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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后运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小说
2023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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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修 之 歌

冬天,对农家来说是闲月。但今年的冬天可不比往年。你瞧,那深山幽谷中,大水库的堤坝上,人们用锄头挖凿着特大的一个个大字、涂上石灰,老远就可看到:

修一处,成一处,

管理好,见实效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

水利为社会,社会办水利

…………

工地上,有的在挖基,有的在抬石,有的在砌石,有的在铺U型槽,车水马龙,人欢雀跃。好一片冬修水利的繁忙景象。全镇冬修水利的突击战赶在邵怀(邵阳——怀化)高速公路竣工通车之前,正在闲冬打响。

( 一 )

“修圳去啰!”村民组长一喊,村民们呼朋引伴蜂涌来到崇山峻岭中——那弯弯曲曲的渠道上。主渠、分渠均已修好。今天是枝花、竹山、石田三村修共管的支渠。这支渠必须横过已勘测了今年即将正式动工的邵怀高速公路。所以,人们抢时间,争速度,快马加鞭,干得特别起劲。远看,黑压压的人群,像蚂蚁一样,万头攒动。有的挖,有的挑,还有的打铁锹。摩肩接踵,你来我往,喧叫嚷闹,沸沸扬扬的一片,打破了冬闲的单调和沉静。

虽然,村里的年轻姑娘,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都风风火火地赴南方,走广东打工挣钱去了,上渠修圳的就只剩下被儿女所拖的妇女和五六十岁的老头,但在初冬暖烘烘的阳光下,个个干得汗流满面,热气腾腾。男男女女都脱下了棉衣棉裤,仅穿一件汗衫和单裤,使劲地干着。

碧蓝的天空,风和日丽。一只岩鹰盘施在水圳的上空。“嗖”的一声飞向茫茫天际,深入黛色的山峰。

日头当顶,值班村长掏出哨子,“呜呜”地吹了几声,提高嗓门大喊:“休息啰!”

村民从沟渠里爬上来,盘腿坐在渠道边,男的三五一伙抽纸烟,不抽烟的低头打瞌睡。女的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各自掏出手巾擦额头上的汗珠。有的叽叽喳喳地说,有的嗤嗤地笑。

嗣后,巡水员老曾挑来一担开水,颤悠悠的,热情地喊着:“乡亲们,口渴的,请喝水,自已动手。”

一个十五六岁的叫小桂的瘦长姑娘,拿着一只搪瓷杯去桶里勺水,羞涩而怯怯地走着。两只乌黑的羊角辫热得盘在脑后,稚嫩的脸上留着没有擦净的斑斑汗迹。

她把一杯水送到一位俏丽的少妇面前,娇声娇地说:“罗薇嫂,你喝水。”

罗薇是竹山村新选上的村妇联主任兼塘田组组长、共产党员,是一位二十五六岁青春焕发、温柔秀丽的少妇。她心地善良,机灵干炼、乐施好助。又能吃苦耐劳,凡事自已带头,身体力行。干活特别肯出力,热汗正涔涔地在额头上往外溢流。那张水色姣好的瓜子脸变得红扑扑的。她接过那杯开水放在地上凉着,娉娉婷婷,拉着小桂的一只手说:“来,到对门地里扯萝卜吃去。”

一会儿,她再分别扯了十来个红皮萝卜,用手抱着慢慢地往回走,几个妇女手脚麻利地走过来,抢萝卜吃,她们把锄头倒过来,一手摁住锄柄一手拿着萝卜在锄头刃上刮去萝卜皮。

“是迟萝卜,很甜。”罗薇咬了一口高兴地说。“上了油饼的,真甜。”小桂也笑着帮腔道。

“妈妈,我要呷萝卜。”旁边,一个蓬头垢面,淌着鼻涕的小女孩哭哭哀哀地说。

“薇妹子,给我一个萝卜,我那鬼妹子在喊冤。”说话的是体态丰满,身段粗壮的王七姐。她男人外出打工,公婆早亡。自已手牵四岁的女孩,怀抱着半岁的男孩来修圳。此时,她丰腴的胸部高耸着,捧出一只圆鼓鼓的肥白大奶塞到婴儿嘴里。

罗薇轻盈地走过来,扔给她两个迟萝卜,笑着对偎在娘身边的小女孩说:“小妹子,好好带着弟弟,你妈修完圳就回去。”

说罢,转过身,一边呷萝卜,一边瞧着歇憩的村民们,她向左右瞄了一眼,眉头一皱,沉吟道:“还有陈三婶没上来。”于是走到圳边,往圳沟里一瞧,陈三婶正挥锄大干,汗流浃背。“三婶,快上来歇歇。”

陈三婶嚯地站了起来,顺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汗珠,瞧着罗薇说:“还歇?功夫还差蛮多哩。”她负责一家六口人的修圳任务,任务重,所以别人休息她还忙着干。

“三婶,上来呷萝卜,又甜又脆。”小桂也跟着走过来,大声怂恿着。

过了一会儿,陈三婶气喘喘蹿了上来,身上湿淋淋的,呼呼地喘着粗气。这是一位年过四十岁,身材健壮的女人。破旧的浅花衬衫被汗水浸湿了,裹在黧黑的脊背上,丰满的胸部透出两个壮实,乳晕发黑的乳房,一走一晃的。

她刚蹲下来,罗薇就扔了两个萝卜过来。她尚未接到,却被矮小的光棍汉硬石头一个箭步跨过来抢走了。硬石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几步,在离三婶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大口地嚼着。这人脸很黑,胡子拉碴的,穿着补丁挨补丁的灰布汗衫。

“硬石头,你又不是我的崽,抢老娘的萝卜呷!”陈三婶眉毛一挑,轻蔑地盯他一眼,怨声道:“你当我的崽么?”

“三婶,要我当你的崽,要得!可我今晚要跟你这个娘睡觉,呷你的奶。”

小桂嘲讽地瞟了硬石头一眼,嘴巴翘得老高。

“讲痞子话,看老娘打你的嘴巴。”陈三婶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扬起手准备打。这时,硬石头赶紧躲到罗薇的身后去了。

“自已的鸡巴又硬不起来,还想睡老婆,不害矂。”一旁抽烟的老石匠讥笑着说。硬石头去年花了三千元钱,娶了个外地寡妇,当夜发现他阳萎,第二天清晨天未亮就悄悄地溜走了。如今硬石头仍是条光棍汉。

王七姐瞧着躲在罗薇背后的硬石头那副色相,笑了笑说:“三嫂,你今晚就让他给你煨脚吧,他反正是个阴阳人。”

“呸,王七姐,秤钩挂你。”嘴巧的陈三婶咽了口萝卜。板起脸孔,盯了王七姐一眼,喝道:“你男人不在家,今晚就让硬石头给你煨脚。你年轻好看,又长得胖,硬石头就是喜欢。”

硬石头得意忘形,一点也不害臊。他站起来,咧着嘴,嬉皮笑脸的说:“好,两个我都要,今晚跟王七姐,明晚跟三嫂睡,爽死我哟!”说着,这罗锅式的半拉老头竟疯癫得麻雀般地跳了起来。

众人一片哗然哄笑。

“脸上搽着屎,还不知臭(糗)。”小桂调皮的小嘴一撇,露出讥讽的冷笑。

硬石头还在疯疯癫癫地跳着,傻笑着……

“瞧你,想到哪儿去了,还瞎跳。”罗薇走过来制止半痴半疯的硬石头,正色地说:“安静歇会儿,工夫还重着呢。”

到底是个头儿,她的话在村民中间有潜在的震慑力,嘻嘻哈哈的调笑声就中断了。

“罗薇嫂,你呷这个萝卜吧,清甜的。”小桂拎着一个削了皮的萝卜递过来。

“你自已呷吧,我饱了。”罗薇温柔地说。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乳房胀痛,秀眉微微一皱,知道是因半天没给自己的孩子喂奶了,奶水发胀。于是,她缓缓地往树林走出。

一脸惊讶的小桂瞅着罗薇的背影呆立着。心里惴惴不安。于是,悄悄地跟上去,在一篷灌木丛后面。见罗薇正解开上衣,露出丰满的胸部,双手揉搓着圆圆鼓起的白嫩乳房。

“罗薇嫂,奶子胀痛吗?你就回去一下,喂宝宝吃完奶再来。这里挖圳我顶着。”小桂说完盈盈地笑着。

“不!”罗薇瞪了她一眼,羞涩地一笑:“揉揉就好了,都有小孩,我不能搞特殊啊?”

“这样吧,”小桂眉毛一皱,明亮的双眼扑闪扑闪地转动着。她偏着头,一只手忙挽着罗薇的肩膀,一只手抚弄着她的奶头,调笑道:“我来吸几口,你就不胀痛了。”

“呸,”罗薇佯怒地拍开小桂的手,直吼道:“死丫头,真讨厌。”说着,一边嗤嗤地笑,一边把自已的奶子一挤,朝着小桂的脸喷射着。又粘又腻的奶水喷得小桂睁不开眼,哇哇大叫:“要死了,要死了。”她双手半捂着脸,咯咯地笑着跑了。

“上工”。值班村长的哨子一吹,人们拍拍屁股上的草梢、灰尘,蹒跚地进入工地,又旋风般地干起活来。

(二)

日头偏西,人影拉长。各人负责修的渠道已基本修好。等待着巡水员老鲁的检查和验收。

老鲁在三个村的村长陪同下,在渠道里走着,一边指指划划,一边仔细检查,一路谈笑风生。

他们来到塘田组地段,该组村民的心紧缩着,立刻停止了喧闹。

妇女们有的呆呆地望着,有的人不怎么自然地用手指揉搓着自已的衣襟角。有的老头照样抽烟,吞云吐雾。一个憨头憨脑的老汉,捋着胡须眯眯笑。丑态百出的硬石头向妇女们递眼色,扮鬼脸。

巡水员老鲁走到老汉们修渠的地段,他点点头,微笑着走到几个妇女挖的渠道地段,先来到罗薇和小桂完成的地段,十分满意地说:“不错。”竹山村村民们悬着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一会儿,老鲁背着手走到陈三婶修的地段。她一个人搞全家六口分田人的修渠任务,任务繁重。

巡水员老鲁先是比比划划,突又把脸一沉,瞪着眼认真地来回检查了一下,与竹山村袁村长耳语几句,脸上顿时闪出一丝怒容,拉长着脸斥责道:“谁搞的?要返工。”

塘田组的村民微带愠怒,把目光投向陈三婶。

她倒满不在乎,昂着头站着,斜视了巡水员一眼,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袁村长满腔恼怒地瞪着她,训斥道:“陈氏老母,你是怎么搞的?!”说着,把烟蒂往地一甩:“哼,三百斤野猪,光一副嘴巴!”

见风使舵的小桂紧绷着脸,不屑地瞟了陈三婶一眼,鼻一耸,嘴一撅,心里埋怨道:“哼!”

有的男人也用白眼珠藐视她。

硬石头贼头贼脑地在王七姐耳畔嘀咕了几句。王七姐恼怒地盯他一眼,低低地嘟嚷着:“人家是个妇女,男人不在家,拖着三个病恹恹的小孩,能出工修渠道就不错了,怨人家干么子嘛?”

硬石头不言不语地点着头,悻悻然往罗薇那边走去。

罗薇的脸色显得那样出奇地镇静、稳重。双眸平静得像一泓晶莹清澈的泉水。她定定地瞅着陈三婶,灵巧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巡水员老鲁与几个村长在渠道里伸长脖颈忿忿地瞪着陈三婶,低声嘟哝着。

“快,快下来返工。”袁村长急迫地督促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陈三婶的脑袋耷拉下来,满脸臊红,额头上又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儿,她的嘴唇也痛苦地扭曲、搐动着。

“下来呀,陈氏老母。”袁村长又是吼叫着,声音如雷。

“不下来,看你把老娘怎么样?”争嘴斗舌的陈三婶开口了。她的眼睛里发出好斗蛮横的凶光。

巡水员老鲁见她嘴硬得很,真想狠狠地搧她两巴掌,他双手叉腰,生气地说:“自觉一点,好不好。自已搞的不好,自已返工。不修好圳渠,怎么放圳水过来。”

讲起放圳水,把陈三婶惹火了,气得她火冒三丈。她昂起脑壳,用龟裂的右手掠了掠鬓发。把脸一沉,圆睁着眼,气愤地说:“我不修,老娘不要你们的圳水。我两个女孩病了几天,我老三拉肚子,闹了一夜,还没请医生看病呢!”她气疯了,愤愤然忙扛着铁锹,摆腰扭臀,跌跌撞撞地跑了。

“年年修圳渠,年年分不到一滴水。田都开了坼,禾苗全枯死。年年还要出十多个工修圳。年年还要出四十多元冤枉钱的水利费。老娘不修就是不修,反正得不到一滴圳水,劳民伤财,何苦呢?”一路上,陈三婶还不时回过头来,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喃喃呐呐地咒骂着。

袁村长瞧瞧陈三婶远去的背影,又转过头来看看巡水员老鲁,脸上显出无可奈何的尴尬,瞠目结舌,气得够呛。

老鲁摇着头,圆睁着眼,怨声道:“这是哪个的婆娘,这么泼辣、刁蛮!”没有人回应,个个面面相觑。

男的吧嗒吧嗒悠然地抽着烟,女的掩着脸坐在渠道旁,不安地揉搓着衣角。

一阵难堪的沉默。

这时,罗薇的心情也异常地复杂。她瞧着背着手沉思的老鲁。忽地眼珠一转,脑子里闪出一个主意来。她想说什么。但被机灵的小桂发觉了,有意暗自拉了拉罗薇的衣襟,示意她不要讲。

罗薇愠怒地瞪了小桂一眼,嘴唇微微颤动着,想开口讲。小桂急了,忙跟她咬耳朵说了些什么。

“不会的,老鲁不是那道人,他会听取群众的意见。”罗薇低声说。

老鲁隐隐约约听到温婉秀丽的罗薇低语,眉宇间挂着开朗的微笑,忙问:“有么子事?你讲吧!”

 罗薇嘿嘿一笑,扬了扬那弯弯的黑眉毛,和蔼的辩驳道:“老鲁同志,陈三婶发脾气。修圳有点毛手毛脚,这是她不对。但不能讲她泼辣。她反映的情况,却是实情啊。代表了三个村庄积郁在群众心底多年的疑惑释放出来了,代表了群众正义的呼声。像这样年年修圳,年年强行收水利费。可是,这三个村又没有得到多少圳水。就是一年放二、三次圳水,也要动员全村人,大大小小,日日夜夜,上渠道守水。有时劳民伤财地守了大半夜,连蛤蟆吃的水也没得到。

陈三婶就是如此。今年八月中旬,我们塘田组分到十个小时的圳水。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上午六点。陈三婶分到最后一个小时的圳水。可是,天刚麻麻亮,水渠流进来的水被人截断了。她男人外出,一个女人家守了一夜的水,一滴水也没有得到。后来又连晴十多天,主渠断流。她一家靠圳水灌溉的三丘田——一亩五分全部旱死,颗粒无收。你想她没有怨报么?你说她泼辣刁蛮么?不能啊!

这次修圳,她发牢骚不肯来,给我苦口婆心地劝说,才肯动身出来。

三个村得不到圳水,可水利费得年年出。给你们水利部门提的意见有几箩筐,就是没有解决。单靠邓家铺大圳的水来灌溉,远水不解近渴,一到天旱,就只能旱死,颗粒无收,怎么办?”

罗薇的话哑然而止。她说到了村民的心坎上。个个心神专注,眯眼细听着,接头品评着,人人啧啧赞叹!

巡水员老鲁俨然像个老首长似的,认真地听着罗薇提的意见,不时笑着点头。这个俊俏晰白,端庄娴淑,鹤立鸡群的年轻妇女,早在他脑袋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见她生性耿直,举止不俗,善解人意,从内心感到佩服。他温声地说:“你们这里邓家铺灌区几十里路程,离主渠也有十五六里,是尾巴上的水,得到的圳水少一点,这是实情,不过……”

“要采取措施,把近旁田塘电站的水引过来。”罗薇笑哈哈地听着,一听到老鲁讲不过,就马上插话:“只有这样,才能使三个村的水田真正能天旱保收。田塘电站虽是近几年修好的,但它拦截河水建大坝,既发电又抽水灌溉几十个村的良田。离这里八里路,其中田里路水圳已通,与这三村相邻的塘中,塘南等村。近几年靠田塘电站的水灌溉良田,年年有水灌溉,年年丰产增收。老百姓过上了小康生活。现在只要挖四里即可通水。原修的老圳又可充分利用。一点也不废除。四华里,分到这个村只有一里多一点,五六天即可挖好,容易得很。群众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欠一个带头人。”

村民笑眯眯地听着,情绪一下活跃起来。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对,出了义务工,付了水利费,应当给我们一点圳水灌田。劳而无功,无实惠,谁干?”

“要采取果断措施,解决实际问题。真心实意地把田塘电站的水引过来,不要纸上谈兵。”老鲁听着大伙的议论,耸耸肩,嘿嘿地笑着。这时,他真正意识到罗薇的良苦用心。 这么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竟有这么大的设想,有这么一颗平凡而伟大的心灵……他诚恳地说:“行,我撑腰,把你们的意见反映上去,把田塘电站的水引过来,大家同心协力,突击干几天,把新渠开好,趁邵怀高速公路开工之前把渠水通了。”

罗薇见老鲁答应得恳切,心里高兴地说:“鲁干部,您的任务是请示上级审批,疏通相邻村关系。只要上级批了,具体任务让我们三个村组织完成。这个新开圳渠,关系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子孙万代都可得到实惠,功德无量。近几年冬天晴久了,地下水少,各户的压水井也抽不上水来,人畜用水特别困难。杞人忧水。水,一下子成了我们老百姓最操心的头等大事。不仅冬种的油菜、萝卜、白菜等赶冬作物需水浇灌,冬天村民喝水也是一大难题,嗷嗷待哺。水,比金子还珍贵。只要把田塘电站的渠水引过来,老百姓干劲大得很,苦干几天就开凿渠道通水。”

老鲁接着说:“现在强调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强调‘三农’问题,党中央发了几个一号文件,充分显示了党中央解决‘三农’问题的决心。让农民过上宽裕的生活。农民的事情,老百姓的疾苦,党和政府特别关心,要千方面计地解决农民的忧愁和疑难。所以,上级一定会同意的,不必担心。你们立即搞起来就是。我会尽力的。这新凿的渠道要横过邵怀高速公路,它即将竣工通车,我们不能影响这条公路大动脉的正常运行!所以必须抓紧搞,赶在邵怀高速公路通车之前把新渠道建好,火速通水。邵怀高速公路一通车,你们这里有许多溶洞,一条溪水,两条村级简易公路,从邵怀高速公路下横过,凿通了郝河上田塘电站的渠道,清澈的郝河水滚滚而来,几百人吃水用水都有了丰足的来源,还愁什么?所以,凿通田塘电站的新渠道与邵怀高速公路息息相关。政府一定会支持的,你们的这个主意出得好,出得好啊!”

村民们见老鲁言辞恳切,真心实意的支持,于是,哗哗地一片掌声,高兴得叽叽嘎嘎地笑起来。

(三)

傍晚,落日的余辉挂在树梢和屋脊上,撒落在潺潺流淌的溪水里,泛成金光闪闪的鱼鳞片。轻薄的炊烟袅袅上升,在金色的光圈里盘旋。暮色苍苍,一群群麻雀聚栖在高压线上,等待着夜幕的来临。

多么美丽的湘西南山村冬日落霞。

七个月的毛毛半天未吃奶、哭闹着。吵得曾大娘不得安宁。她不时轻轻地抱着、拍着,有时还慢慢地摇着,焦急地向通往水渠的大道上翘首张望。

修水圳的人们一个个从曾大娘身旁走过,就是不见儿媳罗薇的背影。

“你看见我们毛毛的妈妈——薇妹子么?”曾大娘笑着向走过来的一个妇女问。

“没有呀。”那妇女偏着头说一声,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响午饭也没回来吃啊,日头落山了,怎么还没回来?”她抱怨着。

忽然,右边菜园地的篱笆内,两条辫子一甩,一个少女正在菜园里扯大蒜。她知道是小桂家的菜园地,忙踮起脚走一瞧:“是小桂。”她心里默念着。她抱着毛毛拍了拍,又换了一下手抱着,冲着篱笆内的菜园地,笑着问道:“哟,是小桂,你嫂嫂怎么还不回来呷饭?”

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小桂把辫子一甩,站起身来,爽快地说:“哦,是大娘,嫂嫂同我一块儿回来的,她到陈三婶家去了,给她三芽子看病。”

她听到毛毛在嗷嗷待哺的哭闹,又说道:“毛毛饿了吧!真是,去了好一会儿,也该回来喂奶了。”

这时,在桃林的拐弯处,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见到鲁大娘手里抱着毛毛,就拔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毛毛,毛毛。”罗薇心痛地说:“我的小宝宝,我的小宝宝。”忙从娘手里抱过毛毛,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她把玫瑰色的羊毛衫往上一捋,露出尖挺白嫩的乳房。她把红褐色的奶头塞进小孩嘴里,才长长地喘了口气。罗薇撩起一缕耷拉下来的汗湿头发,瞧着娘,细声细气地说:“姆妈,你吃午饭了么?”

“看你。”曾大娘把嘴一撇,佯怒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夜都夜了,还问呷午饭么,嘿!毛毛都快饿死了,你就不心痛。”

罗薇和善地向娘翻了翻眼皮,微笑着说:“收工后开了紧急碰头会,三个村联合从郝河田塘电站开新渠抽水过来,会上由老曾点名由我任此工程的总指挥,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行呢?再三推迟下,还是委任个副总指挥。这是关系祖孙万代的事,不牵头也不行。以后田地有水灌溉了,禾田再不愁水了。人畜用水也可以解决了。这是特好的事情。

另外,陈三婶的三个小孩都病了,两个大的女儿发低烧,小男孩也发高烧,还泻肚子。前几天请我去看了,未见好转。男人不在家,她白天急得哭。我去看了一下,顺便采了几味草药,用土办法熬水给他喝,病情才有好转。”

“唉,你就是老挂到别人的孩子,自已的毛毛不要了。”曾大娘抱怨着。

“不,姆妈。”罗薇极力否定着:“人家三芽子是她家的命根子,生育时躲在山沟生,又罚了一万元钱,她又做了绝育手术。如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她不心痛?她会气癫的!”停了停,又说:“我又在县卫校学习了三年,在家里办了个简易诊所,人家相信你,请你看病。我就有义务,有责任。对病人负责到底。再者,大伙儿选我当村妇联主任。

我又是一名组长,是组长你就要一心为他们办事,排忧解难。才能融洽感情,感情融洽了什么事都好办。马上就要开凿田塘电站的新渠,任务重,都要村里人上下一条心来搞。”

 “是,是,说的也都是实话。将心比心嘛!”婆媳絮絮叨叨地说着。毛毛呷足了奶水睡觉了。曾大娘从儿媳肘弯里抱过胖乎乎的孙儿。说道:“走,回家呷饭去,你的肚子也一定饿瘪了吧!”

她们迎着冬日的落霞,往屋里走去。罗薇跟在背后,脸上挂着纯净、善良的微笑。

回到屋里,曾大娘把孙儿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就急忙走出来,把煨在锅里的一碗小鱼崽炒酸菜拿出来。这是罗薇最喜欢吃的菜。

罗薇胡乱地吃了两碗饭,把碗筷一放,手脚麻利地背起简易药箱,心急火燎地往外走去。

“你又去哪儿?”曾大娘撇撇嘴,双眼微微蹙着。

罗薇回过头来,憨厚地笑了笑:“我去陈三婶家,她老三刚烧得燃起了,再去看看。”

“早点回来。”曾大娘用柔和的目光望着她,心里默念着:你心里咋总是一心挂到别人?!忍着自已的痛苦给别人送去幸福,送去吉祥……一会儿,罗薇的身影消失在冥冥的暮色中。

天黑了,曾大娘扯亮了电灯,摸摸揣揣地操劳着,喊鸡唤鸭、剁猪草、喂猪、洗碗……

月亮颤颤巍巍地从山后升起。忽地又被层层薄云遮住,大地显得朦朦胧胧。刮风了,风吹着路旁的蒿草和树叶簌簌作响。

罗薇风尘仆仆地来到一幢低矮的红砖屋里,一位七十岁的老婆婆带着两个孙女坐在床上,阴沉着脸。陈三婶锁着眉头抱着老三,在嘤嘤哭泣。

屋内的灯光暗淡冷静,好似带着荒山野岭般的寂寞和荒凉。

见到罗薇进来,陈三婶呜咽着说:“薇妹子,我老三又烧得燃起了。”小孩在她的肘弯里,昏糊糊的,似睡似醒。

那老婆婆也急忙插话:“薇妹,你要下狠心地医治,老三,可是我们家的唯一希望!”说完,一脸忧郁。

“奶奶,不要急。三婶,不要哭。我先听诊一下。然后再打支退烧针。”说着,罗薇就取出听诊器,挂在自已的耳轮上。陈三婶悲悲切切地解开小孩的衣扣。罗薇弯着腰用听诊器在小孩裸露的胸腹部上轻轻地滑来滑去。陈三婶瞅着罗薇检查,眼眶红红的,暗自掉泪。小孩喘得厉害,时常又咳嗽着,脑门热得烫手。

“重感冒,要打针吃药。不然会变成肺炎。“罗微听诊完毕,轻轻地喘了口气,吃力而坚定地说:“先,先打针,然后吃药。”

“哦,肺炎?”陈三婶脑如汤煮,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盯着罗薇:“不会有危险吧?”说着,眼泪潸潸地淌了下来。

罗薇稍愣了一下,然后定定神说:“不会的。我会时时来观察的。”接着打针喂药,又给两个女孩仔细地诊断了一下,临走时又入下几小包药,指指点点吩咐了几句话。

“你就走?”陈三婶急迫地问。

“唔,还有点事。”罗薇在药箱里掏掏摸摸,低声说。

“多少钱?”陈三婶平静地抬起头,眼泪已停流,但眼睛闪闪泛着莹莹泪光。

“自已人,还要么子钱嘛!”罗薇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不行啊,又要你走路来看病,又要你自已出药钱?这怎么要得嘛?”陈三婶急忙劝阻道。

“行啊,三婶。”罗薇又诚恳地解释道:“傍晚看病,是几味草药,山边寻找来的。土方子。没花钱的,刚才的西药,也没有多少钱?你就不要放在心上,还是观察老三的病情当紧。”

陈三婶千恩万谢,感激地说:“又让你劳心费力,免收医药钱。真对不住啊!老三他爸爸打工回来,再来谢谢你。”

“不要这样讲,邻里乡亲,自已人嘛!”罗薇把药箱放在桌子上,说道:“药箱放到这里。我还有点事,要到袁村长家去一下。等下再来看看老三的病情。”

“还有么子事?”陈三婶眼睛红红的,试探着问。

罗薇摇摇头说:“也没有什么大的事”。随后温莞地笑笑,认真地说:“下午,巡水员老鲁答应我们三个村,设法把田塘电站的水引到村里来,以后,一年四季都有水呷。田里禾苗灌溉也不愁水了。”

“明早去。”陈三婶劝说着:“打几个荷包蛋给你呷。”

罗薇摇摇头,温和地笑着,爽快地说:“这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事。只要打通了这条转山渠道,就不单靠邓家铺大圳灌区的水了。郝河田塘电站的水就可源源不断地流到村里来,三年天旱保收的愿望就可实现了。”

说罢,也掠了掠撒落在脸前的秀发,对三婶婶微微地一笑。一转身跨出了大门,意气昂扬地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陈三婶望着罗薇的背影,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起村里这两年的变化,想起罗薇的为人,觉得她把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乐趣都维系在村里工作上,都用在乐善好施上。她淳朴厚道,通情达理,一副难得的好心肠。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那样公正无私,充满激动人心的力量。她是真正的女共产党员啊!……一种钦佩和敬慕之情油然而生。觉得自已白天修圳,与人吵嘴斗舌缺乏头脑,感到悔恨和羞愧。

老娘带着两个孙子女早已到内房睡觉去了。老三在怀里也轻轻地睡觉了,发出细微的鼾声,陈三婶忙将老三送到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明天还得去把圳渠补修好。即是凿通田塘电站的新渠道,也要经过这圳过水的。这事得抓紧……她心里默念着。

“篤篤篤。”有人敲门。

“谁啊?”

“是我。”三嫂,听不出声音么?”

“嘿,是硬石头,深更半夜,你撞到老娘家干么子?”

“篤篤篤。”又是几声敲门声。

“我不开。”

“开门。”又是篤篤两下,“三嫂,我有事,保证不跟你睡觉!”

“莫讲痞子话啊,有屁你就放,有事你就讲吧。”

“薇妹子走了么?”又是篤篤两下,“你开门,送你一样东西。”

门“吱呀”一声,陈三婶把门开了半扇,生怕硬石头撞进来。她横堵在门上,疑惑地瞅着他:“薇妹子早走了,你有什么东西送我?”

“唉,没什么。”硬石头有点色迷迷的,痴痴地望着她,她那有点姿色的脸颊,引起他内心一阵阵迷乱和冲动,他大胆地走近,把手伸进她的棉衣内,摸她松驰的乳房。陈三婶狠狠地在他的手上抓了一把。

“哎哟,哎哟。”硬石头煞有介事地叫喊起来:“婆娘打老公,越打越心痛。”

“有什么?你快讲吧。不然,我关门了。”陈三婶一翻白眼,拧紧眉头瞪着他,脸上泛起一片潮红。

“两味草药。傍晚修圳回来。罗薇叫我到山上寻几味草药,说是给你小孩看治病用。我只找到了两味。”他斜着眼说着,把两支树藤似的草药送到陈三婶手里,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只见她的眸子像深秋的湖水荡漾着忧郁的光波,那么闪闪有神。

“噢,是草药。”陈三婶接到手里,咧着嘴巴笑了:“谢谢你了。”

“嘿嘿,谢谢。你拿什么谢我?”硬石头色迷迷地盯着她,油腔滑调地耍嘴皮子,嬉皮笑脸地说:“陪我睡觉怎样?”

陈三婶脸一红,恼怒道:“自已的鸡巴又硬不起来,还想睡婆娘,不害臊。还叫硬石头呢。我看你叫软石头好,软得像棉花。”

硬石头叹了口气,用挑逗的目光望着她,痞笑道:“跟我亲个嘴。”他全身的血液激动得畅快起来。红着脸低声说:“那就亲个嘴巴,就亲一个,给你上山找药,累得要死,连嘴都没有亲一个,有点说不过去。”说着,就把他邋遢的罗汉脸伸过去,双手想去搂抱她……

“啪”的一声响,陈三婶一巴掌打倒他的手,横身一挤,将硬石头推搡出门外,“砰”的一声,紧急地把门关上,并且加了闩。

“来到我身边,

带着微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

硬石头碰了一鼻子灰,哼着走了调的流行歌曲,屁颠颠地走了。

(四)

翌日清晨,团团浓雾掩盖着大地。四周一片混混沌沌,什么也看不见。

陈三婶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见小孩已退烧。于是给他们穿好衣服,就忙着做饭、剁猪草喂猪,把家务事弄完,吃了饭,已是九点多了。她向娘交待了几句,就扛着锄头,铁锹外出了。

沿着羊肠似的山路,去昨天那弯弯曲曲的渠沟里返工修补,以便保证田塘电站新开水渠的畅通。

来到工地,这时浓雾已被阳光驱散,天空渐渐显出它蔚蓝的本色。暖洋洋的太阳照着大地,青山丛林,山道丘壑,暖洋洋的梯田及碧波荡漾的小水库,全都恢复了各自的本来面目。天地洁净空旷,山林幽静深远。

在一个斜坡处,陈三婶溜下来,沿着弯弯曲曲的渠道走着。一会儿,她走到渠上一棵歪斜的樟树下,这是她负责的地段。认真一看两侧挖宽了,底层也挖深了。这渠道是有人给修好了。她皱眉蹙额,心里顿起疑团。

这是谁修的?她心里有点惊震了。瞪大眼睛,东瞧瞧,西瞅瞅,没见人影。这是谁啊?这么早就把渠道修好了。硬石头?虽然他痞里痞气,但助人为乐。可他昨夜没占到便宜,不会帮我的忙。

罗薇呢?她一个女人家,男人不在家,又有婴孩拖住,怎能孤身一人来到这鬼哭狼嚎的深山来呢?!

正在忐忑不安,琢磨不定之际,她看到渠道边的一棵小树上挂着一件玫瑰色的羊毛衫。她一跳跃起,取下来定睛一看,这羊毛衫有点像罗薇身上穿的那件。

难道是罗薇?陈三婶沉思起来。

这时,一只麻黄色的野兔“嗖”的一声从她身前掠过,倏忽间蹿过渠道,跃入丛林中。

陈三婶踉踉跄跄地倒退一步,吓得胆战心颤,面无人色。

这里上下几里路渺无人烟,是个凄惨荒凉的地方,右边江塘边,一片荒坟野冢,是村里含冤落水者的莹坟。夜间,时有野火般的磷光出现,飘飘悠悠,时断时续,令人毛骨悚然。

难道她——罗薇,一个女人家冒着团团大雾敢来这鬼窝窝替代我返工修圳。

“不会是她。”陈三婶轻轻地摇摇头。

可是,反复查对,再仔细看着手中的玫瑰色的羊毛衫,却完全证实是罗薇的。

“然而人呢?”究竟哪儿去了?”陈三婶自言自语地说,她仰起脖子,气喘喘地喊:“薇妹子!薇妹子!”

没有人回答,四周空荡荡的一片。

她又急忙爬上水渠,一丛黄茅蔸下放着两把锄头,一把铁锹,一担畚箕,看来是罗薇留下的。陈三婶沿着茅草封盖的崎岖山路,四而瞧瞧,左顾右盼,还是不见人影。

她用手卷成“喇叭”,粗着嗓子,大声地喊:“薇——妹子!薇——妹子……”

没有人回应。只有群山把她的喊声传得很远,拖得很长。

层层叠叠的山峦默然不语。

郁郁葱葱的杉林无声默立。

陈三婶呆呆地站在一块岩石上,眼睛充满了焦急和忧虑的神情。

“薇——妹子,薇——妹子。”她几乎是癫疯般地嘶喊着。没有见到罗薇,心里如汤沸腾般难过。

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一个意念在陈三婶脑袋中浮现。她孤身一个来到这深山修圳。难道被恶狼叼去;她长得那么漂亮,是不是被歹徒拖进深山奸污了。

一丝不易察着的声音隐约地传来。“唉——哟,唉——哟。”正象罗薇的声音,是从远处嶙峋的岩石中传出来的。

她疑神情听着,这声音嘶哑,低沉。

她定定神,竖耳静听。这吟叫声由模糊到清晰,由低沉到粗哑,听着听着,完全听清了,是罗薇痛苦的呻吟,一点不假。

她一定遭到什么意外。陈三婶听着声音找去,穿荆刺,钻丛林,绕过几丛灌木林,爬过几块嶙峋的石头。发现罗薇躺在一个荒草坪上呻吟。她蜷缩着,眼情紧闭,嘴唇发紫,头发耷拉下来,脸上淌渍着泪花。全身沾满了树叶和草梢。

陈三婶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双手扶着罗薇的头放在自已怀里。这时,发现她的手里紧紧紧抓着一把用草把扎紧的翠绿的草药。

 哦,她是为自已小孩老三治病寻草药而摔伤的。陈三婶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激动。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呜呜地捂着鼻子哭了。

“薇妹子,薇妹子。”她抚摸着罗薇散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颊。发现她的头部没有摔成外伤。只是耳轮下有点斑斑血迹。看来她是从岩石上溜下来的。人昏过去了。陈三婶吓得目瞪口呆,双肩一耸耸地抽动着,越发哭得伤心了。

“薇妹子,薇妹子。”陈三婶用怜爱的目光瞧着她,双眼盈满了泪花。

“唉哟,唔——”罗薇梦呓般地呻吟着,她微微地睁开眼,看见陈三婶,嘴角泛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啊,你来了!”她想挣扎着爬起来。但觉得身子软绵绵的,四肢无力。

陈三婶仔细给她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发现没有跌成其它重伤。只有头晕目眩。脖颈和手臂有点擦伤。扶起她,四肢活动自如,没有伤骨头。只是行走还不是那么自如。她自已想走动。陈三婶忙轻轻地扶住她,温声道:“不要动,等下我背你回去。”说着,替她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罗薇颓丧地垂下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那艳润如樱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她把目光投向陈三婶,低声问:“老三好些么?”

 “好些了。”陈三婶撇撇嘴,负疚地说:“烦你费心了,尽心尽力,一心挂到我们,替我家返工修圳,又为小孩治病寻草药摔伤,真不知叫我们如何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啊!”

“唉,不要这么讲,自已人呗。”罗薇神情黯然,乏力地长叹一声说:“小孩常发烧,容易引起肺炎,常闹常患。要断根得熬几副草药给他们呷。这是我那个身怀绝技的草药郎中父亲传授给我的。他一生济世救人,看病不为钱,而是为救人,为人造福……我用这草药方子医治好了几个人,很管用。只是一叶兰,三枝箭,七叶一枝花等很难寻找。”说着,就摸摸揣揣地把手中的一把草药递给陈三婶。

陈三婶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把草药,眼泪忍不住汩汩地流出来,她真心感激地说:“你心眼真好啊!”

“唉,不要这样讲。”罗薇疑惑地瞧瞧四周,幽幽地说:“硬石头叔叔呢?”

“硬石头?”陈三婶用衣袖抹抹鼻子,摇摇头说:“没看到啊?”

硬石头哪儿去了呢?!这是罗薇最关心最担心的一件事。硬石头孤单一人。生活人际关系上不拘小节,不沉稳,有些浮躁,爱开玩笑,甚至还说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但他有时憨态可掬,能舍已为人。村里人遇上困难的事,拿不下的活儿,往往有求于他。他是有求必应,助人为乐。因此,罗薇也尊敬他,关心他。有些困难的事情。罗薇求他帮忙,他特别乐意。凌晨,罗薇带着爱管闲事的硬石头来到渠道工地,把陈三婶昨日挖的渠道彻底返工修好后,就翻山越岭,查看地形,寻找从田塘电站引水过来的捷径绝路,尔后,两人在一片岩石裸露的悬崖石缝里看到几味草药,这是石崖陡削险峻。俩人就一东一西沿着狭窄的石缝绝处一步一攀,小心翼翼慢慢地往上攀登。罗薇刚扯上草药,由于用力过猛,脚踩的风化石碎了,崩塌下来。手也难攀稳,只好沿着石槽滑下来,身子悬了空似的,幸亏下面有丛丛黄茅,不然,早就粉身碎骨了。

硬石头摔伤了,还是到哪里去了呢?罗薇悲悲戚戚的样子,心里掠过一团浓重的疑云……

陈三婶怀着激动愧疚的心情,倾听着罗薇的诉说,神色忧郁。强背着罗薇沿着茅草封盖隐隐约约的山径往回走着。

“嗬哟!你在这里。”在一棵野桐子树旁边,硬石头碰上了罗薇。他黝黑的面孔带着痛苦和焦虑的神情,用略带歉意的目光看着跌伤的罗薇,低声地哽咽着说:“我来背。”

“你没有摔伤?”罗薇温声地问。

“没有。”硬石头兴奋地说:“两味草药我采到了。”说着,他把两味草药高兴地在罗薇面前晃了晃。

“哦,采到了,太好了。”罗薇也笑着说。

面对陈三婶,硬石头没有答理她,埋着头一脸讪讪的样子,显得拘谨和尴尬。于是,低着脸想从陈三婶背上接过罗薇背着,罗薇不让背,说自已走。“就别难为情了!”硬石头还是强行地背着罗薇。三个人磕磕绊绊地下山来了。

来到渠道旁歪斜的樟树下,锄头,铁锹等农具还在……

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地炫人眼目,象春天一样妩媚温暖。

这时,袁村长等一伙人,沿着山路去寻找勘测从田塘电站引水渠道的最佳线路。罗薇看到了,忙从硬石头背上强行挣脱出来,向袁村长他们那边蹒跚而去……

(五)

事情常常出人意外的顺利。被缺水问题扼了几十年脖子的竹山,桂花等三村村民们,很快统一了思想,集齐了资金。三个村长和罗薇、硬石头、王七姐、陈三婶等一群热血村民,在陡壁峭崖上踏实地去干着。男的袒露着宽阔的胸脯,女的仅穿着一件汗衫。脚踩危岩,头顶蓝天,风尘仆仆,你追我赶,凿得岩石在峡谷里震荡。“叮当”的凿石声响彻云霄。他们一锤一锤凿,一锄一锹地挥动着,披荆斩棘,穿过密林草丛,起伏的山峦,干得热火朝天,不到十天,就凿通了田塘电站至三村的引水工程。修好了一条脱贫渠道。村民的汗水汇成一泓叮咚歌唱的渠水。

美丽的碧蓝的郝河源于雪峰山麓,日夜不停地翻滚奔腾,波光粼粼,浩浩荡荡,默默地养育着两岸的村民和肥沃的田野。生命的河水从来没有干涸。它臂波斩浪,穿过曲曲折折的层峦叠嶂,群山万壑。迂回前进。来到田塘村,被一条巍然大坝拦住了。形成一片平湖,水势变得非常开阔。细细的波纹在阳光下闪烁,湖光跃金。水泵机飞速旋转,河水抽上来,出口处涌流出一股清澈明亮的河水,汩汩地流进山边引水干渠中去。干渠从堤坝蜿蜒地向前伸去。水流潺潺,沿着新开凿的渠道向竹山,桂花,石田等三村流出。碧蓝坝底的一泓溪流,流进千家万户,流进村民的心坎上。

从此,结束了杞人忧天,用水贵如油的年月。

一个个偏僻的村庄,被一道道清流环绕着,水声淙淙,清洁透明,太阳高照,渠水微微泛起金色的波光,华彩流溢。一切显得生气盎然。

荒凉而寂寞的水渠道突然热闹起来。几只岩鹰在碧空盘旋,渠道旁的樟树上竹鸡鸟扯着嗓门唱着悦耳动听的歌。村民们兴高采烈地来到水渠上欢笑着,说不尽的喜悦和快乐。小孩唱着山歌,活蹦乱跳,喜笑颜开。狗也在渠道上撒欢蹦跳,无端地吠叫起来。锣鼓喧天,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小山村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人声嘈杂,沸沸扬扬。欢声笑语,生机勃勃,洋溢着一派团结兴旺的景象。车水马龙,万头攒动,呈现出一派浓浓的节日气氛。幸福和喜悦荡漾在村民心中。希望和未来结伴飞到他们身边。村民心中升腾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和自豪。不是剪彩,胜似剪彩;不是节日,胜似节日!

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脚步悄悄地来到美丽的小山村。

调皮嬉戏小玩童,妇女们并肩相依,漫步观看,有的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走到新渠道旁,观看新渠道的第一次通水,幸福笑眯了眼睛,他们的高兴劲儿是从来没有过的。

罗薇满面春风的站在高处,用手挡着眯起的眼睛,看着当空的太阳,灿烂的阳光坦诚、热烈地普照冬天的大地,也把她的面容照得丰盈红润,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两条秀丽的眉毛往上一挑,焕发出大无畏的神采。她深澈明亮的眼睛,迷惘地望着前方,视线似乎能穿透一切,看到激动、美好的小康前景。眺望光辉灿烂的遥远世界,她是那么坦然、从容;心情又是那么舒畅、宽阔。党给她生活的道路撒满瑰丽的阳光,显出绚烂,蓬勃的生机。

她的人生流动清澈的小溪,带着一路清馨,远远流出。

巡水员老鲁带着灌区的人来了,看到水声淙淙,清脆悦耳,心里很是高兴。人群再次动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他见到这个充满理想,朝气蓬勃的罗薇,亲切地向她点了点头。并对灌区的领导说:“她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女青年……”夸讲她几句,罗薇的脸涨得通红。

村民们乱哄哄的笑着,嬉戏着。一束束野花,一阵阵掌声,充满山村的每个角落。一张张亲热而爽朗的笑脸,点缀着美丽而恬静的生活画卷,姹紫嫣红,永远娇艳。

欢乐的心声,欢快的喜笑,渠道通水日,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美丽清澈的郝河水照样流,蓝蓝的渠水唱着欢歌汩汩地流进村庄,流进家家户户的心窝上。水啊!幸福的水,你赐予甜蜜,赐予吉祥。你带来了欢乐,带来了希望,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带来了热浪滚滚的沸腾生活。

镇长带着邵怀高速公路的先遣人员来了。看到村里被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清流环绕着,流淌的渠水,水波悠悠,晶莹透亮,清澈见底。心里非常高兴。这里,他来了多次,十年九旱,村民的吃水用水特别困难。严重的干旱和贫穷让这带村民经历了太多的天灾人祸。

现在好了,邵怀高速公路即竣工,马上要在这里举行通车仪式,尔后又在附近筹建湘西南火车货运中心。他正为这里的吃水用水发愁呢。见到这淙淙的清流笑眯眯的。抬头朗声问:“现在,你们吃水用水不用愁了。这是谁出的点子,有洞幽察微的本领。有令人敬佩的超前意识。”

 硬石头朝罗薇扮个鬼脸,戏谑地说:“是罗薇,是我们小山村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领头羊”。他抓住机会,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罗薇用愠怒的眼神,嗔怪地斜睨硬石头一眼:“别挖苦我。”说着就朝他背上打了一拳。

三个村长和巡水员老鲁,兴致勃勃地走过来,异口同声地说:“是罗薇,竹山村妇女主任。她大胆果敢,富有主见,是一位女共产党员。”

镇长的脸上掠过一丝欣喜的笑容:“好啊,好啊!”他拍手叫好,并转过头来用惊羡的目光朝罗薇点点头,激昂地说:“好样的,罗薇同志。可算是巾帼英雄啊!男人们不敢小看的角色。我们搞新农村建设,奔小康,就要靠这种实干精神,增强科学意识,不断创新,勤劳勇敢,埋头苦干,用自已的双手,一砖一瓦,一木一石建成的。这位年轻女共产党员的突出表现,要宣传,要宣传啊!”

笑容可掬的罗薇,噘一噘乖巧的嘴唇,连忙插嘴:“不,不,莫讲我的事,丑死了。”她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儿,耷拉下脑袋,通红的脸上浮起纯真的微笑。这微笑充分显露出她对新农村﹑新生活的追求是多么强烈。

大家用赞叹,羡慕的目光投向罗薇。掌声响起来,响彻在大山中,久久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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