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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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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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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圣封丘

古地封丘

多年前,我曾来过封丘,惟记得到访过陈桥驿,但具体行程经历,已近乎遗忘!

印象中,封丘应为古地。果然,有资料云:夏禹王曾在钧台(今封丘附近)大会部落首领,分封诸侯。后,夏启封姜钜的后人姜封父为诸侯,食邑于封丘,并建立民族封帮称为封父侯国;西周建立后,封丘为康叔封地;秦始皇五年南燕国君在延乡修"封丘台",即慕子台,封丘这一名字始现于典籍。此即封丘地名大致来历。

当然,赋予封丘之更深远意义者,可以溯源至舜帝。《孟子•离娄下》载:“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史记集解》引郑玄注:“负夏,卫地。”卫,即离封丘不远的古卫国,第一代国君康叔封。郭沫若《中国史稿》曰:“舜生于诸冯(今山东诸城),卒于鸣条(今河南封丘东)。”范文澜《中国通史》中考证:“舜号有虞氏。《孟子•离娄篇》说‘舜生于诸冯(山东诸城县)……卒于鸣条(河南开封附近),东夷之人也’,是舜居地在东方。”

大约公元前1600年,鸣条之战一役,商汤灭夏。3500多年后,与封丘为邻的长垣县人高太生曾收藏有舜帝陵、匡地会盟、卫灵公墓、卫懿公好鹤处、孔子像、子路像等石碑。其中“鸣条之战”石碑,上有“商汤夏桀”“旧址”等字样。

诸多史料和旧迹证实,封丘,历为作息稼穑、鼓角争鸣之地。当然,封丘为天下所知,还有宋太祖赵匡胤的一份功劳。公元960年,后周大将赵匡胤率兵驻扎封丘陈桥驿,兵变后黄袍加身,开创了大宋王朝300年基业。

因此,作为出过皇帝的地方,基于文旅业的勃兴,近些年封丘愈发地声名鹊起了。不过,据说为政者很少随意到此一游,毕竟,僭越国家规制,黄袍加身,跃身为王,不是一件让领导高兴的事儿。但是,此民间谈资到底不是主流,陈桥驿作为一真实古迹,其承载的历史和文化意义仍旧让不少游客视陈桥驿为旅游打卡地。

多年来,因封丘籍作家刘志学而对封丘渐渐熟稔,也越来越多地认识了封丘的文化界人士。刘学林、李山、李廷贤、范蓉……诗人范蓉,其作品我读过不少,文字奇崛,意境优美。在当代女诗人中,我以为,能与其比肩者,为数不多。可惜,只有过微信交流,不知这次来封丘,有机会见一面否。

访青陵台遗址

我对封丘的认知,其实是相当肤浅的。仅仅,陈桥驿的存在,以及曾经的一面之交,便每每与朋友畅言分享,似是故知。这是不可原谅的。

今次再来封丘,着实颠覆了固有的智识,让我对这个处处闪烁历史文化光泽之地肃然起敬。因此,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谨言,一是囿于自己的孤陋,再是因为封丘的丰蕴。

封丘之丰蕴,在于历史,在于文化,在于风物和传说。

比如,很多人都晓得白居易《长恨歌》中有“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诗句,但故事源于何处?恐怕不少人会莫名其妙。

距封丘县城约16公里的留光镇青堆村,有一处青堆遗址。史载,该遗址曾高出地面约4米,占地面积13万平方米,先是发掘遗物有石器灰陶和俑腿,后有蚌镰、陶罐、陶瓮等。考证认为,此属新石器时代人类居住和活动区域。

遗址有战国古墓一座,残碑示曰:战国息氏贞烈之墓。作家刘志学介绍,战国年间,宋国康王喜出宫巡游。一日,康王经过青堆村时,见此地景色宜人,于是修建行宫,这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青陵台。

一日,康王又驾临青陵台,偶遇一采桑女子,甚为欢喜,要纳其入宫。后得知该女子乃本国舍人韩凭的妻子息氏。康王即用尽手段,逼死韩凭,欲纳息氏为妃。息氏悲愤投台自杀,衣带留字云:王利其生,妾利其死,愿以尸首赐凭合葬。意即,你想让我活着供你享乐,而我却愿为丈夫殉节,我死后,请大王开恩,让我们夫妻合葬。

康王偏分而葬之,说:寡人深知你们夫妻生前相爱,如胶似漆。死后若两墓能合在一起,寡人就不阻拦你们。

不可思议的是,日后两墓上突然各生一树,不日根交于下,枝交于上。墓上一对俊鸟,绕树匝匝,比翼双飞,交颈悲鸣,声声感人。宋国人闻之,皆道是韩凭夫妻精魂,无不伤感,便称其树为“相思树”,其鸟为“相思鸟”,“相思”一词便源于此。

同行的张伟先生说,由于数次的黄河改道、泥沙淤积,青陵台如今已湮没地下,只留息氏墓址,供后人凭吊。他并介绍,之所以称为青堆,概因一是唯有此地土为青色,再是人们对这个字寄予遐想,冀生命力永在。

干宝《搜神记》、冯梦龙《东周列国志》、张之象《彤管新编》中对此故事均有记载,元杂剧《列女青陵台》、明传奇《古义记》等戏曲亦有涉及。1979年,敦煌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现西汉简牍,经考证为韩凭息氏故事片断:“……书而召韩傰问之,韩傰对曰:臣取妇二日三夜去之,乐游三年不归,妇……”另,《封丘县志•贞烈祠记》云:博稽载籍,独高韩凭之息氏,鸳冢节烈,脍炙今古。凡到韩凭息氏故址,“每低徊不忍去”“封植追崇”。更有四川大学姜生教授历时多年,以其研究成果《汉画韩凭故事考》,论证了承载着美好爱情的“相思树”“连理枝”“比翼鸟”的故事,就发生在封丘县留光镇青堆村。

原来,在我的行程中,也许匆匆闪过的封丘,竟然是亘古爱情之地、相思文化之源……

诗人李白到青陵台后,留下诗句:古来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李商隐亦有:青陵台畔日光斜,万古贞魂倚暮霞。据刘志学介绍,历代文人在青陵台留下的诗文约有150余首(篇)。可见,青陵台作为一文化符号,在封丘的史册上,烛照出了深远内涵。

封丘籍诗人李山在诗歌《青堆》中吟道:

隔着两千多年的尘土瓦砾

浮出逼人的贞节与美艳

梓树翠鸟时时在提醒

一地覆盆子的泛滥

古老的美好与贞洁,在文人的笔下,沉淀出深邃意义,赋予封丘纯粹、厚重、浩渺。可怜,我不过一过客,终究不能深读封丘,但其熠熠灼华,正穿透岁月,闪烁夺目光彩——路正长,也正宽阔,有文字光亮的导引,何其幸也!

甘雨随车,千里秋成

刘志学先生一再说,来到封丘,还有一处遗存——使君祠,一定要去看一看——这里不仅仅是东汉使君百里嵩故居,成语“甘雨随车”也源于此。

毗邻封丘县城、东北郊区的庙岗村,便有使君祠的所在。我与同道者一行数人,深怀朝圣之心抵临使君祠门前时,草木摇落,霜天寥阔。

《艺文类聚》卷五〇“职官部•刺史”引谢承《后汉书》曰:百里嵩为徐州刺史,州境遭旱,嵩行部,传车所经,甘雨辄注。东海金乡、祝其两县僻在山间,嵩传骃不往,二县独不雨。父老干请,嵩曲路到二县,入界即雨。《太平御览》卷十引谢承《后汉书》:“百里嵩字景山,为徐州刺史。境旱, 嵩出巡处,遽甘雨辄澍。东海、祝其、合乡等三县父老诉曰:人等是公百姓,独不迂降。回赴,雨随车而下。”“甘雨随车”成语由此而来。

资料证实,百里嵩是封丘县冯村乡吴村人,生前曾告诫其子:自己死后要“发矢薄葬”。百里嵩去世后,其子张弓搭箭,飞矢应声落至庙岗村一高岗上,于是就在此处安葬了父亲。后来,人们修建使君祠以纪念。

清康熙十九年(1680),封丘知县王赐魁拜谒使君祠时留下诗句:食报在斯民,仪型老汉臣。流风怀百里,膏雨沛千春。遗留号由旧,丹青俨若新。丰碑重勒石,古墓未荒榛。享事并年洁,桑麻岁岁匀……并将使君墓护以墙垣。墓呈八角形,尖顶,上植柏树一株,四季常青。光绪六年(1880),敕加“普佑”封号,颁发“千里秋成”匾……

一则成语,千秋佳话。食俸禄,尽人事,为官一方者,为百姓谋福祉才是最大的政绩。若此,便是德以恒固,功由永贞。

刘志学在他的小说《刺史雨》中有文字:百里嵩又咳出了几口血痰,喘息了一阵后,忽然翻身跪倒,面向长安方向连叩了三个头,泣道,“百里重恙缠身,命不久矣。此番甘愿领抗旨之罪,亲往渠上开工扩渠。徐州父老,命悬一线,实为不得已而违圣命。坦坦寸心,苍天可鉴啊——”说完,又咚咚咚地连扣头了三个响头,额头上渗出血来……“拿老爷的铁镐来!”百里嵩此时似乎丝毫没有了病态,忽地翻身站起,要来车马坐上,驶向徐州城外……跪着的百姓们也爬起来,舞着镐锨,紧随其后,一遍遍地喊着:“百里使君,心在庶民!百里使君,心在庶民……”乌云越来越浓。百里嵩的独辕马车尚未驶出徐州城门,天上忽然落下喜雨来。百里嵩的马车驶到哪里,那喜雨雨头就滚到哪里……

甘露时雨,使君啼血,为的都是那一地匍匐的百姓啊!

走马陈桥驿

其实,自从历史书页上读到黄袍加身的故事始,我一直挺纳闷赵匡胤的。在部下的拥趸之下,他半推半就,一不小心就做了皇帝,好像,他还有些不情愿,或者受了委屈似的:你看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样,不太好吧!

959年,后周皇帝周世宗柴荣驾崩,七岁的周恭帝柴宗训即位。一日,朝野听闻契丹南进,宰相范质急命殿前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率军北上御敌。

赵匡胤统率大军出了东京城(今开封),至陈桥驿(今封丘陈桥镇)。是夜,月黑风高,一些将领聚集在一起,嘀咕道:今皇上年幼,我等拼死拼活去打仗,将来有谁知道我们的功劳呢?倒不如现在就拥护赵点检作皇帝吧!于是将士们闹哄哄地来到赵匡胤住的驿馆。赵匡胤起床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人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件黄袍,七手八脚地披在他身上,并跪倒在地大呼“万岁”……

《宋史•太祖本纪》有文字,大抵记述了此事:诸校露刃列于庭曰,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

在一众好兄弟的跪拜声中,赵匡胤率军回师东京即位后,改国号为“宋”。300年大宋王朝,开始了。正所谓“陈桥兵变奠宋代基业,黄袍加身定赵氏乾坤”。

陪同我感受陈桥驿千年史话的张伟先生说,赵匡胤兵不血刃、市不易肆,便完成了朝代更迭,可谓创造了一大奇迹。是啊!你看过往的史册里,哪一页上不是血泪杀伐、伏尸遍野?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今的陈桥驿,在深秋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内敛,史册中的金戈铁马业已沉寂,惟留几座房屋,一通石碑,半株古槐。

石碑上“宋太祖黄袍加身处”几个字有些夸张,似乎不硕大无朋,就不足以彰显太祖之威仪。可怜那千年古槐,即使有太祖系马的荫庇,仍不能抵御风刀霜剑、岁侵月蚀,只剩苍然老株,奄奄一息。

清康熙进士张德纯《念奴娇》碑词云:说曾系马,枯槐藓痕犹湿……艮岳烟平,临安花谢,满眼兴亡迹……

泱泱黄池尽绮丽

我还是太匆忙了——之于繁厚的封丘,两日的走马观花,到底遗漏太多。刘志学在微信朋友圈所发浸透着各种诱惑的图文,皆为我梦寐以求,可惜,因为着急返程,致使错过了本该的品读。不知何时再赴封丘,了却这缠绵心愿。

于是,我惟有搜尽古籍,志在泱泱史记中一睹封丘博容。有资料记载,公元前482年,鲁哀公、晋定公在黄池约会夫差,举行会盟大典。公元前354年,宋、韩两诸侯国发生黄池之战,宋桓公夺黄池于韩。据说,“古黄池”碑遗址,就在封丘县城南荆隆宫乡坝台村东。《封丘县志》载:“天子东游于黄泽。歌曰:黄之池,其马喷沙,黄之泽,其马喷玉。”寥寥数字,道尽古黄池天宝物华。

然而,封丘滨临黄河,在汤汤大河滋润之下,却又过多地饱受其欺凌之苦。黄河滩区上几被洪水湮没、容颜已逝的四大名城之一贯台集,就是疼痛的注脚。当地史料整理者梁壮在《历史的记忆》中写道:北京、上海、哈尔滨、贯台!北京、上海、哈尔滨、贯台……一首童谣,传唱了数百年,记述着一个古老村庄的历史,见证了一个屹立于黄河岸边、中原大地六百余年古老村庄的繁华与沧桑!然而,2016年11月21日至12月底,贯台村整体搬迁至大堤以北贯台小区,声名远播的贯台村、贯台集戛然而止。

在我离开封丘之后,刘志学微信我,说他正与封丘县作家协会主席李山及学弟梁壮考证封丘的一些史迹,还把几幅图片发给我,内容分别是“古平丘”、“道情碑”、“梁家庄遗址”、“铜瓦厢古镇遗址”等。

这太纷繁,以至于让我为自己匆匆离开的脚步深深悔恨……

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家乡太康的道情戏,竟然与相隔150多公里的封丘渊源深厚。原来,1938年黄河花园口决堤后,豫东大地顿成泽国,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太康道情剧前辈艺人志云带领戏班子,辗转流亡至黄河北岸的贯台渡口,在饥寒交迫中适逢平街(古平丘)李宝善等人,遂得村民救济。于是,太康道情,在封丘大地留下了绵长的音韵。

道情碑文曰:道情……源于睢、杞、太,成长于封丘县平街,壮大于河南太康,其发展史融入了平街人的德与爱、情与恩,没有平街人就没有道情剧的今天……

英辞润金石,高义薄云天。将来,某一天,我一定再去封丘,用心抚摸那片土地上俯拾即是的历史文化之光。我期待着!

202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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