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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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4日，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9年前的这一天，我的母亲虞榕竹在与病魔搏斗了十几年以后，再也经受不起病痛的折磨，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几滴泪珠从母亲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我心里明白，母亲是多么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多么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庭，多么舍不得离开自己的亲骨肉啊！
母亲是一个苦命而又勤劳的女人，她3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她的父母因病无钱医治，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撇下我的母亲与她5岁大的哥哥，是一位好心的同宗共祖的堂兄收留了她，并把她抚养成人。18岁那年，母亲嫁到了一个叫大港背的小山村，与同样苦命的父亲走到了一起。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母亲生下4男3女，次子不到3个月就夭折了，这对母亲是一个莫大的打击。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要养大6个嗷嗷待哺的子女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何况我的父母一没丁点家底，二没多少文化，三没任何手艺和特长，他们背负的生活压力是今人难以想象的。为了不让自己的子女挨饿受冻，我的父母只能一锄向天一锄向地，向那片并不肥沃的土地要生活。为了贴补家用，母亲经常天未亮就起床，去山上帮茶厂采茶，为了区区几毛钱，她要饿着肚子忙碌一两个小时才下山，衣服全被露水和汗水打湿。回家后来不及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就手忙脚乱地做起家务来，待一家人吃完早餐，她又扛起锄头，风风火火地跑向田间地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每天起早摸黑，像上紧发条的闹钟忙个不停，洗衣做饭、喂猪养鸡、缝缝补补、田间劳作……常常累得眼冒金星，腰都直不起来，但她就像吃苦耐劳的老黄牛一样默默忍受着，经年累月……
现在的女性，每生育一胎可休息158天，有的省份甚至可以在家休息半年以上。我的母亲生育过7个小孩，却从没享受过坐月子的滋味，因为那时生产队管得紧，父亲每天雷打不动在田地里干活，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依托的人，往往生育的次日甚至当日，母亲就不得不爬起来为子女做饭。记得最小的弟弟出生时，家里正在磨过年豆腐，待父母将几板豆腐用油炸好时已到半夜时分，辛劳了一天的母亲刚躺上床就发动了，生下小弟弟后，她顾不得休息片刻，又挣扎着爬起来，因为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盼着过年呢！
母亲对子女的爱是深沉的，但从不挂在嘴上。小时候，家里条件异常艰苦，一日三餐靠红薯“当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碗白米饭。不过，每到双抢季节，生产队考虑到劳动强度大，一般会为出工的队员蒸一碗米饭。母亲心里牵挂着孩子，自己从来舍不得吃一口，每次都是悄悄带回家分给子女吃，看见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农村实行田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各家各户允许少量养鸡养鸭，逢年过节，我家里也会杀一只鸡改善伙食，但“僧多粥少”怎么办？母亲将鸡剁成小块，熬成一锅汤，然后将7只碗一字排开，实行平均分配，确保每人都有三五块鸡肉和满满一碗汤，唯独把自己的碗藏在角落里，里面一块鸡肉也没有，最多也就一两只鸡脚，外加一口汤。这就是我平凡而又朴实的母亲，她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诠释着天底下最伟大的情感——母爱！
随着6个子女一点点长大，一个个成家立业，母亲也正在一天天老去。天有不测风云，58岁那年，母亲不幸罹患了糖尿病，从此再也离不开降糖药、胰岛素之类的药物了，按照医嘱，想吃的不能吃，想喝的不能喝，母亲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那种痛苦的煎熬可想而知。可是，屋漏偏遭连夜雨，刚到花甲之年，母亲又被查出胆结石，病魔隔三差五就来折磨她，疼起来的时候，牙齿咬得嘎嘣响，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因为病情严重，后来只好把整个胆囊切除了。厄运总是接踵而至，让人猝不及防。刚过完70周岁生日，母亲又出现大面积脑梗阻，连夜从乡镇医院转往县城医院，然后又从县城医院紧急转往九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我因为在外当兵十几年，转业后又因工作性质的原因，一年到头忙忙碌碌，没有多少自由支配时间。正因为如此，母亲病重甚至病危的时候，我也很少能够在床前尽孝。端茶喂饭等护理工作主要靠家里的兄弟姊妹。即便是这样，母亲对我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因为知子莫如母，母亲知道儿子身不由己。
2014年的那个夏天，天气一直很反常，雨一直在下。母亲再次病危住院，她不吃不喝不能说话，长时间处于昏睡状态。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我在病床前守了两个晚上，凭直觉，我知道母亲已经濒临生命的尽头。可是，因为一个意外情况，我不得不强忍悲痛告别母亲。当时，昌九高速公路受连日暴雨影响出现大面积塌方，昌九管理处全体人员停止休假，全部投入抢险保畅的战斗中。我留下妻子替我照看母亲，把对母亲的牵挂和担忧藏在心底，匆匆返回了自己的岗位。经过全处上下七天七夜的奋战，昌九高速的险情排除了，道路畅通了！就在这时，我接到老家的来电，妻子哭着在电话里喊：“你快回来！老娘不行了！快来见老娘最后一面……”我禁不住全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简单交代完工作，我拉上儿子，向着老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母亲走了，带着许许多多的遗憾走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作为长子，我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我未能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未能帮母亲完成那些大大小小的心愿，未能为母亲苦心经营的那个家作出应有的贡献。每每念及这些，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似的，常常一个人黯然神伤……
自当年参军入伍以来，我虽然愧对父母和家人，但扪心自问，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我无愧于我的国家我的党，我做了自己该做的，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发出了自己最强的光和热。那5枚金灿灿的军功章和上百本大大小小的荣誉证书，是我半生心血和汗水的结晶，是忠于道义和使命的真实写照，是各级组织对我的肯定和嘉许。它们可以为我作证，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没有虚度年华，我的所作所为，或许是对母亲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
母亲走了，留给我的是无尽的伤痛，是不灭的记忆，是永久的思念。愿天堂真的没有病痛，没有烦恼，没有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