期和新石器时代早期,即距今10000年前,人类就已在此繁衍生息。这里曾是夏王朝的都城“原”,战国至隋唐时期的“轵邑”也以富庶闻名天下。

这里还是“华夏文化之源”,盘古开天、女娲补天、黄帝祭天、蚩尤之乱、大禹治水、后羿射日、愚公移山等神话故事皆源于此。

当然,这些都是典籍里的文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勾勒出的济源,显得有些粗糙,远不如何向阳《自巴彦喀拉》里的济源耐读。

坐在酒店的房间里,我不知道该如何阅读在文明的碎片里闪耀着光芒的济源。

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慢慢地不再明朗。

这是一个凝重之夜。

2、天上掉下个彩石谷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

这是上大学时古典文学老师一再要求我们背诵的文字,但,由于20年的时间“风蚀”,后面的原文竟然回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大致背景是:水神共工造反,被火神祝融击败后,怒撞世界支柱不周山,导致天塌陷,天河水注入人间泛滥不止。女娲于是炼出五色石补好天空,人类才得以安居乐业。

但是,女娲炼出的五色石太多了,天空补好后,还剩下了很多,放在哪里好呢?女娲想了想,就放在这山谷里吧!

如今,这条山谷,就在济源市邵原镇小沟背风景区内,全长5000多米,名曰彩石谷。

“天上银河星星稠,地上银河彩石谷”,为何会有这样的诗句?传说与史实有着怎样的渊源?

我想,诗人的判断,应该自有其道理。

当然,从另一层面上理解,这是人们赋予这条色彩斑斓的山谷独具创世特色的文化内涵,尽管充满传奇色彩,但遍布于山谷的彩石着实能让人浮想联翩。寄神话于地理山水历来是我们的文化取向,彩石谷的传说以及得名,自然也无可厚非。

这里是华北地区最典型、最壮观的火山岩地貌,它清晰地记录了王屋山由海变山和华北古大陆裂解、拼接的全过程,真可谓沧海桑田、天翻地覆的世界地质奇观!这里满沟的五色石,五色胶结之状真的就像“熔炼”的一样。

在相关资料中,有这样的文字:在海拔1700米的待落岭上,号称“百米长卷”的四空山娃娃崖,上面爬满成千上万个栩栩如生的浅黄色祼身石娃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这些“规模宏大、历史久远,形象逼真、系列完整”的原型物,佐证这里就是女娲补天、女娲造人等中华创世神话的原发地……

与我们一同走进小沟背生态景区的济源市旅游协会秘书长李伟介绍,这里处在太行山南端和中条山东端交汇点上,不远处的古邵关素有“太行八陉”之首的轵陉“咽喉”之称。1938年,日军在此被中国军队重创。

可见,这里不仅风景旖旎,地理位置还相当重要。

在这个华北地区唯一遗存的原始森林腹地,山岩横断,褶皱突兀,这是14亿年前地壳抬升为山的佐证之一,而遍布于其间的五色石——地质学上的砾岩,便是火山熔岩上覆盖的海相沉积岩,这是王屋山形成的佐证之二。

看来,王屋山之所以能成为世界地质公园,五色石实在功不可没。

“如果继续往里走,我们就能看到女娲造人、伏羲演八卦等创世神话的原发地。”李伟的介绍充斥着诱惑,可惜,天色向晚,来路渐长。

世上总有无尽的美景,我们如何能一览无余?


3、寻觅西滩岛


对于西滩岛,一直以来,我陌生得很。

西滩岛,是黄河上一个四面环水的河心岛屿,岛上有一个十分著名的村落——济源西滩村。西滩村是万里黄河第一村,是为数不多的黄河河心有人居住的岛屿。黄河形成的岛屿不足为奇,而岛上形成村落的惟有济源西滩村。

济源两次之行,让我对这个在黄河上曾经唯一有村落的小岛萌生了无以复加的想往,原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竟然和我们的古老文化相守了几千年。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样纯净且厚重的文字出自《诗经》开卷首篇《关雎》。只要对中国文化稍作了解者,谁会不熟悉在我们心中流淌了2000多年的《关雎》呢?

没想到,这个在文学作品里享有极高声誉的河之洲,居然就是西滩岛。

西滩岛,如今有一个时尚的称谓:东方水上“迪斯尼”。可见,西滩岛的魅力,不仅仅深藏在古文化中,更在于她时下的价值。

据传,西滩是由治水英雄伯鲧从天帝那里偷来的神土“息壤”幻化而成,素有“神岛”之称,历史上黄河有过数十次泛滥,却从未能淹没西滩。

中科院东北地理研究所研究员华仁葵先生在其《华夏开天神话原发地考证》中,对创世神话原发地加以确认,曾强调必须“具有地缘、物证、史迹诸多方面的系统性证据”。如果我们按照华仁葵先生的这个“定义”来对《关雎》一诗进行考证的话,不难发现,该诗从标题到内容,有这样几个关键词——“周南”“雎鸠”“河之洲”“窈窕淑女”“荇菜”等。

第一次远远地眺望西滩岛,是在雨中。

那一天,我作为济源市政府副市长孔庆贺的客人,与河南省著名作家南丁、田中禾、王剑冰、张鲜明、乔叶、葛道吉、蔡云川、程韬光等一起抵临黄河岸边,去寻访西滩岛。透过雨幕,我看见了她,一如字里行间的文静淑女,默默地守望在视线的另一端,在一大片水域之上若隐若现。

时隔不到20天,我再一次来到济源,其中的缘起与动力,不乏有她的魅力。但这一次,因为河水的阻隔,我仍然未能走上西滩岛。

看来,我要想看看西滩岛真实的容颜,永远都会有一段长长的路要走。

据陪同的向导说,如今的西滩岛上,万里黄河第一村——西滩村已不存在,土生土长的居民也因小浪底建设离开了这个祖居地,代之而来的,是西滩岛上如火如荼的现代化脚步。

想起1200年前唐代诗人温庭筠在西滩岛上留下的“鸟飞天外斜阳尽,人过桥心倒影来”,以及李商隐“万里谁能访十洲,新亭云构压中流”的诗句,只是这诗里的景象已经久远,我们无法再找到当初的浪漫与豪情。

身边的黄河依然在流淌,而河之洲却成了一个远逝的传说,缥缈又尊贵。

西滩岛,你不曾给我一次牵手,我却始终会对你钟情。


4、小浪底,黄河上的丰碑


在某志书中,我看到如下文字:1933年黄河大水,下游决漫堤72处,冀、鲁、豫三省67县受灾,364万人无家可归,民众死伤无计其数……

黄河泛滥,自古频仍,致使两岸生灵饱受浸淫离乱之苦。远古先民寄希望于大禹治水的神话故事足以明证了黄河水的凶虐与乖戾。

我站在154米高的小浪底大坝上,身边的黄河烟波浩渺、碧波恬静,不见丝毫桀骜。黄河小浪底风景管理局局长赵德顺引用古语说:黄河清,天下宁。

如今夙愿得偿,莫非皆得益于“十年磨一剑”的小浪底?

赵德顺说,小浪底当是中国治黄经典之作,科学的结构使小浪底具备了防洪、防凌、发电、调沙等诸多功能,是黄河沧桑巨变的旷世景观。

这当然是一大景观,众多游人从千里之遥奔袭而来,不仅仅是为了领略小浪底北国山水的风采,他们更想深深体味这水利枢纽工程所蕴藉的民生内涵。

小浪底主体工程开工后,一夜之间,小浪底工地变成了“地球村”“小联合国”,来自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万余名建设者集聚在这片土地上,完成了一部人文史诗。

这就不由得让人想起先于小浪底2200多年的世界水利文化鼻祖——都江堰,纵然岁月更迭、时事变迁,但布局合理、运行科学,且与环境极度和谐的都江堰依然发挥着水利工程的固有作用,被惠泽了的天府大地便是见证。

小浪底呢?你也是这样一个在中国水利史上可资传诵的不朽作品吗?

我想起与济源市副市长焦述交往的很多往昔。

那时候,焦述挂职济源市副市长,分管移民工作。其实,在我的概念中,焦述算不上官员,从省文联到济源市政府,也谈不上华丽转身,倒是在济源的春夏秋冬给了他无尽的滋养,这便是后来的纪实《风流小浪底》。2001年的一天,我和河南省文联作家荆山老师到济源采风时,焦述正忙得不亦乐乎。

本来,当时中共河南省委组织部的文件明确规定,“作家挂职,原则上不分工,可以协助一位副市(县)长的工作,或者做某项中心工作。”但到济源半年后,济源市政府授命其负责小浪底移民工程。在将近6年的时间里,他完成了济源市近4万人的移民工作……

数年后的这个中午,我就站在黄河小浪底调水调沙观景台上,我看见雄狮般的黄河水从大坝的泄洪洞里奔腾而出,鬃毛猎猎,雷声阵阵,磅礴抑或壮观唯有如此,才是天下黄河性情的真实表达,才是小浪底承载意义的深刻诠释。

“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千古黄河被小浪底梳理之后,夹裹着泥沙,史诗一般东奔不息,在浩浩荡荡中刷新出了一个平和、清澈的时代。

小浪底,我终究会离开你,但不论我走到哪里,我的脚下,都会有你驯服的黄河涛声。


5、愚公村随想


其实,自读小学始,愚公村就一直藏在我的心里,连同那个锲而不舍的移山故事。

在那个神话故事里,我最感奋的文字是,“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虽寥寥数言,却气盖雄山,令人击节的老愚公精神从此力透纸背,直抵人心。

“愚公本名吕三太,人送外号倔倒山,他说山高不会长,儿孙挖山人不断……”这是吕姓后人为传承愚公精神,被挖掘并注入了发展元素的“王屋琴书”里的唱词。

演唱琴书的老师介绍,“王屋琴书”始于清朝道光年间,当时,黄河南岸有一位老艺人,名叫王定,到黄河以北王屋山一带卖艺。他演唱的琴书音韵沉稳,情调感人,深受当地群众欢迎,不少民间艺人纷纷效仿学唱……

一位愚公村民说,在历史的变迁中,“王屋琴书”几近失传。如此具有浓郁特色的民间剧种想必不会给地方带来庞大的收入,不然,怎么会几近失传呢?好在,愚公村的琴书班正在凭绵薄之力矻矻传唱,其情其心,王屋可鉴。

唐代诗人王维“先生何处去,王屋访茅君”的诗句为游人所熟知,但我想,人们怀着一颗诚朴之心来到这圣地,除了追寻青山绿水之外,体悟王屋文化以及愚公精神当是发自心底的期冀,因为,纵然山高水长,但文化的砥砺总是永恒的。

站在愚公村里,仰首便是山高林密、意蕴丰厚的王屋山。

也许,就在多年前的这样的一个午后,北山愚公正率领子孙浩浩荡荡从耸峙的王屋山上“寒暑易节,始一反焉”。你这位倔老头,坐下歇歇吧,你古朴的茅草屋和你的老窑洞都在等着你,还有那屋檐下被风蚀的玉米以及辣椒串儿,还有你亲手打理的土墙木栅以及辘辘井绳……你不知道,多年之后的诗人李白时常在你归来的路口,一遍又一遍地吟唱:君来几何时,仙台应有期。

转眼间,数千个春秋飞逝而去。如今,这里的村民再不会因“方七百里,高万仞”的大山而惆怅,一条柏油马路早已蜿蜒走进了村里。

村口广场上,叉腰荷锄的塑像愚公,正凝视着这条路。

路很长,直达外面的世界。


6、闲与仙人扫落花


刚开始,我以为《列子》为安贫乐道、御风而行的列子所著,了解了很多史料之后才知道,《列子》是后人之作,不过,二者的精妙之“道”还是很值得我们景仰的,“道物相生”“时空无极”“自始至终”等道家思想,至今葳蕤生光。

神话故事《愚公移山》就出自《列子》,这个浪漫的寓言彰显了道家改造自然的雄心。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在《列子》里巍峨耸峙的济源王屋山自古与中国道教文化并行不悖。道教之源原来不是《道德经》,而是发端于5000多年前轩辕黄帝登王屋山顶设坛祭天的恢弘故事。

在很多时候,总以为济源离自己很遥远。济源,西踞王屋,北依太行。据考证,早在旧石器时代末期和新石器时代早期,即距今1万年前,人类就已在此繁衍生息。

王屋曾是夏王朝的都城“原”,战国至隋唐时期的“轵邑”也以富庶闻名天下。这里还是“华夏文化之源”,盘古开天、女娲补天、黄帝祭天、蚩尤之乱、大禹治水、后羿射日、愚公移山等神话故事皆源于此。

而关于王屋山,它的另一个生动之处,便是它的道教文化。

志书载:王屋……绝顶有坛,为轩辕祁天之所。

唐代著名道士杜光庭亦云:黄帝于元年正月甲子,列席王屋山,清斋三日,登山至顶,于琼林台祷上帝……

轩辕黄帝一统华夏之后,仍以“大道未远播为忧”,广游名山问道,遂成道教始祖。春秋以下,王屋山大道便风靡天下。

在抵临王屋山必经之路的一侧,是王屋山道教宫观的“第一洞天”——皇家道观阳台宫。这里仙凡相守、人神相闻,更有院中一株千年菩提,枝繁叶茂、冠盖似云,正昭示着佛道共融的涅槃宗义。

阳台宫,因地处阳台而得名。唐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玄宗李隆基命道士司马承桢于王屋山自选形胜,创建道院。开元廿三年(公元735年)道院落成。玄宗亲书“寥阳宫”匾额,并令其妹玉真公主进山拜师学道,朝野震动,道风顿盛。

如今,阳台宫凭着1200多年的泱泱道风开门纳客,广布道理,试图给人醍醐灌顶般的点拨和教化,今人能读懂几许呢?

在玉皇阁廊柱浮雕上凝固着一个我们谙熟的故事——《乌鸦与狐狸》,聪慧与蠢笨的较量演绎了出了的深刻寓意,总会给人们以启迪。

阳台宫,不过是王屋山道教的扉页。从阳台宫到王屋山,还有一段遥遥的路程,这段路程,不仅需要我们用脚去丈量,还需要用心去修行。

古人道教理论家葛洪在《抱朴子内篇》中言之谆谆:正神在其中;今人济源副市长孔庆贺也有点睛之语:王屋道,非常道。

我不知自己是否心期仙道,但我期冀在某一个梦里,能重上王屋,找一处僻静,“闲与仙人扫落花”。


7、济水,换一个姿势行走


关于济水的文字,我一直不敢轻易动笔。

是因为它曾经的盛名?还是因为它身后的扑朔迷离?

这看似非此即彼的选择,其实有着无限的纠结,我知道,这纠结,与汤汤济水沉淀于我们心底的敬畏有关。

在浓缩着煊赫与沧桑的字里行间,不乏济水的倒影。《尚书•禹贡》云: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又东至于荷……又东北入于海;《尔雅•释水》云:江、河、淮、济为四渎。四渎者,发源注海者也。可见,济水之所以能与长江、黄河、淮河共荣耀,盖因其有独立源头并东流入海。

《太平寰宇记》中记载,“济水在县西北三里平地而出,有二源:其东源周回七百步,其深莫测;西源周回六百八十步,深一丈,皆缭以围墙,源出王屋山。”

但,壮阔2800余里、纵穿历史风烟的济水所蕴藉的尊严威仪绝非如此而已。

在济源市区的一隅,我国现存最完整的水神庙——济渎庙,建筑群落之宏大、内涵之丰富超过了江、河、淮所有祭祀水神的庙宇。今天,它就异常恢宏地站在大地上一条血脉的源头,见证着这条河流的史迹和色彩。

当然,济渎庙的最初意义与祠兴云布雨相关,

自汉以下越千年,朝廷定期致祭渐成礼仪规制。至唐宋乃至明清,但凡国之大事,朝廷都要向济水神、北海神祭告,民间的祭祀活动更是频繁有加。祭祀未断,庙貌不衰,是济渎庙的真实见证。因此,一部济渎庙兴衰史,也是中国古代水神崇拜史的缩影。

济水折服人心并传诵千古之处,我以为,当是其水势浩大及其洑地潜行的神奇。

大禹疏导的河水进入济水之后,济水便名副其实地成了天下九川之一,其后的诸多地理典籍也记载了济水作为一条天然水道,虽屡历灾衍,但仍是波澜壮阔。唐代边塞诗人李颀“晴山傍舟楫”,以及达奚珣“独运长波、涛涛入海”的诗句,足以见证济水向以浩荡水势进入古代诗人的文化视野。

但济水夺人心魄的更在于其“时见时洑”。首先是发端于王屋山顶的太乙池水在太行山下潜行数十公里,至济源城北复出地面;后是济水与黄河交叉,从黄河北岸潜入河下,从南岸复出;再是重入地下,抵山东定陶又流出地面。自此,济水就穿城绕郭,汹汹永续。

如果我们执意要赋予这条河流某种精神,实在有矫情之嫌,但济水凭着一己之力在与黄河抑或大自然的博弈中,时刻找寻着自己的河床与方向,这样的执著和坚韧,又实在令我们心生感喟。

但往昔的峥嵘终究会流进历史,甚或被湮灭,不屈的济水不得不换一个姿势,在粼粼波光之上衍生出一座座永远的城池,它们是,济源、济阳、济南、济宁、临济……

之于济水,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存在呢?


8、词里沁园迹已陈


尽管读过很多以“沁园春”为词牌的诗篇,但从未对这个词牌名的来历做过考量,也无意于它所蕴藉的史迹或者传说,以及为文人骚客所垂青的魅惑。

因此,济源友人“词牌名‘沁园春’源于济源”之说,很是让我吃了一大惊——原来,我早已踏响文字的律韵,于不经意间跌进了“沁园春”的平仄里。

走在豫西北这座山水兼具的小城,我努力地将笔触探进济源历史的深处,于一段宫闱擅权旧事中打捞出片片汉时月色。

1900多年前,东汉明帝刘庄为其女儿沁水公主刘致在封地(今济源沁水北岸)兴建沁园,至汉章帝时,外戚窦宪“恃宫掖声势,遂以贱直请夺沁水公主园田”。后汉章帝责曰:“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擅权的窦宪最终在权杖下归于沉寂,但他苦心织造的这段不齿之事被民间哂笑解读之后,却酝酿出了另一片意想不到的亮色。

在某一个风清气朗的日子,散去阴郁的沁水公主在园内设宴庆贺沁园的失而复得,席间有精音律者进新曲名曰《沁园春》讽咏往事,自此,“沁园春”渐为民间熟知。不过,“沁园春”真正被作为词牌名所使用,应该是始于唐,到了宋代才被苏轼、张先、辛弃疾等发扬光大——在全宋词中,用“沁园春”词牌名的词作有440首之多。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毛泽东《沁园春•雪》一词的风靡更给词牌名“沁园春”注入了崭新的时代元素。激越的历史,时时辐射出沁园的悠长音韵。

而涵养了千年文化的沁园至元毁于战火。今天,当我们用心叩响这片土地时,“风泉韵绕幽林竹,雨霰光摇杂树花”的昔时景色已经不在,甚至连残垣断壁也早已湮灭进时光的深处,唯有沉寂了数百年的遗址,在沁水北岸的一隅,荒芜成了一页斑驳的史料。

想起耶律楚材的诗句:昔年曾赏沁园春,今日重来迹已陈。清冽的沁水悠悠在流,但曾经的沁园已逝,故地重游,兵火战乱焚毁了诗人的心情。

不知心中的那轮明月,今晚会洒下何样清辉?


9、侠的家乡


我以为,轵城的盛名,应该不在于曾经的“富冠海内”,而在于“侠”。

战国四大刺客之一聂政乃“轵深井里人也”,比及荆轲,他更多的“孝、义、勇”一直让人感佩、尊崇。

《史记•刺客列传》说,身为卿相的严仲子降志辱身拜请以屠狗为生的聂政刺杀仇家侠累,聂政为母守孝三年之后,应了严仲子请求,于是“杖剑至韩……上阶刺杀侠累”。为了不连累任何人,聂政刀割面皮,挖出双眼,剖腹而死。其姊聂瑩“士固为知己者死”的慨言,让我们感悟到了侠的德之难量。

以聂政故事创作的《广陵散》是我国十大古琴曲中唯一深具戈矛杀伐内涵的名曲,甚至在1800多年之后,郭沫若的《棠棣之花》也将聂政“士固为知己者死”升华为雪家国“公仇”的至高境界。

不只是聂政,还有西汉武帝时籍“以德报怨,厚施薄望”而扬名的轵城游侠郭解,他的行侠仗义最终不被那个朝代容,及至全族被诛。尽管郭解带走了游侠的黄金时代,但“以誉荣名,岂有尽乎”?今天,我们深入轵城,在这片土地上矻矻追寻,试图用肤浅的文字诠释侠文化的视景和精髓,我想,应该就是“岂有尽乎”的点滴见证。

在豫晋古道上的轵城历经兴衰罔替,魏时被经营到极致,“富冠海内……为天下名都。”其实,承载着盛名的轵城自春秋以下还作为一个军事重镇存在着,被视为出入太行必经的“太行八陉”第一陉。纵横家苏秦曾提醒赵王说:“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动。”此话,折射了天堑轵关的金戈铁马之重。

往事千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轵国不再,轵城不再,轵关不再,豫晋古道也萎缩成古地图上若隐若现的一丝毫无亮色的线条。

侠的家乡,留下的,除了仁心侠骨,还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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