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的楼阁

岁月深处的楼阁

周火雄

江鸥嘹嘹拍打翅膀，江水之上，全是撩动的，白色的翅影。它们一会儿密层层向东追逐，仿佛飘拂的雪花，沸沸扬扬，一会儿扎堆向西翩飞，分不清哪些在江上，哪些在云空......

浑浊的江水兀自流淌。

这一切，全被晴川阁看在眼里。晴川阁眯着眼睛，倚在春的暖阳里，无话。

再寻常不过的下午。太阳明明暗暗，晴川阁一地斑斓。我行走在晴川阁的土地上，在先贤的遗风和岁月的流逝中，聆听自己的脚步，内心充满感激。

一个孩子锐声叫了一嗓，之后跑进太阳地里，留一个懵懂的剪影。

沧海桑田，岁月成就了一切。千百年以前，一个叫崔颢的诗人兴冲冲站在长江对岸的黄鹤楼上，他遥望汉阳的春色，吟唱出“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绝唱。其时，诗人的眼里，没有熙来攘往的人流，没有四通八达的街道，更没有五光十色的商品，映入诗人眼帘的只是万里晴空下绿茵茵的繁茂的树木，和大片大片连向天际的野草。后崔颢而至的李白登楼时，看到眼前的景致，内心咯噔了一下，潮起的诗情奔涌而来，研磨挥笔，他兴奋不已。但是，尴尬的一幕出现了，他发现了崔颢的诗，它如一道闪电，点亮李白的心空，由不得自己，他一叠连声称赞“绝妙、绝妙！”。虽然有些遗憾，李白仍然意兴很好地挥笔写下了四句“打油诗”：“一拳捶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写罢搁笔。有个少年丁十八讥笑李白：“黄鹤楼依然无恙，你是捶不碎了的。”李白有些不屑：“我确实捶碎了，只因黄鹤仙人上天哭诉玉帝，才又重修黄鹤楼，让黄鹤仙人重归楼上。”真是玄妙。后人为了佐证这一传说，在黄鹤楼东侧修建一亭，名曰李白搁笔亭。李白是爱黄鹤楼的。以后的日子，他一而再，再而三吆喝，“一忝青云客，三登黄鹤楼”。不但如此，后来的诗作《登金陵凤凰台》还带上了《黄鹤楼》的痕迹：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崔颢做梦也想不到，许多年后，他的目光所及，是纵横交织的街道。商贾云聚，寸土寸金，汉阳在荒芜的原野脱颖而出，变幻成惊天的繁荣。在这里，我们不得不说，为汉阳带来一抹亮色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汉阳知府范之箴。这个人不仅多金，有品，还格局大。明嘉靖年间，范之箴为了纪念大禹，在修葺禹稷行宫时，一鼓作气建起了晴川阁。一开始，晴川阁的建造就瞄准了黄鹤楼，一水之隔，隔江相望，为晴川阁提供了怎样工整的映照和对仗。他指挥工匠在黄鹤楼对岸江边的石矶上筑台打夯。一层层堆垒，一层层夯实。那些日子，工人打夯的声息抑扬顿挫，昼夜不息，阻遏了江水。依照楚地建筑风格，知府建起了楼阁，并取崔颢《黄鹤楼》“晴川历历汉阳树”句意命名，成就千古名楼和佳话。

晴川阁临水梳妆，独具风流。

在建筑上，晴川阁吸取了楚文化的特点，人与自然的融合精神在这里交替出现，淋漓尽致。楼阁相当开敞，楼内外空间流通渗透，透过这一切，你可以探究到设计者对自然的亲近与追求；造型上运用水平方向的层层屋檐，环绕各层的走廊栏杆，使游者心绪回顾大地；屋面、屋脊、装饰局部的曲线运用避免了造型的僵硬冷峻，优美地镶嵌在大自然中，仿佛每一个局部就是天地的一部分，体现了人对自然的向往和崇敬之情。

晴川阁曾多次被毁，现阁系按清光绪年间式样于1985年重建，占地386平方米，高17.5米。其底层面阔5间，进深4间；顶层面阔3间，进深2间。麻石台基，红墙朱柱，重檐歇山顶黑筒瓦屋面，钢筋混凝土仿木结构，门窗栏杆为木质，朱漆彩绘。屋面四角向外伸出，深出檐，高起翘。正面牌楼悬挂"晴川阁"金字巨匾。年头没有黄鹤楼、岳阳楼久远，但晴川阁临江顾影，地理环境独特，受到历代文人名士的推崇，“楚国晴川第一楼”的美誉不是浪得虚名。不仅如此，晴川阁还有"楚四名楼"、"三楚胜境"之雅称。

大门一响，三两个游客进来，背影很快消失在树林。

日已西沉，游览的脚步不曾懈怠。

春日的绿植已经极尽繁荣，一蓬蓬，一簇簇，它们葳蕤连绵，姹紫嫣红。

费了一番周折，终于看到了晴川阁后园的樱花。我在晴川阁院墙外走了很久，我走走停停，一路感受晴川阁的魅力。很多人在疑似樱花树下照相留念。但是，那些不是樱花，是垂丝海棠。两者虽然花瓣相似，但是，区别还是十分明显，樱花的花瓣有缺口。

晴川阁的樱花开得好，开得闹热，行走在后园，只觉得自己行走在花海中，满树满枝全是樱花的倩影，一片银白。雪一样洁白的颜色忽然感动了我。石质座椅上，地上以及树下的野草中，落满花瓣，飘飘洒洒，极尽随意。年前的腊月，我曾经来到了这里，那时候樱花树上几近无色彩，黑瘦的树干，黑瘦的枝条，满院的冷风。岁月造化，三两月如一瞬，那些花事已然写满枝头，极尽灿烂，像极了书斋里雅静的女孩子的嬉笑怒骂。沉默不是无言，时光是你的舞台呵。

临近傍晚，游人渐渐稀少，后园静寂下来。行走在草丛中，我听到花瓣掉落的声息......

春深似海。晴川阁漂浮在氤氲着樱花气息的波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