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日的山野行走,我收获了久违的快意和愉悦。
阳光,温和的略带热力的阳光拥抱大地山川和一切。眺望远处,山影嶂嶂,原野漠漠,一页风景如此明晰。
河沟清浅,清浅的流水发出幽淡的气息。卵石凸出水面,涟漪愈发细密。几匹牛在河沟边啃食草叶,锋利的牙齿切断草叶,一派幽微的清脆,它若有若无,却在这一瞬治愈了我的莫名烦躁。
世界原本安静而温和。
猛然想起,城镇的夜空,我独自行走在街头,我走在孤寂和寒凉里。赶着寂静的脚步,我曾经反复勾画乡村的景致,却是一脉河流,一块卵石,一叶艾草,一扇柴扉和一段诗章。“蒹霞苍苍,白露为霜”,江北的芭茅在这样的日子该显出黄缕了吧,瑟瑟秋风,激发剑叶张扬,透过叶脉和轮廓,我读出了它包含的万千气象,一脉叶色写尽千年水文化进程,波涛流韵,一脉岁月连绵不息的禅文化、黄梅挑花和黄梅戏,起伏坎坷开开合合。
我记得那一瓣轻霜附着在草叶,轻轻抚一抚,很落寞很冰凉。
年年白露,我常常行色匆匆,站在浩浩江堤之上,瞭望白居易曾经注目的那片“蒹霞”,温习黄梅故土的这片秋色,作一番惆怅的遐想。恍惚记得那一年,这位中唐诗人被贬江州司马已两年,一天入夜时分在浔阳江头送别客人,酒后的他乘兴夜游,脚步踉跄,双眼迷离,站在浔阳江堤上,趁夜色遥望对岸雷池,但见北斗星下的江湖烟波浩渺,三两点渔火在芦苇丛中跳荡闪耀,这位体恤民生的诗人官员,对江水于江北的危害之情已生怅然。及至“添酒回灯重开宴”时,已然有些醉意的白居易听了琵琶女凄凉的生世,内心有几分黯然,挥笔写下了“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诗句,这一句,带着酒意的寥落,竟然让芭茅的丰满和韧性张扬在千百年的诗坛。
这一叶芭茅很锋利,锋利的刀片一样的叶缘仿佛文人的倔强。
在秋日的大地行走,看一看诗画托举的瘦美节气,你会觉得时空变得魔幻,那些遥远的已然尘封隔世的画页、上下五千年的华章滴沥着鲜浓的墨点,成为秋日的风景,为巨笔注脚撇捺惊魂,为佳人喝彩漫舞轻扬。
行走山野,青草的气息弥漫不息,细看脚下,是艾蒿的药香撩拨我的鼻子,茂盛的茎叶下,依稀看到近乎裸露的根,它们紧贴泥土,把生命稳固在最瘦瘠最坚硬的土地,你甚至能够看到雨水洗刷后裸露的砂砾,就是这样的生存环境,艾蒿却蓬蓬勃勃,蓬蓬勃勃,这样的时日,所有的叶片都敞开了细胞,它们自由呼吸,给母体蕴藏能量……
深秋的阳光,给我的文思一抹鲜亮的色彩,仿佛静静的叶片,隆起高山峻岭,凹进明亮的湖泊,一页船帆轻轻舞蹈,水鸟唱起古老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