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茶香入肺腑

最是茶香入肺腑

周火雄

伴随新春的一丝细雨，对茶的念想越发浓酽。那一团无形的如雾霭一样的欲望常常穿透漫长的夜晚，今夜尤为强烈。

细雨蒙蒙，如烟如雾。那条索紧致、色泽淡青，落在杯中一声幽微脆响的春之使者，难道不是团山春芽?

脑际有一幅画，一幅水墨，淡淡地，淡淡地展开。它如此灵动而有神，仿佛东山魁夷的墨韵丝丝，仿佛川端康成的苍劲缕缕。

到团山去，到老朋友胡传彪的茶山去，头戴草帽，身背竹篮，用一双笨拙的手拂拭新芽上的雨点，轻巧地，悄无声息地将芽头摘下来，好好地闻一闻，闻一闻，然后摘下来，让明山秀水充盈我的背囊……

阳光下的团山画一样明艳。团山，我来了。我对着大山呼唤。没有人理解我的抒情。几个采茶人看着我，看着我，终于没有说话。那眼神大约是说，奇怪的大叔，你的兜售没有人买帐。

这是大河镇团山村地界，浩浩荡荡，莽莽苍苍。居高临下，山的脉络如指纹走向清晰深刻，蓬蓬如盖的是山沟里的那一株树，一株叫不上名字的大树。数百年沧桑一瞬，唯有脚下的坚守依然。

两代人数十年的奋斗史，那是一部厚重的大书。这部书属于胡传彪的父亲胡春祥，属于堂堂正正、风风火火的胡传彪。

 1970年，38岁的胡春祥挑起了村支部书记这副担子。根正苗红，胡春祥积极响应党的号召，桩桩件件工作在村里走在前。无疑，这样的人可以成为领头雁。青春年少，他带头响应党的号召应征入伍，带着一股子英气和豪气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参加艰苦的抗美援朝战争。出身入死，历经磨练，退伍后组织有意培养他，让他担任大庙公社团山大队书记。起早摸黑、兢兢业业，在这个位置上，他一干就是十多年。十多年来，他带领群众拔穷根、走富路。那些年木材金贵。他带领村民大力开垦荒山，几年累计下来竟然植树造林近一万亩。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胡春祥的成绩有目共睹，团山林场被国务院表彰为造林先进单位。敲锣打鼓，群众欢送胡春祥到北京参加颁奖会。这次表彰大会上，他受到周恩来总理接见。岁月不饶人。父亲功成身退，留下了大片青山和用材林，集体资产雄厚了，群众夸奖他。

接力棒传到第二代创业人胡传彪手上，已经是2016年。在外地艰难打拼多年并积累了经验和财富的胡传彪回到村里。一些群众找到他说，传彪，保护荒山的好传统不能丢，不忘初心，希望你把父亲的好传统捡起来。几番鼓励，胡传彪兴致高昂起来。他一鼓作气将一组、二组、三组几百亩荒山流转下来。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背后指点他太骄傲，这是花钱打水漂——有去无回。胡传彪开始了艰苦的创业之路。从此，他头戴草帽，面色黝黑，早出晚归。他始终记得父亲的初心，让村民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用材林不值钱，胡传彪另辟蹊径，他带领群众开发荒山，整出茶园。两年下来，竟然有三百余亩。

2020年，胡传彪的茶园碧绿一片。管理良好，茶树长势十分喜人。这一年清明前后，村里的大批闲散劳动力集聚在茶园采茶，茶园丰收了，农民每人每日可以收入近两百元。

这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村民感谢他，贫困户更是念叨他，这些茶田为当地留守村民提供了就业机会，保证了二十多户贫困家庭的衣食住行。

他是一个不知道满足的人。在茶园管理上他力求尽善尽美。这样，他的茶叶品质独特，他的口碑越发上升，他被市场监督局评为诚信经营户。你可以想见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春深时节，我常常路过这里，每次到这里，胡传彪照例为我泡茶。上好的团山春芽赏心悦目。我跟随他的脚步，在茶园走动。喜欢无边青碧里的那一畦新茶。阳光朗照着它们，浅浅的光晕里，那新嫩的叶儿似颤颤的，抖动，没有声息，却又不尽然，分明没有动，在动与静之间，玄妙的一种境况。金色的翅膀倏忽飞起，嗡——一声轻响，却是蜜蜂的影子。狗尾草已经很高了，茎有些微胖，想是孕了穗。

 茶地已经有了清新的气息，隐隐飘散，久居山里的人是不易觉察的。

刚刚，在山下我流着汗水，可在茶地我已经感到了寒冷。跟随胡传彪在茶地奔走。我在观察这里的一切。这位年近六十与茶打过多年交道的黑皮肤汉子笑笑的，他对茶极有心得。

真的没想到，在黄梅，在西部大大小小的山顶上竟然有这一片奇妙的世界。

机器轰鸣起来。胡传彪新采购的机器在为周围大小茶农加工。车间里，各式各样、色彩鲜艳的包装让人目不暇接。

我将杯子中的新茶一口喝下。我的脉管里立即有了茶香。

茶园深处有狗叫。

车走出好远，依然看到胡传彪站在路口。他的手摇着摇着，与我们打着招呼。还来啊，他说。还来，当然来。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