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镰稻穗（外一章）

周火雄

一镰稻穗，裹挟了整个秋天，饱满的籽实，囊括了这一年的期盼。丰收的仓廪，飘荡奋斗的歌吟，我恍然看到，稻壳写满农人的心语，一篇是春的梦想，一篇是夏日的汗水，一篇是秋日的浪漫和狂想，如此鲜艳厚重。

秋天还在驻留，冬日正在萌发，蒲公英越发枯瘦，焦干的茎秆却顶起丰硕的头颅，洁白的花絮漫天飞舞，那是谁的梦幻？

狗尾草的青涩分明还在齿颊，母亲，分别的日子屈指可数，可你的蓝头巾已无处追寻……

面对秋天，我总是这样进退失据，莽莽撞撞。

孩子一样追寻和眷恋。凉爽的秋风，金色的稻穗，牧牛的童子，远山的淡黄，以及渐渐寥落的羽翼和枯寂的草叶，这就是秋天的浩叹？

五十出头，思想如饱满的稻穗，紧紧地，紧紧地贴伏在大地，我聆听回归的脚步，却在倏然间，想到那个苦难的少年……

宽恕一个年轻人曾经的轻狂吧。请别说，别说青春作伴、“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请别说，别说季节变幻、“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岁月面前，一切的生灵如此苍白，仿佛昨天，那个黑瘦的孩子，却在这个秋天面容憔悴、青丝霜染……

离开村庄的日子，常常想到苦难的岁月。不再懈怠。岂敢辜负每一个有梦的时刻。在城镇的喧嚣中安静，我用工笔一样的白描，勾画春的覆盖绒毛的脉络、喷张的昂扬的生命，和奋斗的汗水折射的彩虹；勾画夏日的炽烈、震撼乾坤的长歌、字字珠玑的实在和多彩；勾画秋的炫目的艳丽、富态的大气豪阔、丰衣足食的安然和深巷书香；勾画冬日温暖的醇香、百姓的丰足、国泰民安的淳朴和浩浩向前的生命长卷。

永不辜负，仿佛这一镰稻穗，张扬生命的质感和厚重，自然高贵，天地本色，谁也不敢轻看。

麦子与家园

常常，我在城市的夜空下想到田野的麦子。

想到麦子通常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春雨密密织着帘子，它让我想到篾匠巧手舞弄的丝绦，丝绦灵巧起舞，仿佛细巧的菜花蛇吐着信子，嘶嘶作响，又像是麦子拔节的声息，它们穿过来穿过去，哗哗有声，竟然就编织成篮子、竹箩、提篮，也编织成生活的的苦辣酸甜和梦一样的遥想。

雨真是好东西。因为雨，生活不再呆板、枯寂和干涩，雨水总是与绿与月色和诗意相关联，以致在城市的四季，我常常站在窗前，遥看雨丝，想到故乡的田园和麦子的滋长。

城市的四季没有麦子的故事，城市只有思念和遥想。

麦子与春雨有关。青色的布瓦在雨季唱着歌谣，看不够也听不够，干脆就爬上高高的阁楼。在木楼板上，仰看透明的瓦叶走过雨的旅痕，麦子的故事不知不觉在祖母的话语里传承……

后来祖父已经老了，再后来种了一辈子麦子的祖父终于躺进了麦地，他的墓地成了一种标志，青色的墓碑面向一大片麦子沉默不语……

城镇的夜空我守望星月，竟然就成了城里的种麦人。我在夜空下挥舞镰刀种植麦子，我把星月和阳光变成文字，一片片洒在夜空。在故乡的月地，我舞动镰刀歌唱，走过大片大片的麦子，我睡得格外香甜。

拢一袖麦子的清香，我竟然笑得这样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