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周火雄的头像

周火雄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012/12
分享

黄梅鱼面

黄梅鱼面

周火雄

鄂东黄梅,老少皆馋一碗面。你可别嘴一撇,说,哦荷这也值得显摆,面食谁没有,没听说天下烟火一碗面?小到黄梅,大到外国九州,最寻常不过一碗面食。北方的面食有饺子、炒疙瘩、炸酱面,南方的面食有糯米鸡、灌汤小笼包、薄皮鲜虾饺。是的,说得不错,但是,我这里说的不是麦面,也不是米面,是鱼面。

真的是鱼面。长江中游北岸,由小池口上岸,家家户户不能没有鱼面,客人上门,主家必留吃饭,肉鱼上桌,糯米堆花在酒盅泛着花纹,这还不够,必要等炭火上的菜钵翻腾起来,抓几把面食,文火一煮,升腾一股香味,白色的面食在汤面活跃起来,成为餐桌的风景、吸眼的妙物,筷一挑,香悠悠的一钵面条,捞起来,嘉宾亲朋以及阖家老小麻利地端起碗吃,窸窸窣窣,连汤带面吃得酣畅,吃得喉咙咕噜噜响,吃出一脸汗来,小的吃罢,手一摸圆滚的肚腹,说,我还想吃,就是有点撑。这就是鱼面。

我的祖籍古角,村庄人称周井头,那里三面环水。幼时家贫,缺粮缺钱,唯不缺鱼。放学以后,把河里乱蓬蓬的柳树根翻起,就是虾,就是鱼。虾是老脚虾,锅里一焖,红彤彤好看,鱼多是麻列,傻乎乎的多肉,一根直肠,身子几近透明。三两根狗尾草一穿,拎在手上,沉沉的感觉厚实。父亲极会捕鱼。日落时分,湖水清冽,父亲的鱼钩一次次抛向湖心,拉上来的竟然是翘嘴。

鱼多,就衍生多样吃法。鱼面当是其一。

鱼面制作其实并无特别,唯手工繁杂、选料精细。冬至一近,打鱼面的就多起来。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别以为那是球类的碰撞,是刀板的合唱。村庄打鱼面不是小事,需要事先合计。鱼多少,粉多少,是有讲究的。鱼是草鱼,四五斤、五六斤一条,还摆着尾呢,别提多新鲜。它们被主家去鳞打腮、开肠破肚,去除内脏,剔除脊骨大刺,鱼肉被剁成绒状;粉是淀粉,红薯粉尤佳。十月的红薯,一个个饱满红润,仿佛孕足月份的孩童,肤色明艳鲜亮。它们被刨去表皮,裸露出白白的薯肉,插入竹签,抡圆了胳膊,在薯缸里旋转,转眼红薯变成稀糊稀糊的浆汁,沥去薯渣,沉淀,落在缸底的就是薯粉。

鱼肉与薯粉的融合,鱼的鲜、薯的甘恰到好处地糅合在一起,土腥没有了,鱼的灵气水的清纯活泛在薯粉的厚重甘甜中提升……

灶火毕啵,火焰絮絮叨叨。摊薄的面饼在蒸笼上坐定,烟笼火绕,香味扑鼻,是松枝楠竹萌生的味道,江河行地流水飞溅的味道,日月天光大自然的味道,掠过水波精灵的味道。

蒸笼打开,啊,好一盘人间致味、黄梅特产。

热乎乎的面饼被卷起来,卷成筒,加以刀工绝活,切成圆形的面,它们一层层、一层层旋转,分明是日月的行走,人生修行的圆满,又仿佛山川大地守护日月,江河不绝滋润岁月。它厚薄均匀,弧线流畅,左看右看,似乎透着无限玄机。

晾干,打包,连同阳光的味道和日子的期望一起收藏,鱼面于是有了更为真切丰富的外延。

机械的引入让打鱼面成为新的致富行业。黄梅鱼面一跃成为省级地标产品,它们被贴上标签,通过互联网和快递发往世界各地,远在墨西哥和纽约的黄梅游子端起面碗,吃得酣畅淋漓,吃得汤水和泪水一起流,已然忘记味道哦开不哦开。

黄梅鱼面。竟是黄梅鱼面。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