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寒梅
周火雄
旧历年的腊月,临近年关,我行走在城郊的巷道,远处的鞭炮有一声、没一声地响着,孩子们奔跑的叫喊锐声划过冬日的冷寂。在一堵围墙外,我看到了它,一树寒梅,迎着寒冷刺骨的朔风,义无反顾地盛开了,开在大年夜的前夕,开在寒冬腊月的清寒里。
淡黄的花瓣点缀在枝头,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在静寂的冬日,万物萧瑟的季节,它仿佛一盆巨大的人工雕饰,但是,你走近它,走到院墙外,才猛然发现,它的清奇古朴,它的真实自然,它安静坦然地倚在岁月的深处,冬日的尽头,面对着这个世界,淡淡一笑,静美的一种姿态……
清冷的空气中飘散淡淡的清香,时序告诉人们,这个凋敝的季节,除了梅,还有谁——能够这样慷慨地微笑着,优雅地,把一树淡然的芬芳散发给四围,让人感佩自然的美好?
走过长长的围墙,转到大门前,你才豁然看到这个院落,以及院落里简陋的装饰,啊,说不上装饰,几棵树,几样家用,它就这样年复一年袒露在这里,无事修饰,淡雅清奇,与岁月为伴。
我常常走过这个院落,走过这些风景,偶尔我会看到,一个老者,头发已是全白了,站在院子里,靠窗的椅子上放着书,放着茶水,厚厚的书本,淡黄的茶水,你可以想到,刚刚他在窗前嗮着太阳,看看书,喝喝茶,累了,就在院子里走动,他的手指甚至还携带书卷的气息和浓郁的墨香,他把自己隐藏在岁月的深处,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
我认得他。我因为痛风,急切地要找到新鲜的金银花枝条。循着别人的指点,几番寻找,终于来到他的院子外。那时候是仲春,金银花已然开放,银白的,金黄的小喇叭一样的花朵点缀在绿叶间,铺展在院墙上,白的白得如玉,黄的黄得淡雅,绿的绿得清新,这幅景象立时让我喜欢上了。
当我说明来意,内心其实是犹豫的,一个爱花的人,他肯让人生拉硬拽,把这些花枝招展的藤蔓糟蹋了吗?“要得要得,物尽其用,善莫大焉。”他笑着,拿出剪刀,搬来椅子,给我一下一下地铰,转眼就弄了一小捆。
一回又一回,我走过他的院落。他还是老样子,仿佛没有老,总是文雅安然,不事张扬。
有时我觉得,他就是一树寒梅,沉静在岁月的深处,淡淡地散发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