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部队复员之后,几经周折,辗转来到南方美丽小城惠州,三十年的时光,见证了这个城市从小到大的发展历程。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在这里获得了成长和进步,这座城市给了我这个农家子弟衣食事业的同时,也让我获得了很多荣誉,并擎举了奥运火炬;在2020年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我坚持创业创新,成功实现了由文学成果向文创产业的转型升级,被列为惠州市“退役军人创业先锋典型”……几十年的摸爬滚打,让我在万家灯火之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有了幸福的家庭和甜美的事业。
而此时此景的我,总有许多挥之不去的记忆,记得去年冬天,朋友和乡友们在家中小聚,妻子用母亲寄来的家乡美食,备上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大家一边望着楼下金山湖的霓虹闪烁,一边吃着美食,吹着南国温暖和煦的风,回望着三十年来的风风雨雨,无尽滋味涌上心头。于是大家不禁讨论起来,到底何为“游子”。觥筹交错之中,大家对这个词的定义基本达到统一,游子,即游离于家乡之外的孩子,是相对于故乡子弟而言的。
对于这个望文生义的解释,我无可辩驳,但也不能认同,总感觉欠缺些什么。正在这时候,白发苍苍的乡友杨子怡教授端起酒杯,笑着说道:“我想请问诸位,是在回老家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个游子,还是在惠州时感觉自己是游子?”杨教授的一番话让热闹的家宴安静下来,大家纷纷沉思起来。我们在惠州时乡友众多,吃家乡菜,喝家乡酒,热闹繁忙。而真回到家乡时,“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放下手中和心中的事,我们变得细腻而敏感,看着似曾相识的人,似曾相识的景物,往往在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真正是个游子。
由此,我不禁想起了一月前,秋冬之交回到老家时的场景。自从父亲病逝之后,与之相依为命的母亲顿时没了精神支柱,整个人都萎靡了很多。我几次驱车回去,想把她接回惠州和我们一起居住。但是她都没有同意,她依然在老家努力地试图恢复父亲健在时的场景,和一群鸡、一条狗为伴,独自守护着偌大的庭院,每次给她打电话,我还没有开口问她,她总是会将一些高兴的事情告予我知。虽然这里面好多事情是重复的,诸如哪只鸡多下了一个蛋,哪棵果树上多挂了一些果等。透过她尽力显得愉悦的语言,我能感受出她内心的寂寞与纠结。
那是一个白露为霜的深秋,一整天的舟车劳顿,到家乡时,已经是深夜。群山错落之间,三三两两的屋舍早已经没有了灯光,好在这条路从读小学开始,已经走过千万遍,再熟悉不过,加上皎洁的月色照在大地之上,道路呈现出暗暗的银灰色,和田野沟壑明显地区分开来。背上沉重的行囊里装满了妻子为母亲买的衣物、水果和各种零食。此时,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虫鸣,恍惚之间,这不正是我在南国惠州,魂牵梦绕的场景吗?
转过一个山头,穿过一片柏树林,远远地看到村口我家的院落。一盏孤灯,仿佛是深夜海洋里的一座孤岛。我不忍惊动这静谧的乡愁,拢了拢大衣,独自一人,在山头的竹林下,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小时候我也常和父母一起,在这块大石头上歇息纳凉,眺望那一望无垠的稻浪和群山……我拿出手机,再次拨打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母亲有些激动:“这么晚了来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就是问你睡了吗?”我的语气很平静,“就睡了,你这两天没来电话,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母亲的言语里带着一丝丝责备的味儿。我告诉她:“没什么事情,可能近期我要回家一趟!”最后,母亲一再嘱托,一切以工作为主,她在家一切安好,不要太挂念。
一通电话打完,我手上的烟也烧完,我看见家中那一盏孤灯慢慢暗淡下来,消失在广袤的夜色之中。一阵寒风刮过,凝结着白霜的竹叶落了下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心中却感到一阵温暖,想来今晚,母亲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梦。
我不忍心打破山村深夜的这份宁静,更不忍心惊扰母亲此刻己获游子他日归来音讯之宁馨,我起身驱车返程,选择在家乡小镇寻了家旅馆住下。
凌晨,天刚微亮,阵阵鸡鸣声响起,怀着一丝兴奋,我朝着家里走去,想到此时母亲应该还没睡醒,毕竟她年龄已经很大了,昨晚又睡那么晚。
刚到院外,隔着稀疏的铁栅栏围墙,我看到母亲正在洗被褥,萧瑟的秋风吹来,树叶裹着白色的霜,肆意地落下,她的凌乱的白发粘在额头,嘴角却透着一丝久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