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里回乡下,晚饭后,陪年老独居的娘在村间大路上散步,很是美好!
仲夏的傍晚,太阳还悬得老高,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喷射状呈现出万丈霞光。乡村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那群山环抱的村庄里,金黄色的稻田,碧绿色的菜畦,白墙红瓦的民居散落在地头山间,主干大道在林间延伸,水泥小路在农家蜿蜒,好一副静美悠然的乡村画卷。
大路上,已有三五成群的村民,自由自在,慢而悠悠,有手牵手的年轻人,有蹒跚迈步的老人,有奔跑喧闹的小孩。互相问候着,关照着,嬉闹着……
婶子、嫂子和邻里们,亲热地招呼着我和我娘。我这个新成员的到来,也热活了气氛,几时回的?几天假期?又胖了?升职了吗?他们频频的问这问那,我一一答应着。熟悉的面孔、悦耳的乡音,多么亲切、多么熨贴。三婶说:“小慧,你放心,你娘在家里过得蛮开心自由的,我们几个老妈子常在你家聚,有什么事我们会关照好的。”很感激三婶和邻居们,这十多年来,娘有他们的陪伴、照顾,我们姊妹们确实是很放心的。
乡村的人家大多是聚族而居的,方圆十余里地,不仅相亲相邻,而且家族传承,联姻嫁娶,沾亲带故,今晚这一路乡邻们全是自家人,族里叔伯子侄、娘家姨舅姑表,远亲近戚,那血脉交融的亲情随和而质朴,绵长而悠远,这是生活的依恋与底气;而今,那绿色的植被,清新的空气,整洁的道路,别墅型的家居。在这宁静的夜晚,富足而安宁,祥和而舒适。娘曾跟我在城里小住两年,可她一整天只能窝在沙发上,打打瞌睡,听听电视声音,偶尔走到窗边看看楼下风景。今儿个,我才真正的理解,为什么娘住在我家时总嚷嚷着回乡下的家。
大家边走边聊,东头李家今年的几十亩黄辣椒种得好,收成不错;南坡张家今年在外打工的儿子赚了大钱,回家建房子了;西边周家三儿媳好孝顺,几十年独自一人照顾多病的公婆……一路,随意谈论着,说着玩笑话;一路,吆喝着,回应着,队伍越来越壮大。我八十好几的娘,腿脚还灵便,也不缄默,跟着这群子小辈们有说有笑,跟进不殆。
昔日破败不堪的小学,如今已是修整一新的村部,三层小楼一字排开,楼前的广场上国旗高高飘荡着,老远便听到了熟悉的《走进新时代》,那是村部前坪里村民在跳舞,我们踏着歌声进去,看到有二三十个村民在开心地跳着,而领舞的居然是50多岁的村妇女主任。围观的我们也随着这动感的舞步沉醉在这新时代的乐曲中,也在不自觉的扭动着身体。大家在共同享受这美丽乡村怡人的傍晚,感受新农村兴盛的脉搏。当我陶醉着、沉浸着时,站在一旁的娘说:小慧,你也去跳吧,我如果年轻10岁,也会跳的。
夕阳西沉,满月已挂在天空,皎洁而明亮,清爽的凉风轻抚,喧嚣已渐散无踪,农家灯火点缀静默的乡村,大路上已是人影稀疏。
在远房姑妈的邀约下,我和娘去了她家,穿着大红真丝睡衣的姑妈放下手中的扇子,热情洋溢地领我们进门,从双开门的冰箱里端出冰凉茶,拿出冰淇淋、西瓜,不断地喊我们吃。当姑妈说我又胖了的时候,娘话闸打开了,“是的,我小慧夫妻俩,两个人都有好几千元一个月,儿子也快能赚钱了,日子好过呢。”旁边的我正为娘的鼓吹张扬而尴尬时,姑妈抢过话说:“小慧,你姑妈现在也过得好呢,有养老金、医保、社保;儿女们条件都好,逢年过节进账不少,孙女们大了,有工作了,回来看我时也是买东买西的;土地里黄辣椒、花生、凉薯收成也不少。”说起她种植的农作物时,她马上把我带到前面菜土里,“你看,我种的黄辣椒,结得密密麻麻,哪里吃得完,有时挑到朱亭街上去卖,有时送些上屋下屋。孩子们回来都会带些到城里去,也匀些给楼上楼下邻居们,我这绿色食品很受欢迎的。等下,你也拿点去。”看着姑妈那晴朗的面庞、开心的笑容,我也乐呵着……
从姑妈家出来,踏着硬化的乡路,满月撒下清凉的光辉,天空敞亮着。娘的手机洪亮地播报着:现在是北京时间20点整。我说:“娘,你这手机好现代啊,还播报时间呢。”娘得意地说:“是的,有了它,通话啦、视频啦、微信支付啦,多方便。还带电筒呢,你看多亮。”说着,她拧开按纽,宽阔平整的水泥路更亮堂了,辽阔茫茫的夜空如白昼般。
守护娘多年了的老狗蹦跳着在马路上热情地迎接我们。回到家,腿脚有几分疲惫,可思绪难以平静。回想三十年前,我们这又偏又穷的山沟里,坑洼不平的泥土路,土墙茅草的房屋,家家都是灶台垒在堂屋角落,猪圈架在阶檐上房间窗下,垃圾遍地、臭气绵散……。娘她们没日没夜在田里、地里忙不完的百般活计,哪有时间;七八口之家的生活重负压得愁眉不展,哪有心情,像这样早早的晚饭后,乡间休闲散步是从没见过的。
乡村的夜格外宁静,娘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我望着窗外依然明亮的满月,怀想起儿时缺吃少穿的苦难,求学的艰难,默然地问自己,那时我最想逃离不就是这落后而贫困,愚昧而封闭的乡村么?而今天的我也近半百了,这才陡然的发现,家乡已与世界同步在向前发展着,如今已换了人间。我想:几年之后,我会像我娘一样,回归这安宁而温馨、随和而宜居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