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冬至（外二章）

聆听冬至（外二章）

周火雄

枯黄的枫叶像极了鸟的翅膀，旋转着，向着广阔的地面。奔赴的过程，其实孕育苦难。天幕于这一刻有些慌张。雪花如舞。那是好些翅膀的交织，是一幅颓废的画页。天幕更加浑黄。我看到，鸟儿的翅膀划过清空，找不到一丝痕迹。

枫果落下来，滴滴答答，没有人知道它的落寞。草地成了硕大的棋盘，这急切的一颗子如何安顿它的暮年。枫果滴滴答答，滴滴答答，仿佛带着宿命的味道……

草更黄了。野地仿佛被梳子打理过，光秃秃的看不到野草的葱郁，曾经的青春仿佛带着翅膀，慢慢飞远。

夜晚，守着一炉炭火，聆听《水浒传》。那个叫武松的战将终于出家，古寺慢慢将一个倔强的名字雕刻。雕刻很难，那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杭州六和寺，从此因为一个名字而不朽。

冬至，我守着这一盘炭火，细数逝去的流年。夜愈发宁静。今夜，一场雪约我看风景。风推送雪花，清冷的天幕，仿若谁撒下的一把星光，这般灿烂。望不远的夜空，听不到的呼唤，构筑雪花的飞旋。飞旋是一曲寂寞的乡愁，点点滴滴，短短长长，像极了阿炳的《二泉映月》，穿透世道人心。岁月深处，那个孤单的影子走过长街，今夜没有凄凉。

落雪的夜晚。我把清寂的文字推送给友人，仿佛一盏茶，清淡却香溢久远；仿佛一杯酒，让脉管胀满脱俗的风情；仿佛一把皱缩的果子，带着四季的颜色、季节浓郁的味道，在岁月间流转。

落雪的日子真好。落雪的时刻，心空彷如大地清新宁静。慢慢回归文学。在鲁智深粗莽拙朴的可爱中寻找那棵落满鸟雀的树，在李逵被混江龙抛入江水的无助中寻找江鲶的味道，在李师师穿云破雾的洞箫中寻找那一抹绯红。人生苦短。唯有炭火哔哔啵啵陪伴，我仿佛聆听到岁月的深深咳嗽。这一刻，我变得无比快乐。

冬至有雪。就让岁月凝滞吧。今夜，我的文字不再寂寞。它带着寒意，在岁月的书签散发温暖的味道。我知道，许多年许多年以后，还有人读出温情的味道。

                              炭火

哔哔啵啵，哔哔啵啵，炭火絮絮叨叨讲述清寂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点臃长，需要慢慢咀嚼与回味。

喜欢炭，就像喜欢绿茶，喜欢酒、墨水、宣纸、线装书一样，拿在手上，反复揣摩，看看它的纹路，它的色泽，闻闻它的味道，这一刻，心地变得安静而实在。

我常常在秋天采购。我在市面寻找卖炭的踪迹，他们不急不慢，好像生来就明白好的物件从来不愁没有买主。他们在菜市场的一角，慢慢品尝黄烟。老烟杆好长好长，一团烟丝被按在烟嘴里，缭绕出好看的烟雾。卖炭人喜欢用黄烟打发他的寂寞，正如有些人用女人消磨他的多余的青春。寂寞很烦，也很沉重，你看卖炭人清苦的脸就明白寂寞多么尖刻。

你们为什么在炭里撒尿，为了增加重量吗？

哎呀呀，浓重的尿骚味谁受得了。

这人于是笑了，黄焦焦的牙齿显露了他的厚道和质朴。嘿嘿，嘿嘿……

炭真的是好东西。冬至以后漫长的寒冷，唯有炭火以打发。

蓝色的炭火闪闪烁烁。温暖的氛围足够遐想一个动人的故事。我常常在温暖的书房睡着，醒来却幡然发现口水流得很长很长。人就是这样奇怪，因为衣食丰足而丧失斗志，因为温暖而昏昏欲睡。

感谢冬至，它送来四季清寒，还有人间百态。一块炭，给我讲述这一年的温暖。

                         梅花正在含苞

夜晚加入走步的队伍，竟然在不起眼的转角，欣然看到它。

它那么一般，站在人群，你很容易忽略了她。确然，它仿佛脱俗的隐者，站在寒风里，一袭素雅的衣装，温和地微笑，不事张扬。

依然没有叶片。没有叶片不代表它不奢华，不代表它没有心事。光秃的枝干，在冬至后，竟然哔哔啵啵、哔哔啵啵萌发好些花苞，那灰黑的苞子一日三变，为灰黑，为青黛，为暗红，一层层，一簇簇，仿佛火焰，点燃了寂寞已久的枝头。

看到它，我恍惚看到喜欢的女人，欢呼雀跃起来。

除了开花的时日，它是寂寞的。没有叶片，瘦小而萎缩。但是，你可千万别说它粗陋，别说它清浅，别说它低贱，用四季的努力不辍，换来片刻的张扬灿烂，原本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明白它在开花的路途怎样坚韧。

我常常在盛夏万物繁茂的时日徘徊在这里。它的非凡的耐力和坚韧给我做人的启发和指引。

梅花，久违的梅花终于要开花了。我知道它的名字——宫粉梅。宫粉型梅花，俗称宫粉梅。它是梅花栽培品种最为丰富的类型，花瓣粉红，着花密而浓。宫粉梅花呈复瓣或重瓣，或深或浅的红色。宫粉梅是观赏型花梅，开花繁密，花色淡红，尤其难得的是能散出较为浓郁的清香。古代，人们习惯将宫粉梅与朱砂梅统称为红梅，因为不看木质部，单从花色或花型上看，宫粉梅与朱砂梅有些相似。比较起来，人们更喜欢朱砂梅。朱砂梅花苞和花瓣的深红，让更多人追逐。它像火，一团腾腾而起的明亮的火焰，照亮寒冷的冬日，走在梅树的四围，心暖了，世界亮堂了，这个冬至不再寂寞。

看似简单的开放，其实需要足够的内涵和实力。一株梅花，隐匿于江湖，那一身简朴却在苦寒的极致送人间一袭清香。