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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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
这是无数年以来 我离家乡最近的一刻
木讷的风声 草帽压弯的年龄
以及新翻泥土的艰涩
皆经由村舍 扯痛漂浮的内心
我的抵触 我的肤浅 我的疏离 我的茫然与不安
也会戛然而止 在此刻 在寒露零落的村口
隐匿于文字深处的小桥流水
被一条路落满的旧时光 像被刀锋一样穿透
在雨中沿玉米叶子前行
其实 这季节根本不需要雨
孩子和书本走在放学的路上
羊群在河堤的坡处寻找青草
棉花那么洁白地描述秋天
成熟的大豆 以及涨红的高粱
争先恐后表达生机
玉米开放了 我看见玉米叶子
于远远近近 延伸艰辛和惊喜
很多被搁置在乡村的农人
从家园的绿阴处直起宽厚的脊背
朝着土地的方向 重复没有尽头的匆忙
隔着被风掀动的玉米叶子 和雨水
我看不清他们扬起的镰刀 以及表情
他们和土地一样 不是谁都能读得懂
父亲，以及土地
八月的阳光 穿透季节
砸响在父亲黑色的脊背
变成无数条河流 和土地一起成熟
于是 庄稼的讯息 次第开放
这时候 你以衰老的姿势扛起岁月
并把那颗数年不息的烟头
咀嚼出哔剥作响的声音
和身旁艰辛的黄牛 一同深入田野
你走来走去的意志 创造出一季匆忙的沙滩
于八月的腹地涨满潮声
镰刀挥汗如雨 匍匐在玉米的身后
你如何能记得清
回家去吧 父亲 我多想再一次读你
就着一片绿荫 和指缝里庄稼的芳香
痛饮那壶老酒后 燃烧幸福的脸庞
乡村新娘
在年少的属望和羞涩中打开一个吉日
打开大红大绿的仪式和风俗
打开酒杯 以及族人欢快的脸庞
九月的觥筹交错会动用半个节气
在牛羊和田野被收拢的间隙
乘着微醉的风声 一座城池张灯结彩
你有模有样的家园在人影深处
那里烛台闪耀 照亮绣球和婚约
被吹奏得悠长的歌谣是最隆重的路标
一切都不能够抵御 今夜
你脸颊绯红 走过潮水和白月光之后
一条河流开始的声音 美化了大地和村庄
二牛一人犁耕图
土生土长的小村不懂小桥流水
只懂稻粒 桑叶 以及俚语 即使是九月
野花开放 在通向庄稼的路旁寂寞无主
镰刀和锄头从第一声犬吠开始动身
在干燥的田垄上磨砺出笨拙笑容
这是一个众生匍匐的节气
几缕晨光和炊烟在五谷的背后
升起又落下 像被遗忘的狗尾巴草
漫天云彩通常是身外之物
途经小村和父亲时留不下任何痕迹
古稀的父亲属于咫尺之外的泥土
属于一个背影 或者一小幅壁画
在历史课本不起眼的角落
高扬长长的吆喝 沿鞭子的方向 缓缓地
自西汉走到家乡 两千年没有改变姿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