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寺的梅

江心寺的梅

周火雄

船家喉咙里啭出一句什么，有点儿含糊，接着就是船锚响，哗的一下，很响亮。年轻僧人哦地应着，湖光照映在年轻的脸上，很是清秀。他笑了一笑，掏出一点碎银，优雅地递过去。

拿起油纸包裹着的物件，走了。哦，终于看清楚了，是树苗，一株梅树。

湿漉漉的石阶留下年轻人孤寂的身影。

夕阳映照在江上，金光粼粼，一片斑斓。

似乎过了许久，寺门的木轴吱——吱响起来，好幽深，好旷远。

这一株梅树就此扎下了根，时序是公元736年。年轻的僧人正是支遁……

踩着鹅卵石，我来到江心寺。这是春日的江心寺。阳光还不十分明朗。天气虽然还带着寒意，但是，草儿已然泛出青色。愈远的地方色彩愈深重。几只鸟儿飞过江心寺的上空，几近水墨的勾勒，有点辽远，有点散淡。

真是神奇，一瓣梅花串起千年的风月。循着清香，我走在山间小径。晋朝高僧支遁栽植的梅树，世称"晋梅"，至今虽主干老朽，但新枝繁茂，因其一年两次开花，故又称"二度梅"。东晋末期的名士陶渊明喜欢梅花。好几回，他从数百里之外赶来，这株梅树特意为他冬春两次开花，这就是国内已知的唯一"二度梅"。

没有大和尚支遁的痕迹。眼前只有枝丫烂漫地延向天空，像是孩子张开的手臂。它们是年轻的，丝毫没有晋代的烟火色彩。只有基部才透出岁月的痕迹。黑黢黢，粗糙糙，没有光滑和滋润，没有水灵和柔美。寻遍它的四围，我贸然发现两个字：苍老。在历史的册页里，我约略找到这些内容：这一株古梅傲然挺立在这里，它带着支遁的手温，傲立在风雨中，孤寂地站立在风雪的夜晚。或许，它经过雷暴，经过狂风一般的虫灾，许多许多的苦难写在它的基部，既沉重，又压抑。一次次，巨大的灾难覆盖在它的头顶，但是，就在人们认为它枯萎不复生，可是倾折的地方又萌出新芽，生命，顽强的生命又在这里展示风流。

踏着烟波，李白来了。面色苍白，衣衫褴褛。但是，旅途的艰难没有阻挡诗人奔向摘星楼的脚步。那一碗浓墨被孟浪的巨笔蘸取，一行诗句歪歪斜斜写在不老的史册上：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千百年过去，李白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江心寺下已然变化万千，沧海桑田。长江南移，曾经的烟波江道渺然无踪，留下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岁月的炊烟中，这里人丁兴旺，屋舍俨然。

岁月的烟火中，有人把晋梅精神栽种在这片土地上。

徜徉在黄梅县蔡山梅苑景区，我的精神似乎有几分恍惚。就在我的面前，梅树绽放。是星星点点的红梅吗？不是。好一树绿萼梅！花苞密层层，密层层，全是绿的；花瓣一片片，一片片，全是绿的；树干、树枝一根根，仿佛也是绿的。绿得雅致，绿得新颖，绿得纯净。有那么一瞬，我仿佛看到自己面对的是深邃的星空，黯黑的星空背景里，淡蓝的星星在眨着眼睛，一闪一闪，幽然美丽。

沾染晋梅的风骨，梅苑已经轰轰烈烈壮大起来。全世界318种梅花，这里就一鼓作气引进了186种，这180多种梅花就栽植在蔡山江心寺下的千亩梅苑，计有1000多株大型、10000多株中型、50万株小型梅花，真可谓聚梅花之大成。说到绿萼梅，他话锋一转，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了青梅上。青梅，那不就是绿萼梅？隔一条石沟，他找到了青梅。啊，树形没有太多差异，但是，细看，差异就明显了。绿萼梅花单生或有时2朵同生于一个芽内，香味浓郁，花梗短，常无毛，花萼为绿色或绿紫色。而青梅树皮呈青灰色，花小，且细密，远远看去，花苞星星点点，密布枝头。花儿开放，花瓣洁白，奇香扑鼻。青梅在鄂东地区较为稀少，除了梅苑景区，黄梅五祖寺内还有一株青梅。花开时节，整个寺院浓香扑鼻，一片芬芳。

在梅苑大门外，我看到一株白梅，它高大挺直，枝丫四逸，枝丫上布满细密的梅花，一片洁白。不细看，你还以为它是樱花。阳光落在梅树上，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不息，徜徉树下，身心愉悦。

游人如织。赏梅的人们从九江，从安徽，从湖北各地赶来。讲解员朱老师告诉我们，仅正月初一，前来赏梅的车辆就高达百十辆。人们的爱梅之心何其强烈。

人们喜爱梅的凌寒风骨，喜爱梅花的高洁不俗，更喜欢梅花的火红热闹。你看，一株株粉红的梅树前，人们在驻足留步，观看或拍照。宫粉梅是红梅的典型代表。宫粉型梅花，俗称宫粉梅。是梅花栽培品种最为丰富的类型，花瓣粉红，花密而浓。宫粉梅花呈复瓣或重瓣，或深或浅的红色。宫粉梅是观赏型花梅，开花繁密，花色淡红，尤其难得的是能散出较为浓郁的清香。古代，人们习惯将宫粉梅与朱砂梅统称为红梅，因为不看木质部，单从花色或花型上看，宫粉梅与朱砂梅有些相似。比较起来，人们更喜欢朱砂梅。朱砂梅花苞和花瓣的深红，让更多人围观。它像火，一团腾腾而起的明亮的火焰，照亮寒冷的冬日，点亮有些黯淡的人心。行走梅苑，心暖了，世界亮堂了，信心油然而起。

花繁。人密。杂沓的脚步乱纷纷响起。四围的人们集拢来。行走在梅苑，如花的笑脸绽放在梅树下，花美人更美。不是吗？谁的一声锐声的叫喊，惊落花瓣一地，梅花也有失色的时候。

这该是江心寺的梅。但是，又不尽然是。

人在梅苑，春色已经在心里烂漫起来。

江心寺的梅，温暖了蔡山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