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周和的头像

周和

网站用户

散文
201910/04
分享

风中的故乡

 


每当春风吹起时,我都会想起远方的故乡,想起故乡的风和风中的村庄。

 

我的老家在吉林省的西部,与内蒙接壤,这里一半沙地一半是盐碱地。这里一年只刮两场风,每一场都要刮半年。第一场风从每年的三四月份刮起,一起刮到六月末,这场风姑且称之为春之风吧。另一场从九月份刮起,一直刮到春节方有些止息,这场风是冬之风。在两风之间的夏和秋,因为风的存在,这两个季节的存在好像都不太明显了。

 

我们这的风刮得有些吓人,几乎每场风都是沙尘暴,或者是每一场都会引起沙尘暴。大风刮起时,我总担心在某一场大风过后,村庄会被吹走。或被沙土所掩埋。然而,每一场大风过后,我们的村庄仍然健在。只是街道上的牛粪,羊粪渣子还有尘土被吹得不见了踪迹,就好像一个神秘的清洁工,打扫得无比干净。

 

故乡春天的风最富特色,刮得最放肆,它有时会把我们村里人堆在田里的农家肥刮得所剩无几,把我们点的种子和化肥刮得横飞,把人们刮得睁不开眼睛,把羊群刮得找不到回村的路。

 

我们村里的女人们,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春天里出门都要罩一条纱巾,就像她们出嫁蒙着的盖头。透过纱巾还能看见东西,才能正常地在地里干活或者走路。当然蒙着的纱巾也不完全可靠,被刮跑是经常性的。因此某一天如果你眼前飘来一条美丽的纱巾,请不要感到奇怪。

 

村里的男人们就惨了,不管是老爷们还是小伙子,顶多戴一顶紧口的带遮的帽子,帽遮必须向后戴,因为放在前面,帽子很快就会被大风刮跑。草帽或者大沿帽是断不能戴的,因为在风中追草帽,任你跑得再快,也是追不上的。小伙子和老爷们一样都是饱受风伤的,养了一冬帅过明星的小伙,只需要一个春天的大风,就和他爹他爷爷看上去一个老样了。

 

我时常看见大风把田野间枯黄的蒿草吹得乱飞,我最喜欢看一种我们这人称为扎莫棵的蒿类植物,天生得像个大球形,它借助风的力量,在田野间迅速滚动着、奔跑着。它边跑边把它的种子撒上田间地头,最后直到被树丛拌住,被大风刮得粉身碎骨才肯罢休。

 

大风让村里人被迫变得沉默寡言。因为在大风中要想听见对方的话,得贴着耳根子喊才行。而且,只要一开口肯定满嘴都是沙子,合上牙咯吱咯吱响。沙子的味道是咸的,这里面有田野上的尘土,有家家户户倒掉的草木灰、有农家肥的各种粪土,有满村路上被大风刮得干干净净的牛粪、羊粪末子……

 

即便戴了眼镜或头口罩,那鼻孔里眼角上,耳朵眼儿里,也照样全是土。整个人就像是灰堆里刚钻出来的,身上拍一拍也会尘土飞扬,有种自带烟雾的效果。

 

这样的风只要一刮起来,是停不住的。偶尔中间有一两个间歇的好天气,就十分难得了。村里人就拼命赶时间趁着没风的天气去种地。更多时候,为了抢农时,只能是在大风中干活。在多年前还没有播种的机械时,全靠人手工点种和施肥,必须把腰使劲弯下去,把手挨到地面,将种子直接到放垄沟里才行。这种劳作只需半天,那腰疼的滋味就会比城里接连做三天瑜伽还让人难受。

 

大风刮着刮着,树就绿了,山也绿了,大地都绿了。慢慢地,雨也来了。结束了漫长的春旱时节,但这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玉米苗已经长出地面十来厘米高了,大风仍在怒号。很多田垄上的土被大风刨走,很多处在风道上的玉米苗的根须都暴露出来,东倒西歪、命悬一线。必须等到玉米苗长到二十多厘米高时,才不惧这大风的拉扯,稳稳地立在田垄上,乡亲们的心才能放下。

 

故乡春天里的风沙肆虐,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故乡人为因素,多年来,勤奋的村里人不断开荒种地,过去长满野榆树的山坡荒地在二十年间都成了良田。而单靠人工的防风林独挡风沙必然势单力薄啦。针对这种现状,市里在多年前出台政策鼓励农民种树,用人工林来防风。

 

防风林的树木主要是白杨,故乡的白杨和我在别的城市看到的白杨长得完全不一样。别的地方的白杨都是婆娑优雅的,而故乡的白杨因为长年经受大风的吹打,它们棵棵都长成了扫帚的模样,树条和树冠不敢横着伸展,只能向上生长,拼命减少在风中的受力面积,它们在风中的姿态充满了野性之美。

 

   很多时候,故乡的沙尘暴都是大风而来的,偶尔也有非常温柔的沙暴。一年春天,我正在地里干农活,突然看到晴朗的天突然有一半变了颜色,从西向东像是谁在半天上悬挂了一道上擎天下垂地的深褐色的巨幕。那巨幕缓缓的从西边向东一寸一寸地移过来,行进的一点也不快。巨幕那一半的天空已经昏暗不堪,而另一边则万里晴空。那是只有大自然才能缔造的神奇之美。后来那巨幕还是缓缓盖过了我头上的天空,我全身顿时像落雨点般地,均匀地落满了泥点。那泥点其实是含水量不高的沙尘,这次沙尘暴不是刮来的,而是下起来的。那是我平生至今见过的唯一一次和风关系不大的下得分外诗意的沙尘暴。

 

我小时候特别害怕故乡的大风。那时一到大风天,就不敢开口说话,一开口说话,就会被大风灌得喘不上气来。那时我年迈但身材高大的爷爷总会用他的大衣把我揽在怀里,他老人家的怀里没有风,只有一种特别亲切的味道。大风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吹着,把我吹成一个梦想远方的少年,又把少年的我吹向远方的城市去求学寻梦。

 

   不管我走出故乡多少年,故乡的大风依旧一年又一年地刮着,以至于我们许多在外的同学聊起家乡时,说的最多的都是大风。很多外地人说起我们家乡时,说的也是大风,大风成了故乡的独有的记忆。那个让人日思夜想的村庄,不仅在事隔多年之后没有被大风吹走,而且在风中更加生动起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