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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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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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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谒李斯墓

1

自河南上蔡蔡国故城向西南大约6公里,有一个很不显眼的村庄,它的名字叫李七楼。如果你不去特意探究这个村名,你决不会想到这个看上去极普通的小村竟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书法家鼻祖秦丞相李斯故里。

今天,我走过一路风尘,肩披绵绵秋阳,终于来到了这个魂牵梦绕我多年的地方。然而,当我真真切切地要叩击她的门扉时,除了发现村头有一个很漂亮的门前写着“李斯楼道班”字样的院落外,再也找不到有关哪怕是一个字的标牌。我怀疑弄错了,急忙摊开地图,不错,就是地图上这个被叫做李七楼的地方,明确地标识着李斯墓的所在。

我不免有几分失望。其实,这李七楼乃李斯楼谐音也。相传李斯祖籍为上蔡县城东南郊区九彩要村,至李斯,观此地东傍芒岗,西滨汝河,气势奇异,于是,修建楼房依居,名曰李斯楼。

当然,在泱泱典籍里,也有足够的文字证明此即李斯故里。

而我望穿秋水,一路走来,竟没有发现“李斯故里”之类的字样,这多少让我觉得遗憾。因此,刚被村干部迎进村落,我便迫不及待地徒步向一公里以外的李斯墓地急急赶去。

2

李斯,生于公元前280年,楚国上蔡人,年少时作过郡县小吏,并随荀卿学习帝王之术。

司马迁在《史记·李斯列传》云: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於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意思是说李斯年轻的时候,曾在郡里当小吏,看到办公处附近厕所里的老鼠在吃脏东西,每逢有人或狗走来时,就受惊逃跑。后来李斯又走进粮仓,看到粮仓中的老鼠,吃的是屯积的粟米,住在大屋子之下,更不用担心人或狗惊扰。于是慨然叹息:“一个人有出息还是没出息,就如同老鼠一样,是由自己所处的环境决定的。”

可见,争名逐利时代背景下的小吏李斯是不甘于现状的,他骨子里有要出人头地的企望。

后来,李斯西入事秦,初被吕不韦任以为郎,后被任为长史。秦王赢政采纳其计谋,遣谋士持金玉游说关东六国,离间各国君臣,又任其为客卿。随后,辅助秦王赢政吞诸侯并六国,位至丞相。为助秦王巩固政权,李斯力排众议,废分封行郡县,焚《诗》《书》,禁私学,统一货币、文字、度量衡等,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诸多方面作出了卓越的贡献。特别在文化领域,其名篇《谏逐客书》文辞瑰丽,音韵谐美,不仅敦促秦王大拜客卿、积累人才、一统天下,更为汉赋的兴起产生了重大影响,难怪其享有“千古一相”“秦之文章,秦丞相李斯一人而已”之誉。

我至今记得读高中时,以及后来在课堂上为学生一遍又一遍地朗读《谏逐客书》的情形,这记忆深刻而又绵长: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

如今读来,字里行间依然充沛着让人醍醐灌顶的殷殷之情。

秦始皇死后,李斯为保全自己既得利益,附和赵高伪造遗诏,迫令始皇长子扶苏自杀,立少子胡亥为帝。赵高篡权后又施展阴谋,诬陷李斯“谋反”,公元前208年,李斯被腰斩于咸阳闹市,并夷三族。据说,赵高带人赴上蔡抄了李斯的家,在李斯故居处“挖地三尺”,最深处竟达丈余。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片芦苇丛生的坑塘。后人为纪念李斯,称此处为“李斯坑”。

李斯一直是个颇被争议的人物,有人说他功比周召,是千古一相;有人说他贪图名位,是势利小人。

在我看来,即使本该给予李斯尊崇,但我依然对他“焚《诗》《书》,禁私学”之主张耿耿于怀。先秦文献古籍都被付之一炬,中国文化遭到巨大损失,终究,是不可原谅的。

“千秋功过一抔土”。今天,我们再转过身来回望李斯,大家普遍认为,给我们启迪的还是他的丰功伟业。不过,李斯所折射的价值,还应该有其另一面——以之为鉴,思齐改过。

因为,对于一个人的评价,不论他多么的业绩煌煌,或者罪恶滔天,应当公允论。

3

拐过村角,我的面前豁然开朗起来,大约150米远处,一个高大的土冢闯入我的视野,土冢周围两圈不高的围墙泛着灰白色,在深秋的阳光下显得单调而沉重。走至近处,迎面是几级水泥台阶,大约50米宽,拾级而上是一个小平台。站在平台上仰望,墓前中间一块墓碑上,刻着“秦丞相李斯之墓”几个大字,两边各有一石碑,左为《重修秦丞相李斯墓记》碑,右为《秦丞相李斯墓志》碑。有资料记载,墓西不远处有李斯跑马岗和李斯饮马涧,据说,这里是李斯年轻时骑马奔驰和饮马歇息的地方。可惜,我竟然懵懂,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旧时风物,扬起的风尘呢?那清冽的涧水呢?

据史料记载,李斯故居东门外是一片沼泽,这里水草丛生,树林茂密,成群的肥兔在那里出没。李斯公事之余,经常与其子到那里打猎。多年以后,李斯一步步走在去刑场的路上,含着热泪对他的儿子感叹说:“我再想和你出上蔡东门牵黄犬逐狡兔,还能做得到吗?”

时光飞逝,转瞬数百年。唐朝诗人胡曾为李斯墓题诗曰:上蔡东门狡兔肥,李斯何事忘南归?功成不解谋身退,直待咸阳血染衣。宋朝诗人刘敞也为李斯墓题诗曰:二事三公何足论,忆牵黄犬出东门;天人忌满由来事,枉持沙丘有旧恩。

李斯被杀后,其幼子李由在亲朋掩护下得以幸免于难,他们将李由藏匿在李斯楼村。直至今天,李斯楼村的居民都姓李,自说是李斯的后代。村里也一直有一习俗,即在清明节祭祖时不像其他姓氏在坟上放置祭物(即圆形土块)。

这是为何呢?原来,李斯被杀当天,其门生吴公委托狱卒张本、刘太二人看好李斯尸首,他们日夜轮流看护李斯遗尸,只待到暴尸后悄悄地把李斯尸体掩埋在咸阳近郊荒野。但由于暴尸时赵高拿李斯头颅向秦二世请功后,李斯头颅不知下落,所以,后来掩埋的只是李斯的躯干和四肢。

这就是李斯楼祭祖不添坟头的原因?

似乎,此解深具内涵。我不禁想,这大抵是李斯楼后人以此来永记先人李斯之悲壮,至于还有无其他深意,便无从考证了。

4

我整理一下衣襟,恭恭敬敬站在墓碑前,仔细一看,碑立于1994年,我顿然惊诧:这仅有的三通石碑历史竟如此新鲜,难道在1994年前连一个文字都没有?

我心存疑惑搜遍墓地,一无所获。当我粘满了泥土的双脚重新回到这几近坍塌的平台上,看着平台上破败砖缝里迎向秋风的枯草,看着墓地歪斜塌陷的残垣断壁,看着芜杂丛生、分明已经荒颓的墓冢,我的内心无比凄凉,或为曾经盛极一时的李斯,亦或为匆匆而往不可轮回的历史。

忧忧的思绪带着几分苦涩肆意地缠绕我、折磨我、抽打我,我唯有默默地把千年悲哀洒进这芦岗之原,洒进这汝河之滨……

是的,我们所景仰的文学家、书法家鼻祖就在这苍茫的地下沉睡着,他睡得那么安静,那么悲壮,那么让人充满遐想,任凭风雨侵蚀身边的岁月,任凭年代淹没曾经的悲欢。而今天,站在这片土地上,我仿佛听到了一位老人在暗淡的历史断层里低缓而忧怨的长吟,这长吟,穿越战车和兵器的交响,穿越两千多年的日月风尘,穿越结满文化灵光的宫帏,悄无声息地地融进了沉沉夕阳。

踏着缓慢而沉重的脚步离开这曾诱引我多年的地方,复还来路,我再一次用生满了哀伤的双目回望这夕阳下的一丘荒冢时,忽然想起《诗经•灵台》里的诗句——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

呜呼!庶民攻之……

1998.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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